九点半，岸芷睁开眼，这是平常的一天，但又好像有什么事不平常。

    有点晚。她模模糊糊地想到，影影绰绰地，好像做了个梦。九点半并不是个让人感到放心的时间点，正常情况下，应在早上六点半准时起床，然后不懈怠地去做事。如此一来，才会让人心里踏实些。

    她打开电视，正在放着比赛，解说员认为那个年轻的选手有冠军相，早在好几年前省队的教练就这么说过。

    冠军相，这是马后炮，还是真的有冠军相这么回事？她烧了壶开水，准备等会泡一大杯法国香草咖啡。又对着镜子，发现自己的法令纹好像显出来些。这才几天，可见人的状态是如此捉摸不定。冠军相，她又不经意地想到，到底是意味着有被人从千万人中挑选出来的长相，还是说别有一种冷峻而不拔的气质？

    但那终究是拿不准的，喜欢你的人，会因为每一个细微的特质而喜欢。不喜欢的话，哪怕再得心应手的优势都会被忽略不计。

    她叹气，吃了两个热的牛角面包，喝了一大杯咖啡。感到屋里有点冷，又拧开橙色的落地灯，让这个腊月充满些温暖。一会似乎应出去买些蔬果回来，因为很快又会到星期一。她现在越来越不喜欢出门，仅在周末的时候才不情愿地出去买上一周的菜。

    然而这是一个循环，不出门就越来越不喜欢出门。在外边的时候，会感到不太自在。长此以往，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人最好是选择让自己轻松自在的方式来生活。到了现在这个年龄段，并不能指望碰到谁，那些一度粉红色的泡泡，月季和玫瑰色的梦想，终究是虚无缥缈，既不存在，也不可靠。

    岸芷还是打算出门，虽然这意味着回来之后，外套要换洗，但不出门，下周就没有吃的。想到这里，尽管不情愿，她还是拎着咖啡色的皮包出了门。这才多久的时间，回想起来简直就好像几个季节，外边更冷了些，树枝光秃秃的，诉说着未尽如人意的心事。鸟儿在树上筑着巢，也只有鸟儿，仅有几根毛挡在外边，却一点也不怕冷。

    还是应买一根莴笋，几个西红柿，一些土豆，上次还有一点腊肠，可以拿来炒莴笋。三十几块的香肠永远要比二十几块的肉多一些。

    她走过一个面包店的橱窗，瞥了一眼，橱窗里的蛋糕永远比拿到的好看很多，而且吸引人。无论是三层的榴莲蛋糕，上边不加任何修饰，如清水出芙蓉般传统、中规中矩，还是两层的提拉米苏，巧克力蛋糕上边放着很多的水果。

    再过上几天也要过生日，看来到时候还是买个榴莲蛋糕。人往往并不需要做出很多选择，习惯成自然，既然是长久以来养成的喜好，说明亦有可取之处，轻易不会改变。

    她突然想到自己这不愿出门的习惯似乎也由来已久，而没有工作也已经是好几个季度之前的事。可见大概率是在盘整状态中，很少会有突破，哪怕只是一点点。回想起来，马太效应虽然貌似以偏概全，却是真相所在。善于做一件事的人，会越来越喜欢做这个类型的事，相应的结果就会接踵而至；而本身就不善于的，手上的事也会越来越少，如无花果般。

    风在耳边吹着，有些冷意。岸芷决定往回走去，不能在外耽搁太久，还是屋里舒服，热水，温暖的茶。然而就在瞬间，她透过橱窗，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正在里边挑选着蛋糕，看上去有着莫名的沉稳。

    他是谁？

    岸芷忍不住问自己，但她也不知道。只是确定自己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从未碰到过这个人，但却是如此之熟悉，好像之前见过。

    然而她并不是那种善于迎合的人，或是制造机会，不，一点也不。

    不可能从玻璃门中进去，然后若无其事地碰触到对方的目光，略作逗留。但这绝对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最多只能进去买半打蛋挞，然后低着头从出口一溜烟地溜走。

    但她站在那里停了几秒，若有所思。

    太冷，岸芷还是往回走去。进到屋里，她把所有的蔬果放好，橙子拿出一个来尝尝。此时此刻，这才感受到有些惆怅。有很多人，平常走来走去，最经常做的就是擦肩而过，不会有半点关系，难能可贵的是那种彷佛认识很久的熟识感。

    她努力地回忆着，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对这个男人还是一无所知，看来他不过是街上走着的千万人中的一个。既然没有说过话，就只是一个过客，仅此而已。

    话虽如此，她还是感到哪里不对劲，好像缺失了一块，又好像很多事情徘徊在心头。古人说过，少则得，多则惑。现在虽然她对那人一无所知，困惑却一点不少。

    “我一定认识他。”岸芷喝着法国香草咖啡，对自己说。

    “不，我不认识他。”另一个理性的她在心里说。这不过是人的错觉，在这个年龄段，仍然太想有个归宿，青春永远只是属于极少数，就如月季花般，花季也是如此之惆怅。纵然在最年轻的时候，没有及时地把握住一切机会，但现在仍然是聊胜于无。俗话说得好，Betterlatethannever，她感到自己太需要一个港湾，所以才产生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傍晚很快降临，周末无非是买些蔬果，回来做饭吃，饭后喝一杯咖啡。冬天，往往晚上六点多就会暮色渐起，到了七点多就会天色渐晚，万家灯火。而这一整天忙忙碌碌的生活，让她也没有想更多虚无缥缈又形而上的事。碰不碰得到，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如此这般保持距离，谁都无法进入谁的生活。

    有很多人能够走到一起，要不就是其中有一个步步紧逼，要不就是两个都往前走了一大步，不管不顾。站在她的角度看，实在是不明所以，有如此多的偶然，但碰到一起就是必然，可见万事万物都注定会走到哪一步。

    晚上十点，她早早睡去。带着第二天早上务必六点半准时起床的决心。梦中好像又回到之前到过的地方，绿水青山。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

    日夜思君不见君，

    共饮一江水。”

    她念着这句诗，看着自己身上穿着水绿色的袍子，如此的熟悉。

    无边的夜色照着无边的山色，让人流连忘返。

    此时此刻，一个稳妥的男人慢慢走过来。

    “岸芷，我说过要回来找你的。我已经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