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寺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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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困局

    很艰难的片刻过去,没有一个人说话,陷入深深的沉默中。

    只有处在弱势的人才会发脾气,有不满,虽然此刻他们没有力气发脾气;也只有摆脱不了困境的人才会莫名地麻木。

    “梦中都有什么?”岸芷只能问。

    “夜路,很长的夜路。还有通天的巨塔,深不可测。夜里没有灯光,摸索着走路,片刻后发现人们从周围的山上点起灯,走来走去。”

    “那你们怎么能回到门口?”岸芷想到一个关键的点,按道理说,如果和水缸中其它的数以百计的果子相同,要逃出来不是很容易的事。

    “因为她喝的很少,所以之后醒了过来。在被送进炼丹炉之前,灯火昏暗,她推醒了我,虽然吃了一惊,但我们还是很冷静地躲在角落中,然后没有人的时候悄悄出来。一路上很是艰险。”

    “对,而且我们看到一个人走了进去,到后来都走了的时候,只有那个人和一个女人在炼丹房里边。”

    “什么人?”

    “那个女人看上去养尊处优,头发盘在上边,年纪中等,带着很大的耳坠。来找她的那个人是个男的,很稳沉。”

    “他们是相好吧。”年轻一点的果子突然说。

    “你又知道。”老果子有些不满,“我就没看到他们走得很近……”他打住,非礼勿言,没有再往下展开,彼此心知肚明。

    “那是一种感觉,有些东西流转在两人的眼波之间。”年轻的果子叹气,“不是所有的亲近都是要贴着站,如此这般,这么晚了,又是个下着雪的晚上,她没有走,坐在屋里,很明显是在等那个特别的人。”

    瞬间,岸芷知道他们说的大概率是兑夫人,穿着雪纺纱的厚袍子,盘着高高的发髻,耳边坠着绿色的珠子,坐在那里不紧不慢地喝着茶。但是,且慢,那个男人是谁?

    她不敢多想,在水月寺中,能够做到妥帖,而且最重要的是能入兑夫人的眼的,绝不是寻常泛泛之辈。一个影子慢慢地站起来,在她的心里已经有一个身影出现。

    “我们怎么办?”老果子自言自语,他们左看右看,岸芷最多只能算是一个善良的人,而不是一个有着神通广大本事的救世主。

    “不知道。现在看来,变成果子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被送进炼丹炉。”年轻的果子说,他们看着岸芷,让人感觉到巨大的压力。

    “我已经有两个同伴最近没有来吃饭,称之为桂花和荷花。”岸芷默默地说,“你们可能不相信,那两个是我在水月寺中唯一能够说得上话的,所以现在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要不,你赶快逃吧。”老果子想了想,“趁现在那些人还没有对你动手。”

    岸芷喝了口热水,定定神。“我如果现在往外走,会把你们带出去,作为通风报信的回报。”她说完就发现自己说得太直率,不够宛转,然而时间紧,也只能如此这般。“但是,如果现在悄悄地出去,你们以后都只能是两只果子,走出水月寺的大门,再也没有揭开谜底的可能。”

    “但是——”老果子发愁,“我们几个却是既不会奇门遁甲,也不会法术,都是最普通的人,没有办法。”

    “那个女人是兑夫人。”岸芷不经意地说,“你们可能之前没有打过照面,她长得妩媚动人。这里有两个掌事的,风格迥异,另一个是随夫人,看起来很和气。”

    她感到有必要让面前的两个果子多少知道些缘由。既然他们如此这般,没有理由不知道事情的起始,虽然自己知道得也不多。

    屋里有些冷,寒风从门缝里漏进来。有地方住,有饭吃,有热水,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一切都暖暖和和的。体面又舒适,但显然现在一切都在待定中。她们不知道起因,也不知道该如何来收场。如果有咖啡,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岸芷愿意站起来泡上一大杯咖啡,但现在手头仅有些热水。很冷,北方正是来暖气的时候,中部却什么都没有。这些人从不同的地方来到水月寺中,所为何事?她记起很多年前的夏夜,坐在外边的烧烤摊上吃着秘制烤鸡翅,还有烤的茄子和藕片,现在回想起来倒是最有希望的时刻,似乎未来如玫瑰色般展开。

    眼下只有冷风呼呼地吹进来,门刷地打开,她站起来,小心地把门关好。

    “接下来怎么办?”她们既不能胁迫随夫人或兑夫人说出其中的门道,或是交出变回来的秘方。每个人要找到位置不是很容易的事,既没有法术,也没有足够的身手来解决这个难题。就算是求人帮忙,桂枝和杜荷两人已有几天没有看到,旁人没有太多交情,没有办法。

    果子的归宿是不是就是炼成丹,然后被那几个人吃掉。岸芷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么人呢?会不会在水月寺中找不到合适位置的,最后都会被无情地变成果子,然后放在水缸中储存起来,到晚上再拿到炼丹炉去。至于为什么是晚上,大概率不想让更多的人注意到。

    “你们等着,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一闪念之中,她把到水月寺之后碰到的人依次过了一遍,突然想到当时去水月镇上的馆子吃饭时引起注意的那个貌似稳妥可靠的男人。虽然从内心深处不愿意承认对方和兑夫人之间可能认识,或有着紧密的联系,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只需要等到明天中午,就可以大概有个眉目。这天晚上,她把两只果子放在一个袋子里,会暖和些,自己却是想着明天或碰到的各种阻碍。半睡半醒,很是疲惫,最后还是沉沉睡去。

    第二天中午很快就来到,桂枝和杜荷仍然没有出现在视线范围。

    岸芷喝了杯热茶,往水月镇上走去。路过那个卖萝卜饺子的摊子,尽管天气很冷,还是出来用半月铲子蘸上面粉和萝卜丝炸着香喷喷的萝卜饺子。还有那个卖茶叶蛋的,砂锅里还放着很多卤豆干,夹起来浇上红油辣子,真是美味无比。如果要节省的话,两个茶叶蛋,一块卤豆干就是不错的午饭,但此时为了要碰到那个男的,想办法解开水月寺之谜,她还是得去那个劈里啪啦炒菜的馆子吃饭。

    这次,岸芷谨慎地坐在角落里,试图不引人注意到,她的脸还是朝着窗子,因为人的日常习惯是不会改变的。有的坐在窗边感到很舒适,下次来,他还是会不自觉地坐在窗边。

    “农家小炒肉盖饭。”这次,她点得很节省,吃了一份十几块的盖浇饭。很快,放着很多肉片、青椒和豆豉的饭菜端上来,岸芷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当她喝第二杯茶的时候,那个沉稳妥帖的男人果然出现在窗旁的桌子,点了一份粉蒸肉,还有一碗排骨汤。虽然有些油腻,但在冬天很冷的时候,的确需要进补。粉蒸肉上来的时候,盘子上还放着很小的馒头,可以夹在里边吃。这人真的很会吃,而且识货又能吃。

    松软的米饭放在很大的木桶里,尽管不是很精细的米,却很香,上边还放着几颗玉米粒。好容易等到那个男人吃了两碗米饭,喝了一盏莲藕排骨汤,又喝了口热茶,然后不急不缓地往外走去。

    岸芷等了片刻后,立刻跟上。她以前上学的时候,跑步还是很不错的。当时十二分钟跑名列前茅,所以此这一次,并不需要用很多的力气,她就能跟上。

    大雪纷飞,大朵大朵鹅毛般的雪花落下,似乎不带着任何希望,又好像还有一线希望。

    岸芷的手冻得发红,耳朵也发红,好在棉袄很暖和。看到前面的男的好像要回头,她赶快站在路边的摊子旁,买了几个茶叶蛋,用袋子装好。如此一来倒像是来镇上逛逛随便买点吃的,不像是有意而为之。

    她在冷风中走着,不禁想起之前碰到过的人。即使都是音乐学院毕业,有的处境优渥,留校任教,十几年后成为业内掌门;而有的则是毕业后一再不遇,为着生计四处奔波。最后挣到的几个钱也仅能糊口,哪里有合适的位置可言。可见从学校出来的瞬间,或草蛇灰线,伏笔早在这之前就打好,还有所有的铺垫。

    好在对方没有察觉到,远方渐渐出现水月寺那神秘莫测的身影。

    岸芷突然间知道原因所在,身上穿的棉袄是在镇上买的,因此和当地的氛围很好地融合进去,如同保护色般。她暗自感叹既来之则安之是何等重要的事。

    那人进了水月寺的门,岸芷拎着茶叶蛋,保持着一个如有若无的距离。紧接着走过大厅,走了一会后,她看到那人平静地推开一个房间的门。

    此时是午后,吃完饭的人们有的在准备晚上的活,有的在厨房里洗碗,所以一时半会没有太多的人。

    岸芷悄悄地跟过去,站在门的背后,往里边看去,大吃一惊。

    屋里很大,灯光昏暗,当中却在平地建起一座罗汉山。约十几米高,山上有数百个罗汉,在暗淡的灯光中俯视众生,巍峨和震撼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