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试炼
在山顶的晨雾中,林耶尔听见了钟声在山间的回响,那是丧钟之声。
他停下了晨练,站在蒙茨山峰的山顶上,隔着薄薄的雾霭眺望着山脚下远处一块平地上的巨大门扉。那巨大门扉的高度、宽度足以容纳数十乃至上百人同时出入,门扉本身仿佛由钢铁般的黑色材质锻造的,上面雕刻着古怪却恐怖的纹路。
而就在门扉的附近,弥漫着红黑色的诡异浓雾,可以看见,那些浓雾正是从微启的、顶多只能容得下一个人出入的门扉里蔓延出来的。
来自地狱的腐败气息......
尽管几乎每天都能看见那巨大的地狱之门,但每次都不禁为其宏伟感到叹为观止,尽管想要成为弃名骑士的他或许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就是了。
他缓缓收回目光,下了山去,回到了蒙茨要塞。
此时此刻,蒙茨要塞的人们都集中到了礼拜堂来,里里外外都被挤满了人群,林耶尔只能隔着人群听见礼拜堂里熟悉的祈祷词。他心知自己一时半会是进不去了,所以就这样等在外面,但是却有人注意到了他,主动走了过去搭话。
“死的人是费尔忒。”她说道,“他死的时候就站在我的身后,我亲耳听见身后的异动,扭过头的时候正好看见他的脑袋被恶魔咬下的一刻......他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来。”
来到林耶尔身边的人是维芙蕾.蒙茨,她身材高挑,几乎跟他一样高,金色的长发绑成高高的单马尾,露出宽大洁白的额头,丰满而婀娜的躯体由银白色的护甲紧紧裹住,然而更令人瞩目的是,她那流露出几分哀伤的金色龙瞳和长着淡淡的金色绒毛的龙尾。
林耶尔沉默了一下,回应道:“节哀。”
维芙蕾紧紧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像是听不出任何感情般从喉咙里流露出来:“几天后的试炼......放弃吧。”
林耶尔微微皱眉:“我也不是第一次回答你的这个劝告了,那我也只能重复先前的回复了——维芙蕾女士,感谢你的好意,但我有我自己的打算。”
“从来没有一个不会神术的人能成为弃名骑士,从来没有!”维芙蕾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异常坚决,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这是去送死!”
“这也总比等死要好。”
维芙蕾摇了摇头,仍然劝告道:“你和我已经是我们那期里最后的两个人了,我真的不想眼睁睁见你去送死......腐败侵蚀的病症,就算不作为弃名骑士获得恩赐,也有其他的方法。我听说南方有一个闻名大陆的魔法之都科塔尔,那里汇聚了所有顶尖的法师,肯定会有人能够解决腐败侵蚀的病症的。”
“那么,法师大人们需要索取什么代价呢?”林耶尔不冷不淡地看着她,说道,“法师可不比教会更好心,至少教会明码标价,要我战死在与恶魔的斗争中罢了,甚至在死后还会赐予我常人所不及的荣耀。”
维芙蕾无言以对,她很想说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能成为弃名骑士,可他根本就不可能成为......然而,这样子只会让话题反复兜转,就像从前那样,她从没真正成功劝住他。
于是乎,她无法说出更多的话了,只是眼含悲伤地注视着林耶尔,后者仿佛无法承受住她的目光,偏开了视线,故作冷淡地说道:“我还有别的事......之后见。”
林耶尔像是逃离现场般急匆匆回到了要塞的宿舍,自己的寝室,一间简陋的二人寝室,而他的另一个室友恰好就是战死不久的费尔忒.蒙茨。
林耶尔从费尔忒的床上翻出了一个信封,毫无疑问的是,这是留给他的,因为他们两人相约过,假如谁先死了,便让还活着的那个人为死者的交代做些善后的事......他叹息了一声,心想自己准备的遗书倒是毫无用处了。
他翻出了信纸,上面如此记录着——
“哈哈,林耶尔你个蠢货,这下子你得乖乖听我的安排了吧,想到你不得不为我的要求四处奔波,就算死了我也会感到高兴......”
“我在床底下留了个储物箱,里面装着我这些年存好的薪金,你拿走里面的一半吧,剩下的一半你交给我的家人,他们的地址在......”
“替我向马尼斯主教传达我的谢意,感谢他这些年来对我的教诲和指引......”
“喂,我还留下了一本以前学习神术时的笔记,虽然对你这个不受女神祝福的家伙肯定没什么用,不过还是送给你了,你就心怀感激地收下吧。哎,本来维芙蕾该是我未来的伴侣的,不过看在好兄弟的份上,她就留给你照顾了,你这家伙可别老惹她担心了......”
“费尔忒.蒙茨留。”
林耶尔仿佛都能看到那张挂着嚣张的笑脸出现在眼前的情景了,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紧接着,愉快的笑容渐渐便变成了苦涩的笑意。
不受女神祝福的家伙......
想及此处,他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黑色纹路,那是从脖子上的胸膛上延伸出来的,在十四年前这黑色的纹路顶多还只是在胸口上,现在却快已经长到外面来了,这也警醒他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地狱腐败病。
这是每个受到地狱气息侵蚀的人几乎都会得到的病症,就在十四年前,尚是孩童躯体的他被一队弃名骑士在地狱之门附近发现并救下,但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他也忘记了以前的记忆——准确地说,是这具身体在他穿越之前的记忆。
作为林耶尔的身份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四年,他感觉自己前世——在地球上生活的记忆倒更像是一场梦境,而不是真实经历过的事情。
可惜的是,刚来到这个世界的他就不得不为生存而奋斗,因为这具身体患上了地狱腐败病,所以早晚有一天会变成失去理智的活尸,尽管蒙茨要塞的马尼斯主教每天都会用神术替他治愈,但也只能延长侵蚀的进度,要真正解决地狱腐败病,只能借用卡米尔女神教会的圣器。
然而,作为大陆上唯一的正神,掌握着光明、火焰、真理、智慧、生命等权能的女神在人间的代表,圣器这种伟物自然是不可能轻易外借,除非他能成为教会的一员......还不能是普通的角色。
弃名骑士,代表卡米尔女神教会在蒙茨要塞看守地狱之门的职务,毫无疑问是有资格请求教宗动用圣器的,这就是林耶尔非得成为弃名骑士不可的原因。
可惜的是,也不知道是他受到了地狱气息侵蚀的缘故,还是他这来自另一个世界对神明不存有虔诚之心的灵魂的缘由,他始终都没能真正学会神术。
虽然,成为弃名骑士的要求里没有必须要学会神术这一点,但是成为弃名骑士的试炼则是独自进入地狱之门并成功存活出来,假使不会神术的话,地狱气息会一直侵蚀身体,尽管他早就已经被侵蚀了,况且卡尔米女神的神术对地狱恶魔们也有奇效。
在弃名骑士的预备生中,林耶尔的同期或是已经成为了弃名骑士,或是放弃下了山,只有他还处于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
“卡尔米女神啊卡米尔女神,就算我是这么一个不虔诚的人,但我起码不会成为人类的叛徒,看在你宽容仁慈的心胸上,就稍微放我一马让我学会你的技能吧......”林耶尔小声嘟囔道,不过很可惜,就像以往一样,卡米尔女神显然不会对他似是儿戏的祈祷有所回应。
林耶尔不由叹了口气,然后除下了身上的护甲,带着晨练留下的疲惫进入了睡梦中。
他来到了这十四年来一如既往会来到的梦境场景中,这像是一个宽阔的、圆形状的比武台,周围的墙壁上挂满了映出黑色浓汁的镜子,每个镜子之间的间距一致,而在其中一面镜子上有着一张座椅,一个手中拄着黑色直剑、浑身裹着银黑色盔甲的人坐在那上面,像是睡着了一样,稍稍垂着脑袋。
林耶尔不由叹息:“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老找我进来打架......”说着,他便缓步走了上前,一边走一边手中竟是从虚空中凝聚出一把同样的黑色直剑来。
尽管不清楚原因,林耶尔却知道梦境中的这个神秘战士就是他患上地狱腐败病的缘由,每次他在这个梦境场景中被杀死,侵蚀的进度便更进一分,而他基本上是输多赢少。
“今天可真墨迹啊,怎么不站起来了?”林耶尔没有趁机上前攻击,他担心中了陷阱。
但今天的梦境却较以前的梦境有所不同,神秘战士这次似乎真的没有要战斗的意思,他仿佛才刚刚醒转过来起来,微微抬起头来,头盔下散发着红色光芒的双眼注视着他:“时候快到了......救救她......”
“趁着尚未降临......快点......尽快......”
“我的力量借给你,救救她......”
“......她,谁?”
然而,林耶尔没有得到回答,而且这次的梦境时间较之前的每一次都更短,因为下一刻他就被迫从梦境中醒了过来了。
他茫然地扫视着熟悉的寝室四周,不由心生疑惑:“时候快到是什么意思?降临......又是指什么?什么要降临了吗?而且他要我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