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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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问

    “他称这种法器为‘符纸’,嗯,材质是高档的棉浆纸,图案由朱砂秘药勾勒而成,边缘泛黄,而且透光,应该是松节油。闻着,好像有淡香,里面应该加了龙脑冰片等的药材。”

    可惜她不是菲林族,嗅觉不灵敏,否则就能闻出秘药的大致配比了。

    早上陈玉下手还是轻了,再加上泰拉盛产能穿戴重型铠甲挥舞巨剑大枪的超级战士,人均身体素质强悍,所以陈玉离开还没多久,萨菲尔德就已经从晕眩中转醒。

    但醒着养伤比睡着养伤要无聊多了,她安静地躺了一上午,感觉骨头都被硬板床给硌疼了。偏偏身边又无人照看,连翻个身都做不到。她也就只好给自己找点事做,把玩着那家伙塞给自己的符纸和玉印,假装鉴定大师在那里评头论足,权当自娱自乐。

    只是她一个异教徒兼赏金猎人,对符纸原理实在不太了解。如果给她一门【七十二变】也许还能参悟参悟,哪怕看不懂也能作为PPT参考,但这东西与她的法术相性不合,她也只能望洋兴叹。

    “符文意义不明,而且源石波动好弱呀,有足够的力量传出信息吗?而且,讲道理,法器上盖印章到底是什么鬼操作,这年头还流行给法器打戳的吗?”

    看着和玉印图案呈镜像关系的印记,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归为陈玉特立独行了。

    “现在快12时了,他怎么还不回来?真就不管我了?看他颇重信誉,应该不会食言。唉,反正也做不了什么,再等一小时也无妨,他再不回来我只能撕符纸召唤了。”

    法器还是比较贵重的,那家伙看上去也不是很有钱,万一撕了之后他一心疼撇下不管我咋办,降低印象的事还是少做为妙。

    人心叵测,须谨慎哪。

    她将符纸放在一旁,玉印却依旧攥在手心,心里盘算着如何完成老黑蛇的任务,如何向神明索要更多力量,如何压制重伤,如何说服陈玉,如何收集情报,如何筹备行动物资……等等事宜。

    但很快她就放弃了思考:

    “苏卡不列!你们这么有本事咋不自己干!当老子是神啊!老子不帮你们了!!伤好了我就出城逍遥!”

    “哟,声色洪亮,害我白担心一场。你先好生躺着养伤,我再出去谈生意,晚点再给你带饭。”

    “你回来了!别走,别走嘛!”

    栓锁落将下来,大门缓缓敞开,红衣男子昂首阔步走进屋中。

    见他走近,萨菲尔德以手肘支起身体,正要道安。却见一士官军装女子跟在他身后,来者面容清正,隐隐有嫉恶如仇之气,教她这种混迹于灰色地带的赏金猎人心生惊惧起来。

    “她……你……你们是来……”

    “萨菲尔德,这位是塔露拉·雅特利亚斯,是我的朋友,专程过来见你,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苏卡不列!你救我一命,又要来害我!反复无常,真不是人!”

    萨菲尔德将玉印举起,作势投掷。陈玉急忙近前去拦,她却趁陈玉注意力全在右手,伸出左手去拔陈玉腰间短剑,想要来一出鱼死网破。

    但她忘记了一件事——

    陈玉左手捉她右手,右手捕她左手。双手一压,将她两支手臂稳稳按住。然后腾出一只手来,朝她脑袋上弹了好几个爆栗。

    她的身体比陈玉小了两个型号,体术咋比得过嘛!

    她连吃了好几下痛击,怒火中烧,亮出银牙就要去咬那登徒子。

    然而此举却正中陈玉下怀:小嘴刚一张起,就被塞过来的大列巴堵住,牙被大列巴嗑得一疼。随后双手也被绑住,额头还贴了张符纸,行动能力和施法能力都被限制住。

    “你额头那张是[三心符],会扰乱你的注意力。劝你但凡是需要细腻精神控制的法术,至少一个小时以内都不要使用。否则,你懂的,施法失败的反噬相当严重,别把自己炸死了。”

    “呜呜呜呜——”

    萨菲尔德胸膛起伏,翎羽竖立,妙目圆睁,恨不得多长双手掐死他。

    “好了,这不怪我,是你先攻过来的,我这算正当防卫。”

    陈玉取下大列巴,然后堵住耳朵,任由萨菲尔德破口大骂,还帮她顺气免得伤势恶化,属实是仁至义尽。

    也许是明白这种石头脑袋骂了也无甚作用,萨菲尔德渐渐偃旗息鼓,只消环睁青眼,余怒未解。

    陈玉便道:

    “姐姐光临寒舍,却无饮食招待,是我待客不周之故。还请稍待,我这就去准备。”

    陈玉没有君子远庖厨的做派,当下就钻入灶神庙中,升起源石炉灶,挽起袖子煮粥熬药,留下二女尴尬对视。

    萨菲尔德先行出声:“你可知我是何人?”

    塔露拉:“陈玉好任侠,而侠者以武犯禁,惯爱收蓄亡命豪杰。而昨日正好有一人在城南大开杀戒,卷入踩踏后销声匿迹了。此时此地,又见你重伤模样,很难让我不产生遐想——萨德。”

    “呵呵,我还以为能蒙混过关,看来是小瞧你了。”

    萨菲尔德喟然长叹,身体向后躺了躺,似乎看破了命运:

    “我从14岁开始杀人,如今已有3年了。无论是非对错,正邪黑白,男女老幼,鳏寡孤独,只要价码合适,哪怕天涯海角都不能阻挡我的杀伐。至今完成了30单,所杀人数有77人,所得财物768金8银,几乎被我花了个干净,只留下了5金坐牢钱,希望下狱之后买个斩首示众,不想多受刑罚之辱。如今被你逮住,便先给过定金,只求你免去100杀威棒。”

    萨菲尔德从怀里摸出一枚金币,郑重地放在塔露拉手心。

    然而塔露拉一翻手,金币又回到原主人手心。

    萨菲尔德定睛瞧了瞧,忽而笑出声:

    “常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此诚不欺我。”

    她又道:

    “你虽然一身士官打扮,然而血统高贵,举止严肃,器宇不凡,想来必是大人物的子嗣吧!”

    “非也,在下乃是白身。”

    “呵,谁信啊!喏,我和他也是白身,白身不是餐风露宿,四海漂泊;就是做牛做马,任劳任怨。你的手指青葱,肤色白嫩,眼中没有烟火气色,不觉得假得有些过分了吗?”

    “黎博利族的眼睛真利,但能利到看清世间百态吗?”

    “当然不能,这时间有太多东西迷乱人眼,教人看不真切。所以,我只求能顺从心意就够了。”

    “顺从心意?”

    “对,顺从心意。有利益就去追逐,有仇怨就去斩杀。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刀枪。”

    “那他呢,他是朋友还是豺狼呢?”

    “当然是朋友,他对我有救命之恩。”

    “你呢?你是什么样的人呢?”

    “当然是豺狼。可是这世道,也只有豺狼虎豹能横行无忌了。”

    “我看不见得。如陈玉那般秉持正道之人,不也一样活得好好的?今日我和他一起洽谈生意,棒打恶霸,抚慰孤苦,宣扬道义。既得名望,又得实利,也一样活得顺心如意。由此可见,你只不过是在为自己的罪恶狡辩而已。”

    “你呀,生得好,瞧不见我们的疾苦。等会儿他来了,我再与你分说。你若是闲着,不如撕点大列巴给我吃,我饿了一上午,肚子都瘪了。”

    “这有何难?”

    塔露拉想也没想就应下了,抓起大列巴就开撕,却不想此物如此坚硬,差点把手指扭伤了。

    “好硬!这东西真是食物?不是砖头吧?”

    “乌萨斯大列巴,高卢长棍,炎国月饼,东国鲣鱼,可是兼职武器和食物的神物。大小姐不理俗事,撕不动它,也在情理之中。用匕首慢慢切削即可,勿要动怒呀!”

    塔露拉见萨菲尔德哂笑,心有不悦,心中怒气全发泄在大列巴上,匕首翻飞,将大列巴剁得稀碎,不一会儿就制造出一盆碎屑。

    塔露拉取来水瓶,喂对方几口大列巴便灌一口水,直到萨菲尔德喊停才罢手。

    然后拿起剩余的大列巴浅尝一口。

    差点没吐出来。

    “哈哈哈哈,味道如何?这块大列巴里的麦麸掺得很少了,贫民窟里还有人吃掺杂木屑的黑面包呢!咳咳!”

    萨菲尔德笑得太急,又差点咳起来,于是连忙止住话头。

    “好难吃,你们吃这个,不会得胃病吧?”

    “不会呀。而且这么一块大列巴才8钱,能抵两顿饭,很划算的。”

    塔露拉没说话,她想起科西切的日常菜肴里,最简单的白面包是200钱一个,就这科西切通常都不会碰,连仆役都很少吃,最后被她分给奴隶士兵了。

    士兵们吃过之后都对她感激涕零,士气高涨,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原来,他们从来没吃饱过。

    “我还真是,不称职啊!”

    “何出此言?”

    “实不相瞒,我是一名贵族,已经16岁了,再过两年也许就要去治理一方城区了。可我终日封闭在象牙塔中,不知百姓疾苦,连物价民生都知之甚少,未来执政不知道要害死多少黎民百姓。”

    “这简单,你介绍个大单子给我,我得了财物,你了了心事,不失为两全其美之策。”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们这些贵族总是飘在天上,从来不肯脚踏实地。做了错事悔而不改,遇到挑战逡巡不前,若是受到指责,总是大哭大闹,怨天尤人,却不见拿出半点举措,实在是令人不齿。如果你真有那个心,不如就从我开始,给我找条活路呗!”

    塔露拉还没反应过来,陈玉就已经转将出来,厉声驳斥:

    “休要在此胡言!你是杀手,若是放任你去杀人,那我们与禽兽何异。你伤好之后,须答应我金盆洗手方可离去,如若不然,我宁做反复无常的小人,也绝对要杀了你。”

    “对,我也学过一些本领,若是你再胡乱杀人,我纵然身首异处,也要斩了你。”

    “和正义感太强的家伙真是聊不拢。我答应你们,若是你们活着,我可以暂时不干那些勾当,但你们死了,我就不守约定了,如何?毕竟我也要求生活。”

    “好,一言为定。”

    萨菲尔德浅浅一笑:

    “这年头好人不长命。你们如此锋芒毕露,小心命不长久。”

    陈玉回道:“尽人事,听天命。有什么好怕的。”

    话说到这个分儿上,三人都不再言语,拿起刀叉匕箸开始用餐,午饭比较丰盛,主要是鱼汤、麦粥和大列巴,大致是中产阶级的平均水平。

    移动城市停靠河畔已有13日,捕捞了不少冰鱼,市价相当便宜,所以陈玉早早买了几条备用,反正冬天时肉类不易腐烂,至少还能放半个月。

    今日有贵客来,仓促间只好用鱼款待。

    但他的手艺相当不错的,而且还放了些许药材熬煮,味道醇厚浓郁,极为鲜美,连塔露拉这种生活优渥之人都食不言寝不语,只管埋头享用。

    待萨菲尔德吃好后,陈玉拿出一瓶黑褐色的饮料,打开后有一股微微的酒精味。又取出一个大杯,配合面包,自斟自饮,悠然自得。

    萨菲尔德:“那不是格瓦斯吗?你这人真不仗义,有好东西自己独享。塔露拉,帮我倒一杯,我也要喝。”

    还没等塔露拉回应,陈玉一个爆栗敲她脑门,骂道:

    “有伤在身,不许喝格瓦斯!姐,你也别听她的,我算是明白了,对她不能客气,一客气她就挑拨你心态,用诡辩把你弄得迷迷瞪瞪的,轻易就着了她的道。”

    塔露拉点点头,拿起格瓦斯准备倒一点尝尝,却被陈玉劈手夺下。

    “姐,你咋也动手了。我这格瓦斯度数高,你是女生,别轻易尝试。”

    “怕什么,只是尝一口,不会醉的。”

    “我不相信任何一个乌萨斯人的酒品。而且我还是男生,瓜田李下,不可以草率从事。姐你口渴还不如喝鱼汤,里面有药材,好喝又养生,来来来,我给你们各自乘一碗。”

    二女:“好胆小~”

    陈玉:“胆小又不是坏事,至少知道危险,方便拔腿就跑。说实话,萨菲尔德,你可把我害苦了,你说你昨天咋就攀上我的车架了?害得我现在提心吊胆,连忙清货,都准备细软跑路了。”

    萨菲尔德:“我听力好,当时混乱中其他地方都有哀嚎惨叫之声,只有你那片区域没有杂音,听上去秩序良好,所以才选择攀在你的车辆下躲过审查。”

    陈玉:“竟是如此,看来须在车辆底盘布置铁丝刀片,免得有宵小再行此事。”

    萨菲尔德吐吐舌头,翻个白眼,朝陈玉做起鬼脸。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事不明。今早我被一人拉住,此人为乌萨斯族,素衣白裳,形容俊美,是个双刀刀客。他将我拉去贫民窟里演讲,似乎在谋划什么,对此你可有头绪。”

    “当然有啊,他名为莫斯利,是鲁尔萨卡的信徒。”

    “什么!异教徒!还信奉鲁尔萨卡!”

    “别那么惊讶,乌萨斯出一两个异教徒很奇怪吗?”

    “但异教徒每次出现,都伴随着一堆灾难。那些人脑子里全想着取悦神明,动不动就展开血祭仪式。鲁尔萨卡的信徒最喜欢把人扔进水里淹死,甚至包括他们自己,全是一帮丧心病狂的疯子。”

    “呵呵,我非常赞同,为什么那些神不能像我家神明一样宽宏大量呢?我只要定期骂几句‘佩伦是xx’,我家神明高高兴兴地赐下力量了。陈玉,你要不要也信我的神,我可是神官,可以为你主持入教仪式。”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我堂堂君子,才不去信什么神。”

    “真遗憾!”

    萨菲尔德浮夸地叹了口气,然后说道:

    “吾为维列斯之神官,奉从神谕,效命于不死者科西切麾下。同行者有四人,黑神神官伊凡,冬之神祭司西琳,鲁尔萨卡教徒莫斯利,芭芭雅加孙女恩德雅,这些人实力非凡,不在我之下。”

    一直噤声的塔露拉开口问道:

    “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萨菲尔德有些疑惑,本欲拒绝回答,但陈玉轻轻提醒道:

    “塔露拉是科西切之女。”

    “竟是恩主之女,我懂了,你是被不死者派来监视我执行任务的啊!这下可遭了,我这状态一不小心被看见了啊,不行不行,该怎么向科西切交差呢?要不先砍死你,这样就没人发现……”

    塔露拉稍稍拔剑出鞘,冷冽的剑光一下子将萨菲尔德心中的龌龊驱散了。

    “开玩笑的,我一个病人,还指着他帮我医治,怎么可能伤害你,况且……”

    萨菲尔德声调冷了八度,森然道:

    “你的身手,不一定有我快。”

    塔露拉未曾收剑,她还在等萨菲尔德的答复。

    “真是的,死脑筋的人真可怕,我告诉你好了。科西切给我的任务是诛杀瓦连京一家。

    “满门尽诛,不留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