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很快就会过去，罗薇坐在客厅沙发上怎么也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不久前，她做了一个梦。

    一片血红的森林里一位头戴红纱的女神告诉罗薇“不久之后，你会在一场大雨里遇见一个奇怪的男人，他会救你一次。只要你跟在他身边就能找到你剩余的亲人。”

    很明显，说的是苗令已。

    罗薇很懊恼，她一直想不明白苗令已到底哪奇怪了，无非好色点，懒点，还有一些其他缺点，直到看见他屠了周家又马上折返回来救人她才明白奇怪在哪——他做事没有准则一类的东西，更别谈逻辑通顺的原则了。

    可是她还是认了这个弟弟，出于怜悯还是私心，罗薇一时也讲不上来，自从那场梦发生过后自己就时不时会断片，干的事也莫名其妙。她可以肯定这一切和那个女性神有关却怎么也没法跟别人讲清甚至是苗令已本人，最关键的是那个梦里其他的信息全部都没了，就剩这么一句指示。罗薇无奈地靠在沙发上，看着墙上挂钟不断逼近日出，强逼自己休息一会免得精神衰弱。

    突然感受到自己旁边站了个人，罗薇立刻飞起一脚却发现是仇涵连忙收回一击鞭腿，吐槽说“你把自己练成鬼了，走路都没声。”仇涵静静地没有反应，这把罗薇吓了一跳，怀疑她练得走火入魔了，扶着她的肩膀不停地晃着。

    “醒醒啊，认识我吗，仇涵？”

    “别晃了，我没事。”

    “那你搞什么，回去睡一会吧，马上天亮了。”

    罗薇刚刚转身，仇涵就直接坐在沙发上哭出来了，把罗薇吓得又坐回去安慰她。

    “我都干了什么啊！”

    “不是，你干什么了？”

    “我，我，他……”

    罗薇貌似明白发生了什么，却又觉得好笑，这算什么？

    “哎呦，多大事啊，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又没有别人。”

    就这样，罗薇又睡不成了。

    我们没有等来第二天的太阳，因为小雨朦胧了整片学院，连带几位董事的大衣。他们打扮得很沉郁，像是从西部荒野里爬出来的牛仔的丧尸一样，熙熙攘攘地塞进审判庭，很吵闹地要见审判长。

    “丽法啊，你妈呢？”

    “工作时间称职务。”

    “那审判长呢？”

    “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审判长和副校长还有夫人跟着主教去蔓殊院找苗令已了。”

    “害，我说呢，没事了。审判长真是明察秋毫，这么快就去缉拿要犯了，我们回去等着吧。”安康招呼自己的老伙计撤人，等着审判庭的结果。这一提议很快就被采纳，毕竟审判长都亲自去了，想必是能一举拿下，一网打尽啊。

    是的，他们都想散伙，谁特么地脑子抽了来掺和苗令已的事，他们又没被寻仇，比起刁难苗令已更应该去收拾烂摊子才对啊。

    这个天才的想法是昨天讨论完事后这几位干事才想明白的，他们都被发起人带偏了，那位老哥看苗令已不顺眼和他们又没关系。眼下安康这么一吆喝，这几位都是拍手称快，自发地散伙了。

    另一头，罗薇和仇涵接待了一大早就赶过来的四位女士，正强颜欢笑着尬聊，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苗令已的情况，直到正主慢悠悠地从楼上走下来。

    说实话，爬到这个位置不知道多少年了，头一回有人在自己面前装神弄鬼到这个地步。

    “说吧，你们至少有三个问题，我最多听三句话。”苗令已没有睁眼，他的步伐十分的艰难，好似殉难的信徒。可惜，眼下唯有他一个是完全没有任何负担的，只要他不自讨苦吃。

    “周家是你屠的？”

    “是的，这是第一句，一句废话。”

    “你想干什么？”

    “一次小小的清洗，或者革命。”

    “你还是伟叶市的那个苗令已吗？”

    “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几人还要再问，但是苗令已却消失在楼梯上，一句飘渺的回音响在房间里“三句话问完了，回去吧，到审判庭等我。”

    留着几位待在客厅呆若木鸡，苗令已却不知所踪。

    理论上，这四位应该走人了，但是罗薇示意她们稍微等一下。几分钟后，一个叼着面包端着果汁的二流子就从厨房走出来了，他看着几位女士的眼睛跟手里隔夜的果汁一样，显得发黄发酸，特别是宋丽没忍住笑出声来后显得格外尴尬。

    “哈哈哈，三句话，哈哈哈，面包噎着了说不出第四句了，哈哈哈。”

    几分钟后，七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啃面包一边聊一下关于周家被灭的细节。

    “先回答我，你的动机是什么？”涅芙很在乎苗令已杀人的出发点，这事关她下一步对苗令已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和态度。

    “额，他们惹到我头上了，我一时冲动等回过神就都杀完了，他们要是多撑一会可能我就不会杀干净的。”苗令已正吞下一块三明治，里面夹着的估计是某种鱼肉，这玩意比面包好吃多了。

    “就这样？没别的了？不是为了给牺牲的普通人报仇？”宋丽质疑起小道消息的准确性，它们口径一致表示苗令已是为了伸张正义才灭的周家。

    “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冲动的，至于报仇，我没什么感觉，如果我朋友因为他们死了我估计肯定会去报仇。但是伟叶市的牺牲者对我来说更多的是同情和愤怒，在看见周家人的态度之前我一直在思考怎么处理，直到看见他们跟没事人一样才冲动起来的。”苗令已正看着眼前的空盘子发呆，直到主教又拿出两份早餐。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审判长看着这个“跟没事人一样的”凶手，她想着周家现在可没有人会因为看见苗令已这副样子来报仇了，都死干净了，连线人和下家都杀的干干净净的。

    “这个还得看几位愿不愿意配合我了，我可以光明正大的承认杀人过程，只要审判庭给我作证是您下令让我动手彻查伟叶市清理学院门户的不久好了。”苗令已放下三明治，很诚恳地看着审判长，看着神骸社会最大的调解机关里的司法机构的最高长官。

    “这很麻烦，我得……”审判长故作思考的姿态，很自然地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然后被苗令已开出的条件打动。

    “那把剑，我来把它变成真品怎么样？那把曾经作为至高神赐福存在的公理之剑，现在好像只能当成吉祥物挂在审判庭大厅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怪异的目光在几人身边流转，审判长对于这把剑失去锋芒的事忌讳莫深。

    “哈伦应该给你们说的啊，我的来历跟身份，说起来他最近去哪了？”苗令已继续跟没事人一样吃饭，好像从刚才开始谈论的只是一个毫不相关的热点时间，丝毫不在乎自己就是主角，甚至可以说是风暴眼。

    “总之，我的意思主教跟你们几位说过了，实施起来有难度吗，要是不行可以商量。”苗令已把话题扯到对主教的吩咐上，这引得几位女士十分的不满。

    “你知道神骸现在分成多少派系吗？你知道杀了周家对学院公信力的影响有多大吗？”宋丽高声疾呼苗令已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什么都不问就直接动手。

    “不知道。”

    “你知道现在但凡有点规模的家族对你什么态度吗，还想统一收编，统一管理。”涅芙也是一阵无语，那表情直勾得旁人笑出声来。

    说真的，很久没有什么事能逼得几位亲自下场了，她们端在位子上等着别人汇报再给小的下令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但是现在就有一位神经兮兮的S级专员刚刚灭了一个颇有规模的家族，关键是当事人似乎完全不在乎学院的看法，这就好像是说有意见连你也干掉一样。搞得几位不得不拉下脸来，能屈能伸来跟他洽谈一下该怎么处理这件影响恶劣的事件。

    “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苗令已咽下最后一口饭，神情一变，压低声音强调起自己接下来的话。

    “听好了，我明白几位既然能在这种环境里爬上来想必都是有办法整治环境的狠人，我不清楚你们怎么看待现在的神骸社会反正我不在乎它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更不了解它是个什么情况。但是你们了解啊，你们去办，你们去改。过程里任何阻碍，我都能悄无声息地处理干净，不管是人还是神都能杀，怎么样，干不干？”

    所有人都沉默了，不久前苗令已给她们的印象还是一个草莽英雄，一个好汉，现在倒像一个无赖了。

    “我以前就是一个脱产学生，现在也还是一个脱产学生，我不在乎为了这次改革会杀多少人也不在乎几位会不会假公济私把我当枪使，我只要一个结果，怎么样，干不干？”

    宋丽面色复杂，不久前苗令已才救了她女儿还有那么多孩子，现在就叫嚣着不在乎杀多少。她并不是纯粹的神骸，没有经过世家的教育和苗令已一样是被加入神骸社会的，这些年她有意无意地舍弃了原先社会的道德观念和生活常识来融入这个疯狂的世界，但是她根本想象不到苗令已两天功夫就从一个学生变成杀人如麻的侩子手了。

    “你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吗？”宋丽鼻子有点难受，她有点明白罗薇对苗令已的态度了，这小子明显地有一种自毁的倾向，如果放着不管早晚会失控，到时候还什么神灾什么神秘入侵，光是他就能灭世几次的。

    “我当然明白，女士，不用为我感到担忧，不久前我还拿着原先的人本思想看待这个世界但是很快就体会到你们的风土人情了。在灭掉周家的时候我稍微读取体验了一点你们土著的思想还有文化，我只明白一件事，你们不把人当人看。既然如此，我就不要自作多情了，失去回头路的我只能加入你们了。好了，回到我最开始的提议，怎么样，干不干？”

    几位女士切身体会到苗令已反复无常的性格还有诡异的行为准则，总归是冷静下来思考起那个荒唐无比的提议。罗薇还有仇涵停下所有动作，尽管嘴里东西还没咽下去但是却实打实地不敢动。

    “如果我们拒绝了，你会怎么办？”涅芙和审判长慢慢地问了一个危险的问题，这句话换来苗令已一个平静的笑容。

    “我会马上去找潘多拉的人来办这件事，她们绝对不会拒绝我的任何要求，一定会兢兢业业地超额完成任务。”

    “我同意，马上就开始办。”

    “漂亮，让我们加把劲，赶在新学期开始之前干完，顺便跟我讲讲所谓神骸社会的构成还有你们学院里真正的专员都干什么去了。”

    再一次，所有人陷进一种暧昧的沉默，每个人心情都轻松起来。

    “你收拾一下，我现在去给你拿审判庭的缉拿证书，直接宣发。”

    “等等，最后一件事，我这个人到底怎么样我现在也说不清。杀了那么多，见了那么多，我也不敢保证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在座的几位都算是掌权的高手或是苗某的朋友，希望我们能保持最基本的友谊，我现在唯一能保证的就是不会对朋友下手，至少在动手前会说一声。”

    说完，苗令已就走开了，留着她们愣在座子上，这位凶手似乎仍处在杀人后的痛苦里。这一点强调了苗令已作为普通人生活过的经历不可磨灭，也提醒几位如果他彻底崩溃也不是那么好处理的。

    “罗薇，仇涵，你们两个人目前是不是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罗薇啊，那个穆恩也不小了，你不用看着他了。这个更要人看着，你多费费心啊，千万别让他走极端啊。”

    “仇涵啊，我记得你第一志愿有审判庭吧，我特批你成为审判庭编外人员处理苗令已相关事宜，多盯着点他，后续工作内容我会看情况发给你的。”

    主教仍是面无表情，她慢慢地起身直接离开了。

    在三位女士郑重地叮嘱下，罗薇和仇涵成为苗令已的看押人，虽然看押他就是个笑话但是考虑到学院的颜面收录在档案里的官方称呼依旧是看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