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生断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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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回头路,不会再来

    在满地的花田里,司双再一次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落温温的模样,她很喜欢哭鼻子,一哭就是支支吾吾了许久。

    直到后来,他便在心里暗暗发誓,不会再让落温温哭鼻子。

    因为娘亲总说,不许让心爱的女孩哭。

    所以,他总会拉着落温温的手到处走着,他们一起看过夜幕凌晨的瀑布,春日漫山遍野的花,雨落下时湿哒哒的屋檐底下,就像落温温所说,这是他们梦里的地方。

    我想,我想在星光下,与满山花海里,亲吻我最心爱的姑娘。

    司双总是看着落温温的眼睛,默默地想着。

    直到后来,落温温被家里安排了亲事,她拼尽全力地跑了出来,司双也用了自己全部的钱租上一匹快马,把落温温带了出来。

    落温温抱着司双,两人自由地喊着,好像摆脱一切,摆脱一切束缚,挣脱一切牢笼。

    他们牵着手跑到一个酒楼里,痛痛快快地畅快地大喝一场。

    迷糊混乱之际,好像梦境颠倒眼前人朦胧,他们肆意缠绵,悠转于梦境与现实之中,忘记了彼此,忘记了现实。

    司双吻得并不温柔,他轻声低喘似是把长时间的压抑发泄,是热烈的,狂放的,直到他感受到唇传来的腥味。

    他才睁开眼,对上落温温水灵的眼睛,她的眼好像又要滴下泪水。

    “怎么又哭了?”司双擦去落温温嘴上的血迹,咧开嘴笑道。

    “我只是觉得,我好幸福。”落温温眼泪又不自觉落下,她抱着司双感受他身上的温度,久久松不开,也久久不愿松开。

    后来,他们还是被抓了回去。

    在落温温大婚那天,司双被关在了屋内,他无力地拍打面前那道紧锁的门。

    用尽全身的力气却怎么也出不去,他好害怕,他真的好害怕。

    他不是怕这狭小黝黑的屋子,而是怕他的落温温再也不属于他。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落温温的名字,无人回应他,他便一直喊,喊到唇舌干燥,再也喊不出声。在寂静的夜色里,再无人逆着阳光回应他。

    他脑子呜呼一声,晕在那狭小的屋内。

    直到后来他醒了,精神却恍惚了许久。

    人人都道,那司家独子疯了,每天都在屋内痴痴傻傻喊着落温温三个字,众人看了都不敢靠近,生怕沾染傻气。

    从前他是村里抢手的女婿人选,如今便再也无人找他了。

    他迷迷糊糊总是喊着,却不知这三字是何意思,娘亲说是个负他的女人,叫他不许再念。那为何这女人却再也不找他呢?

    他总是一个人愣愣走在油菜花田里,他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走到这里。

    他走到漫天星空下,萤火虫弥漫的地方,瀑布沿边,他总觉得身旁有个人,便自言自语地在与她对话。

    “那司双肯定被落温温鬼上身了!”村民见此吓得不行,围在一起道着。

    “不许碰我儿子!都是你们的错!”司母冲出来红着眼眶道着:“是你们把我的孩子关了两天两夜,害他活活发疯!从现在开始你们不许再碰他!!你们听见没有!”

    村民摇摇头,而后道着:“谁知道他抵抗力这么差,这就发疯了?”

    “我要带他去见落温温。”司母走上前,拉住司双的手,往一处地窖内走去。

    那地窖内红白相间,显然这里办了丧事又办了喜事。往那走去,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囍字。

    “娘,我害怕…..我害怕…..”司双吓得不行,用手捂着耳朵摇着头,再也不敢上前。

    “司双,你要知道,娘永远站在你的身边。”司母流着泪温柔地摸着司双的脸。

    她看了许久,而后好像下定决心一般,将司双一人留在那个地窖之中。

    司双颤颤巍巍走在一具红木棺材面前,那棺材用铁链镶得很严实。在他的脑海里,只觉得他要撬开这个棺材,他用尽全部的力气惹得整双手都是血才撬开。

    里面躺着一个穿着嫁衣的女人,嫁衣的款式很美,女人已经面目全非看不出原先的面容。

    她死前的姿势是挣扎的,棺木盖上都是她抓挠过而血迹干却的痕迹,密密麻麻震得司双大脑登时又恍惚又清醒。

    他不自觉地落下泪水,不知道自己哭什么,但就是心抓挠般痛,他好痛,好难受。

    直到他看见棺木盖上,有一小处的位置,字迹拐弯模糊,却又有力的血字:司双我你

    中间的一处字已经看不清,却让他更不自觉落下泪水,他好痛苦,却说不出话。

    而后他便颤颤巍巍跨进了那具红木棺材内,女人身上散发的腐臭味让他莫名安心。

    他抱着女人,静悄悄说了句:

    “温温…..我的……温温…..”

    他就此沉沉睡去,再也没有醒来。

    (第二世,完)

    馒头对着漫天的火光,他握紧剑冲进火内,只感受到火焰灼灼烧着他,他好痛但还是逆着火花往前一股劲地冲刺。他将剑对火焰划刀似是要把火焰划破。

    那火焰像是真被他滑破,给他让出了一条路,他顺着火光一路冲进了大殿内。他左右焦急地看着,嘴里声嘶底里喊叫着:“母后!父王!你们在哪里!”

    “小晔!”

    馒头顺着声音转头,只见一个狼狈的身影朝他扑来,女人身上华丽的衣裙被烧到失去色彩,脸也灰扑扑的。她推开馒头,而后焦急地说:“小晔你快走!你快走!”

    “母后!我们一起走!”馒头拉着女人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刷刷落下。他怎么能抛下母后走!上一次他连母后最后一眼都没看见!

    “小晔,赤狐族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你听到了没有!”女人眼神坚毅,却又饱含泪水地喊着。

    她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将馒头推出火海之中,喊到一声:“小晔!母后永远爱你!”

    “母后——”馒头怒吼一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后随父王又拿上剑冲进火海之中。

    而在他的面前又形成了屏障,不任他对着如何拍打,都再也进不了那火海之中。

    馒头喊得没有力气,趴倒在地上。

    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已释怀了,可真的又经历一次,他却是怎么也缓不过来。

    他哭得没有力气,一看眼前变成了漫天飞雪。草是光秃秃的一片,雪厚厚盖在上面。往日,漫青草是四季如春的地方,如今被异火烧个精光,自然也没有抵御严寒的作用。

    他迷糊地起身,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被雪盖上了薄薄一层。冷风吹干了他的泪水,也让他不自禁地打起了哆嗦。

    他试探地再次触碰面前的屏障,发现那屏障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心里好像升起了希望的阳光又憋出来一股劲向前冲去。

    馒头就这么跑着,那茫茫白雪地中尸骨遍野,每张脸好像都是他熟悉的人。他顿生再也跑不下去了,如此无力感他再一次深深体会。

    直到看见他的伙伴们,也倒在那片满山雪中,馒头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他将几个伙伴抱在一起,跪倒在风雪之中,泪水如开闸的水倾泻而出,甚至要喘不上气。

    “我一定会,给你们报仇!我一定会报仇!”

    他对着天空怒吼着,幽怨又嘹亮。

    ……

    “娘,你要去哪?”唐炎跟着唐母安顿好之后,便见着唐母又要出门,赶忙问了一句。

    “炎炎最喜欢吃村口的桂花糕,他还在生我的气呢,我要买给他他才会开心。”唐母碎碎念道着,收拾好包裹就要出门。

    “不!不许去!你不许去!”唐炎发了疯一般冲出门要去拉住唐母,却发现怎么也抓不住她,唐母好像一阵烟雾,想碰就碰不了:“他没有生气,他怎么会生你的气!你别去好不好!你别去好不好!”

    他眼睁睁看着,唐母提上自己的篮子脚不利索地却又迅速地朝村外走去。

    “我没有生气!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快回来!”唐炎失了神,拼命喊着,却再也没法上前,只能看见唐母那匆匆的背影。

    唐炎的脑海里又重现当年的场景。

    唐炎的意气很高,因为天赋异禀他总是很自负,所以在14岁之时他瞧不起村里的人。他总认为,这些人愚笨至极,怎么能与他一路。

    唐母对此的告诫,也让他心中不悦。

    在那天的夜里,他负气离家出走了一天,回来之时便看见桌上摆着一盘桂花糕。

    桌上还写着一张纸条:这是炎炎最喜欢的桂花糕,要快点吃掉哦,坏了怪浪费的了。

    哼,一盘桂花糕就想收买他了?他才不吃这套。

    他不屑地一脚踢开桂花糕。

    那桂花糕掉了一地,也变得脏兮兮的。

    他悠悠躺在床上,睡到天荒地老。

    再醒来,是村里人把他喊醒的。

    叫他,去认领一具溺亡的尸体。

    原来那天,在买完桂花糕后唐母就不幸滑倒而溺亡在村口的小河之中。

    再发现之时,已经冰冷。

    再回头,看那满地的桂花糕与冰冷的纸条。

    他捡起地上的桂花糕,一口一口塞着,在嘴里咀嚼了很久很久,迟迟不愿吞下去。

    泪水流进他的嘴里,与他唇舌的酸水交错,他嚼得吞不下,胃里翻起一阵苦水,却让他怎么也吐不出。

    他就应该抱住她,告诉她,她是世界上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他又怎么会真的生她的气。

    他只是在赌气,只是在赌气而已。

    他一直都在生自己的气。

    为什么命运弄人。

    他把那张纸条塞进香囊内,永永远远地挂在自己身上,他总觉得这比任何护身符都更加金贵。

    只是现在的他是多窝囊,唐炎常常在想,娘知道他现在的模样会不会狠狠批评他一番呢?

    他摇了摇头,定然是不会的。

    她只会笑着摸摸他的脸,把那香甜的桂花糕放进他的嘴里,温柔地鼓励他:“我们家炎炎,永远是最棒的。”

    “你一定还陪在我的身边,我早就消气了。还有……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