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人就像是呆住了一样，坐在客房的床边。

    她打破僵局问道:“你的酒吧大概什么时候能开啊？”

    “八月份左右，已经开始装修了”

    “还挺快的”

    “……”

    “嗯，挺快的”他实在不知道回复什么，就顺着她说。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外面有几个人唱歌路过，好像是喝醉了，咬字不清楚，听了一会也没听出个完整歌词。

    “我...年...的..五”他小声跟着说。

    “我怀念的是无话不说，我怀念的是一起做梦”她唱出来，声音清冷却很温柔，唱的时候头跟着摇，似是很享受。

    “好听”路泽比起大拇指让她摸。

    “谢谢，我很少给别人唱歌，你是我的第二个听众”她摸到他的大拇指笑着。

    “那第一个是谁？”路泽眼里含着笑。

    “外婆”

    “那我开酒吧以后，你可以唱一首”

    “不要，歌要唱给喜欢的人听”她说的时候没有想太多，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漏嘴了。

    “喜欢的人？”路泽反问。

    “……”她没有说话，低下头难堪的扣着手。

    “那你为我唱一首呗”路泽轻笑一声，转头看着她。

    “为你？”她这次学乖了，想了一会才说：“那...如果我唱歌不在调你不能嘲笑我”

    “不会的，你唱歌很好听”

    她哼了一下调，不急不慢地唱着，是一首小众歌曲，他没听过，但调调很微妙，歌词也很美，听着让人舒服。

    “那酒吧开业第一天的第一首歌可以请温小姐唱首歌吗？”

    “好啊，我还没试过在大众面前唱歌呢”她偏头笑了。

    他俩聊天聊地，什么都聊了几句。“那你要一直要在学校做老师吗？”说完，没得到回复，便转头看她，她靠着床头闭上眼，小声的呼噜。

    “睡这么快啊？”路泽有强迫症，没得到回复会想很久“你先回我一句呗？”

    她没回话，他又继续：“一句就行”。

    显然也没得到回应，他叹了口气：“睡吧睡吧，我就不信问不出来”他把她打横抱起，穿上拖鞋走向她卧室。

    走的时候，怀里的女孩头摇摇晃晃的，最后蹭到他胸膛，安稳的呼吸着，但手还是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好像在睡梦里她也害怕掉下来。

    “攥的这么紧啊，我又不会把你扔地上”他低头看了眼。

    把她放回床上，她的手还是没有松开。

    他拉着衣角的同时她也用力拽着，他苦笑着“神仙啊你放开我呗，你倒是睡着了我怎么办？”

    于是他在她床头站了整整半小时，直到她转身睡觉时才把衣角抽出来，蹑手蹑脚的像个小贼一样走出去。

    “安全感这么差吗？”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好像失眠了...

    他走出去坐在餐厅喝着水，听到开门的动静，温和安慢慢的从里面走出来，他没有发出声音所以她也没发现。

    她进了厕所好久都没出来，里面传来一阵哭声和哽咽声，好像是捂住嘴巴不让发出声音。

    “温和安你没事吧？你怎么了？”他站在门口拍着门。

    哭泣声逐渐变小，她抹掉眼泪走出来，红着眼圈笑着说“没事，你用厕所吧”说完就走回房间关上门。

    他迟疑了一会，眼前还是她红着眼眶努力扯着笑容的模样，他走到卧室前，敲门“你还好吗？”

    “我很好，晚安”她蹲在门前回复道，双手搭在膝盖上，头埋到胳膊，眼泪流出来了。

    “我又做噩梦了...我一点都不好，我睡不着了”她小声嘀咕，就像小时候被小伙伴欺负看不见时给外婆哭诉一样。

    躺回床上，努力保持清醒，她不敢睡了，睡了会做噩梦的。

    不能睡...

    不能睡...

    她回想到小时候自己也这么委屈，那是她五岁的时候。温和安常常坐在院子里的草坪上，听外面的小朋友玩捉迷藏，满大街都是他们从左往右跑来跑去的声音，那会她最感兴趣的事情就是听别人玩游戏。

    有一天她实在忍不住，就走到陈凤鸣旁边，扯着她的衣角，小声地说:“外婆，我可不可以和他们一起玩，我很想和他们做朋友”

    陈凤鸣听见这句话不知道有多高兴，她一直想让她交个朋友，至少可以聊聊天，但又怕她不乐意，就一直没跟她提。

    “好啊，我们安安这么好，这么可爱，肯定能交到很多朋友”陈凤鸣给她换上新买的小裙子，给她编好麻花辫，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门。

    她没有跟着温和安，小朋友之间肯定有自己的处理方式，如果硬让他们加上温和安，会引起小朋友的反感。

    “你们好，我叫温和安，可以一起玩吗？”她从小是微笑天使，对谁都是笑脸。

    “不可以”有个女孩蹦出来说，“这里只能有我这一个女生，你跟别人玩吧”

    “可是，我不知道哪里还有小朋友玩游戏”她抠着手，有点紧张地说:“要不然，我可以在旁边站着，你们玩你们的，如果要加人的话可以考虑一下我吗？”

    “不可以”小女孩刚开口就被旁边的男生堵住嘴巴说:“可以，你在那里坐着”他指着一个长椅说。

    “你可以带我去吗？我看不到”她压根不知道他指的是哪里，只好请求他帮忙。

    “你为什么看不见？”小男孩天真地问她。

    “我也不知道，从小就看不见”温和安有什么答什么。

    “那你就是瞎子呗”男孩说着说着便笑起来，“我们要玩蒙眼抓人，你要玩吗？”

    “可以加我吗？这个游戏怎么玩？”温和安这会还不知道他们的企图。

    “可以，刚好你看不见也不用蒙眼睛，你抓我们几个，抓住了谁，谁就帮你抓，直到所有人都被抓完”小男孩说完游戏规则，给身边的朋友们使了个眼色。

    这个游戏是需要他们发出声音来配合她的，但此刻谁都不发出任何声音，哪怕是走也是悄悄地。

    “你们在哪？我怎么抓不到你们”她苦笑着，并不知道这是他们的恶意搞怪。

    “我们在你旁边啊，来抓我们啊”

    “我在你左边”

    “你向右边走”

    “转身，我在你后面”

    “哈哈哈哈哈哈，看她那个样子，就跟小丑一样”

    她被他们骗得团团转，可还是耐着性子继续玩，他们时不时会伸出手推她一下，戳她一下，更过分的还会去拽她的麻花辫。

    转身时一个不注意，左脚绊右脚，重重地摔在地上，他们都围过来嘲笑她:“你眼睛看不见，为什么不在家待着？”

    “对啊对啊，要换做是我，我会在家看动画片，不出门”一个又紧接着说。

    “你忘了？她连路都看不到，她怎么看动画片”

    那是她最黑暗的一天，她坐在地上，吹着手上的伤，眼睛周围红红的，眼泪一直在眼眶打转，但迟迟不流下来，被他们围着嘲笑了好久。

    过了好久，他们也觉得没意思就走了。

    留下温和安坐在地上抹眼泪，她只不过想要和他们一起玩耍，想要一个好朋友罢了，可为什么真诚换来的是他们的恶意戏弄，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那天太阳快落下时，她才回家，陈凤鸣看见平日里最爱干净的温和安，摔得满身是灰，手上流着血，膝盖胳膊上都是淤青，差点没忍不住哭出来。

    “安安，你是摔倒了吗？我给你擦点药，过几天就好了，好吗？”陈凤鸣小心翼翼地问她。

    “好，外婆我再也不想出去玩了，我不要交朋友了，我只要外婆，我只想在家待着”她又忍不住掉眼泪。

    “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走，外婆给你骂回去”陈凤鸣撸起袖子就往外走。

    “不要，我没事，他们说的都是实话，我真的没事”说完她还强忍着眼泪扯出了一个微笑。

    “安安，你记住，你是独一无二的，你是世上最珍贵的，你永远是爸爸妈妈外婆的骄傲与幸福，不要管他们胡说”她抱起温和安，安抚道。

    陈凤鸣给她擦完药后，把她带回她的房间里哄她睡觉。

    这一夜，她怎么也睡不着，一闭眼全是她哭着对她说我没事的模样。

    起身，走到书桌旁，展开一张信纸，开始写。

    琳安，你还好吗？我今天好像看到了你的小时候，你小时候摔倒了也硬扯出个微笑让我们放心。我有时候在想，我把她从温家带回来是不是错的，把她从亲生父亲身边带走，对他们俩都很残忍，但我不得不做这个恶人。

    方海还年轻，他的人生还很长，看着安安会想到你的模样，他却不得不再娶，你们的事业好不容易有起色，不能在这些方面出差错，我也不敢保证那个女人能对安安好，小小年纪受了委屈不敢吭一声，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所以，原谅我擅自主张把她带走，我会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不让她与同龄人差太多。

    写完这封信，陈凤鸣已经流干了眼泪。

    这一生她失去了太多太多，爱人，女儿，都相继而去，把她的全世界都一同带走了，她把爱毫无保留地给了温和安，希望能弥补她们心中的痛楚。

    想到以前，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头疼到窒息，躺在床上身体变得无力，讨厌现在的自己，又颓废又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