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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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却云

    聂于桑要找一个人,他已经找了三个月了,却连那个人在哪儿都不知道,但是他还是要找,因为这是他师父临终前的嘱托。

    他是个孤儿,自幼被师父带回谷中扶养,对他来说师父就是唯一的亲人,可在一年前,师父去世了,临死前要聂于桑找到一个人,把一件东西交给那个人,之后师父就死了。

    聂于桑把师父下葬后,又在谷中守了一年孝,才出谷寻人,他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只知道一个名字,但是天下同名同姓之人何其多,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所以聂于桑找了三个月,没有任何进展。

    他一路来到江南,六月炎热,路旁有茶摊供来往路人歇脚纳凉,聂于桑走了大半天,早就口干舌燥,便到茶摊里坐下,要了一碗茶喝。

    茶才喝几口,就有一伙拿着兵器的江湖人进来,店主是个中年人,看到他们吓得腿都软了,根本不敢上前。

    大热的天,店里已经坐满了人,见没空着的桌子,那几个江湖人态度却十分嚣张,其中一个坦露着大半胸膛的汉子挥着刀,赶走了一桌正在喝茶的脚夫,大摇大摆地占了他们的桌子。

    茶摊里喝茶的都是些寻常人,哪里会什么武功,那几个脚夫被赶走,话也不敢说,陪着笑脸缩在茶摊角落,蹲着歇息。

    聂于桑压根不觉得这事与自己有关,因此只捧着茶碗乖乖喝茶。

    但等他喝完茶,打算再倒一杯时,抬头却见面前站了一个人,是位姑娘,穿着浅绿色衣裳,头发乌黑油亮,戴着蝴蝶式样的发簪,明眸皓齿,眼下正对他笑。

    “可以拼个桌吗?”绿衣姑娘问,她说着手往旁边一指,又道:“我的位置让给他们了,你只有一个人,不介意我坐下吧?”

    聂于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那一桌已经坐满了人,正是方才被抢了位置的那几个脚夫。

    他点点头,说:“随意。”

    绿衣姑娘道了句谢,在他对面坐下了。

    “你背着剑匣,却又拿着一把剑,为何不将剑放进剑匣里?”绿衣姑娘忽然开口问。

    “剑匣之内已有剑。”聂于桑解释了一句。

    绿衣姑娘指着他放在桌上的剑,问:“我可以摸摸这把剑吗?”她抬头看着聂于桑,一脸期待。

    聂于桑把剑推过去,没说话。

    绿衣姑娘把剑拿起来,掂了掂说:“这剑好沉,有七斤吧?”

    “七斤十二两。”

    “剑重七斤十二两,剑鞘有银色云纹,那我知道这把剑的名字了。”绿衣姑娘微微一笑,将剑推回来。

    聂于桑有些好奇,这把剑从他被师父带回去时,便已经存在于谷中,开始是师兄在用,后来师兄走了,师父就把剑交给了他,可现在出了谷,却有人不拔剑,不看剑身上的铭文,就说自己知道这剑的名字。

    他不由问:“什么名字?”

    “剑名,却云。”绿衣姑娘自信道。

    聂于桑一笑,左手握住剑柄轻轻一拔,只听一声清亮剑吟破空而出,如鸾凤之音,几欲穿透苍穹,整个茶摊为之一静,众人纷纷看过来。

    绿衣姑娘看雪亮的剑身上果然有却云二字,开心地一拍手,说:“我猜对了。”

    “小子,你刚才说这把剑叫什么名字?”方才来得那几个江湖人里有人问。

    聂于桑眉头一皱,说:“与尔等何干?”

    几人里一个瘦高个青年起身道:“好大的口气,那我就拿过来瞧瞧,看看你这把剑有什么名堂。”

    绿衣姑娘站起来拦在聂于桑面前,问那几人:“你们是纯心找事吧?”

    “小娘们,看你长得漂亮,我不收拾你,让开。”

    “我若是不让呢?”绿衣姑娘轻笑。

    “那就别怪我连你一起砍,若是砍花了脸,可别怨我不懂得怜香惜玉。”瘦高个青年说完,神情一狠,拔刀便朝绿衣姑娘劈下。

    聂于桑把她推开,却云出鞘,他握剑迎上,剑与刀砍在一起,不过一回合,只听一声裂响,刀身便如蛛网一般裂开,要碎不碎。

    “好利的剑。”瘦高个青年叹了一声,眼睛却盯着却云,满是火热与渴求。

    聂于桑不跟他废话,剑尖一挑,瘦高个青年便觉一股大力袭来,手腕一软,刀便不受控制地脱手而出,正好插在他们喝茶的桌子上。

    见聂于桑不好对付,余下几个江湖人立刻围拢过来。

    “却云虽好,但不是你们能肖想的。”绿衣姑娘气定神闲地坐着,打算看场好戏。

    聂于桑对她说:“你躲远点。”

    “凭这些人还伤不了我。”绿衣姑娘浑不在意,摆了摆手,继续在一旁观看。

    聂于桑不再多言,飞身跃至半空,挥剑砍下。

    片刻后,茶摊内除了聂于桑再没有站着的,至于喝茶的客人,早在他们打斗之初便已经跑光了。

    聂于桑收剑入鞘,看也未看躺在地上哀声痛呼的那些人,转头和绿衣姑娘说:“我走了。”说完他掏出几文钱放在桌子上,转身就要出去。

    见状绿衣姑娘也忙掏了钱放下,站起来追出去:“你等等我。”

    “为何跟着我?”聂于桑停下脚步,回身问她。

    “你能送我回家吗?”绿衣姑娘指着自己又说:“我叫封萩,孤剑山庄你知道吗?”

    “不知道。”聂于桑摇头。

    “你是从哪里来的呀?怎么孤剑山庄都不知道?”封萩难以置信地问。

    聂于桑没说话,转身就要走。

    封萩忙跑到他面前将人拦住,说:“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总之孤剑山庄在江湖中很厉害就是了,而且现任庄主是我大伯,你送我回孤剑山庄,我大伯肯定会给你很多钱。”

    “你自己便能回去,为何要我送?”聂于桑看她手脚俱全,面色红润,也不像是受了重伤的模样。

    “不行,我是偷跑出来的,我爹生前得罪了人,这些人想要杀我,凭我自己回去,不死也要重伤,你武功那么厉害,咱俩又认识,你行行好,就送我回去呗!”绿衣姑娘缠着他说。

    “我还要找人,没空。”聂于桑换了个方向要走。

    “别走啊!这位大侠,你难道真忍心看我死啊?”封萩抱住聂于桑胳膊,拖着他不让他走。

    聂于桑无奈只得停下:“你松手。”

    封萩一个劲儿摇头:“我松手你就走了,大侠,你就行行好,真的,把我送回去,我大伯肯定给你很多钱。”

    “我不要钱。”

    “不要钱,你要其他的也成,总之你就送我回去好不好嘛?”

    聂于桑拿她没办法,只好问:“孤剑山庄在哪儿?”

    “贺州。”封萩立刻回答。

    “南边北边?”聂于桑又问,他才出谷没多久,贺州这个地方他今日是第一次听到。

    “北边。”

    “我要去南边。”聂于桑说着后退了一步,防备地看着她,生怕她再抱着自己胳膊不让走。

    “去南边也成。”封萩嘿嘿笑了几声,说:“你把我送到临阳。”

    临阳在南边聂于桑知道,但是封萩临时变卦,他又有点不信任她的话,沉默了下,问道:“你究竟要去哪里?”

    “临阳,你放心,我哥是临阳李家二少爷,你应该有听过他的名字吧?他叫李问寒,十七岁时挑战苍云派掌门付文通,在两百招内将其打败,自此名扬江湖。”提起李问寒,封萩笑容都灿烂了几分。

    “你不是姓封吗?”聂于桑怀疑地问。

    “我爹当年救过他命,他就认我做了妹妹,这我可没说谎,你武功比我好,而且李问寒的妹妹谁敢冒充,我骗你做什么?”

    聂于桑放下戒心,勉强相信了她,问:“临阳往哪儿走?”

    “你答应了?”封萩不确信地又问了一遍。

    “快说。”聂于桑不耐烦道。

    封萩拍了拍胸脯,说:“我带路,你放心,我身上有钱,你送我去临阳,这一路吃喝我包了,等到了临阳,我再找我哥借点,报酬绝对不会少了你。”

    “不用,我不要钱。”聂于桑下意识拒绝。

    “真不要?白送我去?”封萩难以置信,简直要被他的高风亮节感动了。

    聂于桑没说话,其实他挺缺钱的,他十八年都是在谷中度过,平时最多出谷买一些衣物吃食,对外面,对江湖几乎没有认知,所以这也导致他刚出谷那段时间花钱太厉害,弄得现在身上只剩下几两银子,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看他犹豫,封萩眼珠子一转,主动说:“莫不是不好意思要?你放心,这是报酬,你应得的,江湖有江湖的规矩,镖局送货还要收钱呢,你送我个大活人,哪能分文不给,而且我看你不像是坏人,不然听我这么说,早就痛快答应了。”

    她这样说,聂于桑也就顺着台阶下了,沉默着点了点头,见状封萩笑起来,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我还不知道呢!”

    “聂于桑。”

    “聂少侠。”封萩朝他一笑,问:“有马吗?”

    “没有。”聂于桑摇头,他以前呆在谷中,也不曾出远门,最多是到谷外的镇上,但那也是赶牛车,骑马反而太张扬了。

    封萩点了点头,又问:“会骑马吗?”

    “会。”他小时候师兄教的,但是后来师兄走了,他就没机会再骑马了,牛倒是经常骑。

    “那好,咱们先进城买匹马。”

    “不用,我……”

    封萩打断他:“从这里到临阳骑马都要四五天,你用脚走路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聂于桑还是不能接受:“我已经答应收取酬金,马的价钱太贵了,买一匹少不得要破费。”

    “难道我的命还不值一匹马吗?况且又不是买什么好马,那样的我也买不起,就买一匹代步用的,到了临阳再换好马。”

    她这样说,聂于桑也只能点头答应,说:“普通的马即可,到了临阳也不必换。”

    封萩耸耸肩,不再和他争辩,转身去牵她的马,就拴在茶摊外面的柳树上,是一匹枣红色的马,躯干壮实,四肢修长,是匹良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