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小场面不要紧张
谢志学的一双眼睛浑浊,不安地扭动脖子想要观察四周却被碗口紧紧地禁锢住,围在他周围的红线在他的脸上勒出深深的印子,仿佛再用力一些,就能够切断他的皮肤和血肉,在骨头上留下痕迹。
易村没有说话,在谢志学的脑袋还是动之后,就抬起头来看向顾爻。
顾爻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谢志学。”
“在。”老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大声回答,他的眼皮不安地抖动了几下,但是脑袋后面的声音他听到过,无法反抗又充满了莫名地震慑力。
谢志学想要回头,但周围的红线和蜡烛完全控制住了他的动作,这并不是他自主自愿的,只是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不得不去用最端正的态度回答这个声音的问题。
“你就这样听我说就行。”顾爻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城莫云投来的好奇视线,身体稍稍前倾靠近谢志学。
谢志学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他看不到声音主人的样子,就如同在事务所里时,男人兜帽下的脸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暗,多看一眼就会止不住地发怵。
“你还记得你拿到瓶子时看到的东西吗?”顾爻把手伸进口袋里,将装着无数蟑螂的小瓶子放到谢志学能看到的地方,“你现在看着瓶子,好好回想那个时候的事情,我没有叫你停你就不要停下来,就算是回忆完了,你也要一遍遍重复,听懂了吗?”
用这样的口气命令别人是顾爻极不擅长的,他从来都是讲他人的感受优先于自己之上,总是想方设法地让别人感到愉快和顺心,而时常忘了自己已经压抑到极致。
所以他现在的感觉也是相当矛盾的,命令他人让他觉得很别扭,但同时又感觉内心深处藏着的那一口污浊之气在逐渐散发出来,让他好受了不少。
“是。”谢志学只能这样回答,他无法反抗,他的眼睛憋得通红,只能看到面前有两个模糊的陌生身影。
前一秒明明还呆滞地坐在那条不知名的小河边,下一秒就感觉手腕上如同火烧一样的痛,紧接着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一把抓住,塞进了一个不停往上飘的袋子里。
顾爻能感受得出谢志学的情绪,他用食指在靠近他耳边的位置敲了敲,“想回家吗?”
谢志学的脑袋愣了一下,眼睛里像是有泪,使劲地点点头,“想。”
“如果你真的想,那就应该拼尽你的一切去完成这件事,只有完成了,你才可以回去看他们,对不对?”
家人向来是很多人的软肋,特别像是谢志学这样的,家庭关系上没有多严重的矛盾,就算只是平平淡淡过了几十年,身边的人早已经熟悉到如同空气一般的存在,可一旦遇到什么情况,家里人永远是最先想到和最先依靠的。
人活着,需要空气,没有空气就会死,谢志学现在就是这样。
顾爻坐直了身子,继续说道:“开始想吧,使劲想,努力想,不要停下来,你抛下他们自己走了,心里藏着没人知道的秘密,你要是羞愧,要是后悔,你就自己迈出这一步。”
谢志学的瞳孔微不可见地收缩了一下,他自己感觉到了一阵心虚和不安,即使他想不起来他为什么要这样,但是内心深处最自然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于是他咬紧嘴唇,没有再说话,最后看一眼面前那个一团黑的模糊小瓶子,闭上了双眼。
顾爻的话语是不可违抗的命令,在谢志学的脑袋里盘旋,他眉头紧皱,感觉自己奔走在一片黑暗之中,找不到方向,没有目的地。
很快,谢志学闻到了,是家里炖汤的味道,那道熟悉的厨房门就在他眼前,就好像它一直都在那里,只是自己对此视而不见一般。
布满皱纹的手颤抖地握上门把手,谢志学咽了一口唾沫,将门推开……
碗里谢志学的头像是突然失去生气一样,变得一动不动了,城莫云坐了起来,看看谢志学,又看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闭起眼睛的易村,才将目光又投向顾爻,“真厉害啊,要是谁都像这样无法抗拒你的问话,那很多事情解决起来可就简单多了。”
顾爻勉强地笑了笑,“要是真是那样,那你们应该也很好做了吧?可惜,这只对我们的客人有效,绝大部分都很好说话,像那种跑出来的,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城莫云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是别人告诉你做不到,还是没有尝试过?”
顾爻抬眼,回答道:“是有人跟我说过,而且我也没有尝试过……你不是拿到那封信了吗?发现她的时候都是尽力避开,从没有主动接触过,这是规矩。”
城莫云听完,“啧”了一声,重重靠在沙发背上,“真无聊,规矩放在那里就是绝对的吗?你有没有想过,只是不想让你发现,怕没办法控制呢?”
顾爻愣了一下,没有说话,低头盯着桌子上的茶水。
城莫云无声地看着顾爻,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递到他面前,“如果你有了想试一试的想法,可以随时联系我们,我们可以给你提供机会。”
顾爻刚想开口拒绝,就见城莫云站起身,将名片塞到他的西装口袋里,然后直接坐到了他旁边,“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顾爻低头看了一眼从口袋里露出一角的名片,不好得再拿出来,只能又往口袋里塞了塞。
“如果你的话对于你们的客人是绝对的,”城莫云捞过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又坐近了一些,“那这个老头怎么会回答不上来呢?”
没给顾爻说话的空档,城莫云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人活着的时候确实可以藏秘密,有时候忘了但不一定是真的忘了,可能在潜意识里,但是人自己不知道,可是死了就不一样了,只要你愿意细细剖开,那么他就是一张写满了秘密的皱巴巴的纸,你看得够认真,总是能知道的。”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顾爻皱了一下眉,看看没有动静的谢志学和易村,才又将目光落在城莫云脸上,面前这个男人看着比他年轻不少,大概也就跟夏安安他们差不多,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可是他说话的态度和架势却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的样子。
城莫云摸了摸下巴,把水杯放下,压低了声音,“我是想说,你想过没有,有没有可能你要找的这个人做了什么,所以老头才记不得的?”
“可是我听说,这样记不清楚的情况很常见。”顾爻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但还是思考起了城莫云说的话。
城莫云撇了撇嘴,将放在谢志学面前的那个玻璃瓶子拿起来,顾爻想要制止已经晚了,“你看这个东西,如果你觉得它不是关键的话,不会带着来的对不对?看来你接触的例子还不够多,虽然等你之后遇得多了就会知道,但我现在可以提前告诉你,就算是遇到了遗忘的情况,当你找到这个关键的时候,他就会想起来。”
“你的意思是……”
“这就像是个触发机制,比如说一个记忆丧失的人,当你让他重新经历一遍之前发生过的关键事件,或者是给他看一个他记忆丧失前极其重要的关键道具,他就会受到一定的刺激,在刺激之中很有可能找回丢失的片段,”城莫云将瓶子举到顾爻眼前,“在你看来,这个东西是关键道具吗?”
顾爻想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城莫云这时才满意地将瓶子又放了回去,“所以我觉得,你要找的这个人,可能有些手段。”
顾爻看着城莫云脸上浮现出来的笑容,又摸了摸装着名片的口袋,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有些无奈地说道:“我没想到这礼尚往来是这么个礼尚往来法……”
城莫云只是笑,“那只能说你之前遇到的人都太守规矩了,可惜我们跟极其不爱守规矩的人接触太多了,你知道的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说到这里,顾爻终于是忍不住笑了一下,和平时工作上的客套笑容不一样,是他真的想笑,不过肌肉有些僵硬。
就在这时,忽地听到坐在对面沙发上的易村猛地吸了一口气,接着睁开了双眼,可是顾爻完全看不到他之前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只有骇人的眼白。
明明看不到眼珠子,可顾爻总感觉易村像是在看着什么地方一样,顺着他的视线回过头去,身后只有一个个高高的书架,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城莫云把水杯递给顾爻,拍了拍他的背,说道:“小场面,不要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