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茹是什么意思？”司成达问。

    “栗茹说她是个女人家，没见识。这事她也不知道该咋办，凡事依我。”

    “李工是什么意思？其实，广泰更需要像他这样的人才。”司成达说。

    “他把《英雄贴》看了很久，没说啥。”杨豪说。

    他们沉默了一会后，司成达说：“还是回大厂稳定，总比给私人打工强。私人企业谁跟你讲交情？这次你也能看出来，广泰还是蛮重感情的，有良心。再说，这里原本就是这我们的家，我们是厂二代，我们才是这里的主人。我准备回去，回到我们的家。”

    杨豪脸上掠过一丝忧伤，目光落在自己伤残的腿上。司成达注意到他的神情，便不再说什么，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栗茹回来了。她拿着一瓶白酒，还有一大堆卤鸡爪和鸭脖。

    “酒来了。来，再吃点鸭脖凤爪，吃了鸭脖凤爪就能抬头挺胸。”她半开玩笑地说，“鸭脖意味着抬头，鸡爪意味着挺胸。”

    “不是‘挺胸’是‘伸手’，我们吃的是‘鸡爪’又不是‘鸡胸’。”司成达笑着说，“来，吃一个，昂头伸手！呵呵。”

    他这句蔫不拉几的话，加上说这话时做出的奇怪滑稽的动作，把大家都给逗笑了，简陋的房间里传来了轻松愉快的笑声。

    “来，栗茹你也坐，坐下一起吃。”司成达说着从茶几下抽出一个小凳子示意她坐下。

    “不了不了，你们哥俩都是大爷们，好哥们，你们喝，我再去炒两个菜。”栗茹很乐观，每次说话时都带着笑意，说着便要转身去厨房，“我减肥。”

    “别，别，今儿个你得坐下，让我敬你一杯。”司成达拧开酒瓶，倒了三杯。

    “敬我？敬我个啥嘛？”她说着就坐下了，很爽快。脸上挂着狐疑也挂着微笑。

    他们举起酒杯，酒杯轻轻碰在了一起。

    “你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是全天下最体贴杨豪的人，我敬你一杯！”司成达说。

    “啥呀？啥了得起了不起的？还全天下呢……我就一进城农民。你瞧你说的我脸都红了，你说谁家男人出了这事，当老婆的能不管？你就别夸我了，夸得我都不会喝酒了。来，少说话，快喝酒，多吃菜。”栗茹一说完，就赶在两个爷们之前一口把酒干了，脖子一仰，干净利索，“好了，我就喝一杯，你们慢慢喝，我去炒菜。”

    栗茹麻溜地钻进厨房，很快，油烟机隆隆的声响传出了出来，像复工复产的广泰轴承厂。

    “回不回厂，你到底想好了没有？”司成达放下酒杯后又问。

    “唉！”杨豪说，“我成了这副样子，回去还能干啥？”

    “检验啊！搞检验、当库管，看大门总可以吧……厂里的岗位多得是，肯定叫你有活干。”司成达说，“我明天回厂打探一下消息，及时告诉你。”

    “你要回厂？烤肉店不开了？”杨豪问。

    “那本来就不是我的店，是‘苏田烧烤店’，我走投无路才投奔了苏田。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我跟他不一样，他是块做生意的料，这几年的历练让他迷上了做生意，我还是喜欢机械，爱捣鼓那些破铜烂铁。”司成达说，“苏田是外来户，对厂里没啥感情，而我们都是子弟，只有回到这里心里才踏实，鱼儿离不开水啊，我很恋家，广泰就是我的家。杨豪，跟我一起回去吧，回到我们曾经战斗过的地方，那里才是我们的归宿。就算你腿脚有毛病，广泰人肯定不会笑话你，反而还会照顾你，厂里也会给你安排最轻的工作。”

    杨豪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司成达说：“别犹豫了，这是一次机会，我们都老大不小了，人生像这样的机会能有几回？要不是因为我们曾是铸造和机加两个车间的人，厂里为什么要召回？广泰现在搞好了，从哪里还招不到工人？厂里讲情义啊，人家有情，咱们就得有意，做人不能不讲良心，对不对？”

    “我……可我……”杨豪支支吾吾。

    “我什么我？我们已经到了人生的后半场，以后谁给我们养老送终？还不得靠广泰？后来者都会尊敬我们，就像我们尊敬广泰在秦岭建厂时‘一次创业’的前辈一样尊重我们，我们总不能人住在厂家属院，身子却在给私人打工吧？这不就是叛徒？”

    “叛徒”这帽子扣的杨豪有点抬不起头，他低头思考着也纠结着。突然，他端起酒杯冲着司成达举了举，一口喝了个底朝天。

    “广泰不光恢复了工资待遇，而且比以前还提高了许多，全厂上下都在称赞现任厂长资维强，说他是广泰的大功臣，要把他写进厂史。前两任老厂长还专门回厂当面感谢他，叮咛他一定要把那些受过苦的职工安顿好，还嘱咐他要让广泰扬眉吐气，重返当年的辉煌时代。”司成达说，“杨豪，我听到这些事情后高兴得都睡不着觉，恨不得现在就去厂里报到。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唉！一边还不起，一边非要还……”杨豪摇摇头感叹到。

    “什么一边一边的，我咋听不懂？“司成达纳闷了。

    “菜来喽！快，快腾个地方，端不住了，烫死我了……”栗茹端着一盘菜走了过来。他们三下五除二，从巴掌大的茶几上腾挪出放盘子的地方。

    “成达，来，趁热吃，栗茹的菜做得很好吃。”杨豪说着自个先夹了一筷子，仿佛他们刚才什么话都没谈过。

    司成达只好不再作声，夹起菜来。

    离开以前生活过的地方，断绝了和所有人的联系，何秀英现在只认识姜天顺一个人。那天递给他油泼辣子时，她本想问问她在哪里能找到工作，可一想，他是个什么人啊？就一个保洁工，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认识从民房到“责任田”的路，他还认识什么？马路周围一公里的“责任田”就是他全部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