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无名宅邸*）

    “我看到的……就是这些了……”

    “那时，我还闻到了血腥味，在他们离开之后，我试探性地去摸了一下。”

    “那些血水，都是真的……而且十分粘稠，很难洗净。”

    那日的见闻，卡尔终于转述完毕，自百年前起，从未见过那等诡异之事。

    大量的血填满一切，在那屋内沸腾，掀起波浪。

    “艾尔杰，我想请问……那个东西，就是……恶魔吗……？”

    卡尔面色惨淡发白，他低声地询问道，仿佛那时的所见所闻，仍令他至今惊魂未定。

    “是，卡尔先生，那就是恶魔。”

    “有些强大的恶魔，可将扭曲的灵能带入现实，影响实体。”

    “你所见到的血海、血池，还有那一只又一只的苍白人手，都是如此。”

    “它们不是幻象，而是自那恶魔运用能力之时，便真真确确地‘存在’了。”

    艾尔杰对其作了解释，那面容上缠上一抹愁色，变得灰蒙。

    这强大的力量超过常识，它隔着一个世界的距离，在那宇宙之外，降临人世。

    它来源于那高维地狱，超越人类认知极限。

    ‘之前，早就有听伊琳娜讲过，有些恶魔十分强大。’

    ‘但是，我却从没想到，竟然强大到这等地步……’

    以灵体能量，操纵现实；那虚幻之像生于黑暗，借助恶魔之力，于世间显现。

    “能达到这种程度，就已经不是队长之流，所可匹敌之辈了。”

    “恐怕，较比那个女人……也不会逊色……”

    “最大的可能，是其他的地狱贵族，借助了【通信术】到达现场。”

    伊琳娜于一旁倾听，细细思索，最终得出可靠的结论——它必是高位贵族。

    她原为军团成员，更是军官，对那军团内部的常用手段，她也都格外熟悉。

    “从他的描述来看，那些血水，应该是【献祭仪式】的显像。”

    “在军团之中，恶魔们彼此沟通，若无直接联系，则需要搭建【桥梁】。”

    “这所谓的【桥梁】，又称灵魂链接，是为了令诸魔得以联系……”

    伊琳娜仿佛来了兴致，仔细地解明着这番手法——用于召唤的通信之术。

    艾尔杰走上前去，他将那双手搭上她的肩膀，轻声说道：

    “伊琳娜……那个，麻烦简化一下，我听得不太明白。”

    “毕竟，我不是恶魔……”

    “那么，我简化一下——恶魔会用血肉为条件，进行远距离通话。”

    “人类、鸟兽的血肉皆可，但需要足够新鲜，最好是刚刚剥下。其名为【通信术】。”

    艾尔杰再度大开眼界，二人同时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向后退去。

    “……恶魔的习性，可真是太扭曲了。”艾尔杰半掩着嘴，满面嫌弃地嘟囔着。

    “当然，如果是同级军官、成员之间，则有更好、更快捷的办法，进行沟通。”

    “而这种招数，一般只在【越级通话】之时，才会用到……”

    伊琳娜再度点明主旨，这门技术是否扭曲，并不重要，沟通的方法还有跟多。

    但这种方式，极为极端——只有越级沟通，才会用此手段。

    然而，这所谓的【越级通话】，又有何意义？

    “【越级通话】是指……？”卡尔倒也来了兴趣，随即问道。

    “当军衔相差两级以上，或下属军团规模、灵魂存量等，存在一倍以上差距。”

    “较弱者，若想跨过连、排、队等编制规模的军官，直接与将帅沟通之时……”

    “便会用此决策，可将链接直达【准将】及以上，对应所有将帅之处。”

    “也就是说……这种行为，代表有恶魔跨越了直属上司，越权请示。”

    伊琳娜对此类手法颇有了解，她曾经也用过一次，但也仅仅有那一次。

    但这种【越级通话】，对应地存在代价。

    “虽然，我不知道这个恶魔，跟那位将军说了什么。”

    “但是我知道，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这也意味着，这个世界要倒霉了。”

    伊琳娜神清凝重地轻声说道，这一刻，世界的命运已经注定，强大的敌人正在赶来。

    “我只希望，不是那个最棘手的怪物，就好了……”

    伊琳娜于心中暗自祈祷，她只希望，与那远古的怪物离得越远越好。

    她最为恐惧的对手，是那第七军团之中，远近闻名的地狱准将、地狱贵族。

    “伊琳娜，你说的是……那个像飞蛾的老东西吧……？”

    艾尔杰已然已经有了答案，就连谈及蒙蒂斯之时，他依旧从未见她如此慌乱。

    除了那位位于星轨之上，藐视万物的地狱君主，还有两位副将，蠢蠢欲动。

    任意一位都是那么棘手，难以应付，堪称怪物。

    “是他……地狱军团六军七师，第四旅团，旅长，准将。”

    “【毁灭者】、【人偶大师】，【飞蛾之王】——萨迦塔纳斯。”

    “整个军团之中，除去那两位首席副手——纳海玛、亚斯塔禄，最强魔神非他莫属。”

    “与他对立，没有所谓【投降】、【议和】的多余选项，只有应战。”

    “若胜了，则有一线生机，若败下阵来……”

    伊琳娜收紧双臂，那古老的恐惧令她不停颤抖，她用力地抱住自已，不肯松手。

    “整个世界，都将为败者陪葬……”

    她的结论，令早已凝结的空气，充斥一片死寂。

    艾尔杰虽早有准备，然而在此之间，他所面对的所有对手，只是喽啰。

    ‘整个……世界……与之陪葬……’

    艾尔杰双目一怔，愣在原地，他最为恐惧的那个可能，成了现实。

    此战自那一开始起，便没有任何回旋余地——背水一战，一决生死。

    “……虽然，我现在才这么问，可能有些不合时宜。”

    “但是，伊琳娜小姐……你究竟为什么，对恶魔的事情这么清楚？”

    “请恕我直言，你究竟是什么生物？”

    卡尔抢先一步，将那心头的疑惑提出。

    伊琳娜缓缓地缓过神来，她听见了他的疑惑，而她便给予了答复——邪相展露。

    这一举动，令卡尔顿时大惊失色，他一时失重摔倒在地，狼狈地缓缓爬起。

    他高举右臂，指着那对黑色的孔洞，属于人类的所有本能，为他传递着一个讯息；

    逃跑——与这个黑眼怪物，离得越远越好！

    “你……你是……”

    “没错，我就是恶魔，卡尔先生。”

    “真是见鬼！见鬼了！艾尔杰，你早就知道吗？！”

    卡尔怒声大吼，强烈的恐惧涌上心头，那股怒意，来源于生物的自卫本能。

    他不敢相信，在此之前，他竟然与一个活着的恶魔，同处一室如此之久！

    “艾尔杰……艾尔杰……告诉我，你不知道！艾尔杰！！”

    卡尔依旧大声地喊叫着，他的神情，因剧烈的恐惧而扭曲，逐渐失控。

    恶魔——对他而言，是这世间有史以来，最为恐怖的东西了。

    “……卡尔先生，很抱歉，这是事实。”

    “伊琳娜，就是恶魔。”

    艾尔杰转过身来，在那深陷于恐惧的男人面前，自信地作着回应。

    伊琳娜——那个在他看来，非人、恐怖的怪物，逐渐走近。

    那股气场变得明显——黑暗、阴森、扭曲而诡异，令人望而生畏。

    每个细胞、每个毛孔，都透露出求生之欲，他的本能告诉他必须逃走。

    “卡尔先生，我理解，恶魔确实不是好东西……”

    “包括我自己，也很同意你的观点。”

    伊琳娜见状，不再靠近，反而反向逐渐走远，为他留出空间。

    她向后退避，遁入黑暗，融入那楼梯下的阴影之中。

    “你如此恐惧我，说明……你对恶魔的能力，十分清楚。”

    “那么，如果我真的图谋不轨，在你刚刚开门的那一瞬间……”

    “你的脑袋，早就已经搬家了，不是吗？”

    伊琳娜坐上沙发，隐匿于那阴影之中，她刻意地避开了光。

    人类的所有刻板印象，在这一瞬间，融为一体，她成了象征【恶魔】的代表作。

    “见鬼去吧！我……我绝不会相信恶魔，你有层出不穷的诡计！”

    “卡尔先生，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此时，艾尔杰于一旁插入，试图缓和局面。

    伊琳娜摇了摇头，对他只是招了招手，示意他不必加入争论之中。

    “我早就感觉不对，打我见你的第一天起，我就闻到有股腐烂的味道……”

    “就像新鲜的尸体，刚刚腐烂，血与脓的味道混杂起来……“

    “很抱歉，恶魔闻不出来，如果你在意，我倒是可以多洗几次澡？”

    伊琳娜轻声笑了笑，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这个小子看不出来，但是，我却知道！”

    “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东西，绝对另有所图，所以你们利用了他。”

    “恶魔……今天，你在我的面前显露原型，算你倒霉……”

    卡尔随即冷笑一声，他从怀中掏出一瓶清水，其上刻有咒文。

    “……一百年前，我就知道你们的弱点。”

    “嗯，圣水……那股子怪味，我隔着瓶子都能闻到……”

    伊琳娜望着那瓶圣水，捏着鼻子，在面前装模做样地扇来扇去。

    卡尔将那瓶盖打开，用力地向前投掷出去，圣水从瓶中洒出，于半空中画出弧度。

    “去死吧，你这该死的怪物！”

    卡尔自信满满，他本以为，这圣水的量足以留下重创。

    然而，他面前的恶魔也不躲闪，那漆黑的双目望向水瓶，任由那圣水泼洒。

    ‘圣水，对你们恶魔就是剧毒，仅这一瓶，就足以让你生不如死……’

    ‘丑恶的怪物，都去死吧……都烧死吧……！’

    那双眼睛，已被所谓的‘仇恨’蒙蔽，他看不清任何东西，唯有仇恨。

    他曾因这些怪物家破人亡，失去至亲之人，他一直渴望亲手复仇。

    然而，那瓶圣水，却并没有起效。

    他惊恐地发觉，面前的恶魔毫发无伤，她缓缓起身，若无其事地抖擞着那条黑裙。

    那瓶圣水，并未如他心中所想的那样，将她焚为灰烬。

    “卡尔先生，你把我这身衣服都浇湿了……这可难办……”

    “不可能……不可能……！”

    惊恐、愤恨、不甘，那扭曲的神态写满复杂的人心，王子迫不得已，再度插手。

    “卡尔先生，伊琳娜是世上唯一一个，不会被圣水灼烧的恶魔。”

    “因为她已醒悟，找到未来，她已找到了全新的路。”

    “说什么鬼话！恶魔就是恶魔，人类就是人类，完全不是一个物种！”

    “艾尔杰！你仔细看看，你觉得这个女人，是人类吗？！”

    卡尔厉声怒喝，那股仇恨驱使着他，将面前的见闻一度否定。

    “这不过，又是恶魔的把戏，现在它们不怕圣水了！”

    “你这恶魔，虽然我不清楚你有什么能耐，如果圣水对你无效……”

    “卡尔先生，你太极端了……伊琳娜，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我哪里极端？我哪里……哪里极端了，你知道它们做了什么……？！”

    那被列为禁忌的历史，来自于一百年前，与恶魔们息息相关。

    然而，在这明面上的所有文书、卷轴，皆无相关的任何记载。

    艾尔杰不止一次地询问，然而无人愿意口述真相，那份历史，变成禁忌。

    如同那位寒霜之神，在这历史长河之中，随着时间，随之被众人深深掩埋。

    “我的孩子……就是被这群家伙，给害死的！！”

    卡尔高声怒吼，指向那面前的恶魔，夹杂着的，是那道不出的苦痛。

    艾尔杰、伊琳娜，二人面色一变，有一瞬间变得煞白。

    伊琳娜闻言，走出黑暗，她再度重归于日光之下。

    她调动灵能，墙角的椅子便自主地飞至身旁，她缓缓入座，轻声一叹。

    “……卡尔先生，很抱歉，但是……它们与我不同，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

    “所以，我并不清楚……那所谓的【一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惨案。”

    “请您能否平息怒气，将那件事说个清楚……拜托了……”

    伊琳娜再度背上罪名，因那种族差异，便是罪过。

    然而她很清楚，现在的卡尔，已经不能用言语、道理去与之理论，那些已经毫无意义。

    他的心中有着死结，这份心结逐渐腐烂，随着时间的演变，越来越暗。

    “卡尔先生，我说过了，伊琳娜是不一样的。”

    “试问在此之前，您所遇到的任何一个恶魔，哪一个的语气会如此平和？”

    “即便是人，也有好坏之分；您未曾见过，并不说明就不存在……”

    艾尔杰再度劝解着他，面前的一切便是事实。

    她已经证明自己，那圣水堪比剧毒，可令恶魔痛不欲生，但对她无效。

    “卡尔先生，请容我……为我的同族，向你致歉……”

    伊琳娜渐渐走到客厅中央，在这正中的位置上，她在他的面前，低下了头。

    卡尔默不作声，那阵怒意渐渐消退，他终于察觉到，她与它们确有区别。

    “……你，是恶魔，你们比人类要强大很多。”

    “你没有任何必要，对我致歉。”

    一直以来，恶魔从来鄙夷人类，它们将人类视作牲畜、蛆虫，毫无价值，极为落后。

    她本应与它们一样狂傲，然而，她不一样，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