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侣修仙:我真的只想加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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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滋味

    “你昨天……什么时候出去的?”饭吃到一半时陈净忽然状似无意问了句,——他也就这水平,自己揣摩半晌还是问了句不痛不痒的。

    端着汤碗的桃知香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垂下眼小口小口地继续喝着,睫毛遮住了眼神,也看不清在想什么。

    陈净等了一会也尴尬起来,等到桃知香把豆浆喝完放下了空碗,他还没有下文。

    盛夏清晨,三两鸟啼,反倒显得他们这一室肃静多不合时宜,桃知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迈出一步,又看了陈净一眼,陈净忽然一把拽住他。

    “……”

    “……”

    两个人又这样僵持了几秒,他抿了抿嘴,看了看同样抿着嘴的哥哥,忽然开始认真地用力挣脱,陈净显然意外他此番动作,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他。

    他也回望过去、毫不避讳地一眼看进对方眼中,那双少有情色的瞳里三分愤怒七分委屈、无声地控诉着,陈净有那么一刻几乎被这样的视线压得动弹不得,他被他那样盯着,手上忽然没了再攥紧眼前这个人的勇气和力气。

    窗外的世界是一天热闹初起,他们之间却压抑得几近窒息。桃知香又等了两秒,攥住他手腕的力量松懈了。

    他眼神暗了暗,再迈步时却又被陈净一把攥紧。

    这次他没有回头。

    “再坐一会吧。”陈净看着他背对自己的耳廓哑声道。

    可是他都已经不肯回头了。

    “陪我坐一会。”陈净又恳求了一次,手上的力道都颤抖了。

    他绷直的脊背有些妥协,陈净张了张嘴,有些不确定地叫他的名字,“桃知香?”

    他心里忽然就软下来,隔了会才侧过脸来,垂着眼回了句:“我没怪你。”

    “恩?”

    “我没怪你。”他抬起头、再次看进陈净眼中,“我知道你迟早要走的,哥哥。”

    这一句语气像极了陈净,无奈,温和,只是妥协承认的成分更多。

    陈净愣了愣,半晌又“恩”了一声,手上的力气松了,桃知香也没有再要离开,可是他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件事上他太心虚,以至于无从辩驳,也无从提起。

    “我……”——对不起。

    “恩。”

    “……”

    “……”

    “我……”——对不起。

    “……”

    “桃知香。”

    “恩。”

    “我……”——对不起。

    “没关系。”桃知香忽然笑了,他一句“对不起”这样难,桃知香反倒也觉得没必要,何况他本就不怪他,道歉给谁呢?他索性换了话题,“我昨晚出去时候,雨已经下大了。”

    这次轮到陈净蓦然诧异,他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出桃知香这是在回答他之前那句“你昨晚什么时候出去的”,不由得更摸不清对方在想什么。

    桃知香继续道:“找了你很长时间,那会真害怕,找不到,以为政宗先生回来过、把哥哥接走了。”

    “……”

    “神社也没有。躲雨会去的储藏室我也去了。”

    “恩。”

    “我以为你走了。”

    “你怎么会淋这么湿?”陈净忽然打断他。

    他抬起眼,眼中几分错愕。

    “你出来,没有带伞?”

    自回来后两人间一触即发的压抑气氛这一刻似乎凭空散淡,只剩满满猝不及防的尴尬。他也是忽然意识到的,该有多蠢,从家里出来的居然会淋到发烧。

    桃知香垂下眼来,一句话吞吞吐吐。

    “我,当时。没想到。”

    “……”

    “就想着,要去找你。”

    “……”

    话及此,他心里也忽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原来他们一样,原来忧虑慌乱的从来都不是他自己一个,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眼前这个人也一样的害怕过恐惧过,甚至他的惊惧畏孤远比自己更多。

    只是他们都同样的不坦诚,却也恰恰同样的无怨憎。

    树上鸟啼三两虫声,听在耳朵里不是聒噪,反而有几分欢然。

    “桃知香。”

    “恩。”

    “我是不是……应该说对不起。”

    他表情忽然严肃,桃知香反倒笑了。

    “不是早都说了?”桃知香拿过桌上他喝剩下的半杯豆浆,很自然地喝了一口。“没关系。”

    夏日黎明早,陈净醒来时东方浊白中刚巧露出一泓赤霞,他抬头看了会,只觉得雨后天幕透蓝、格外晃人眼。

    桃知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输完了液,针头拔了,白的手背上一小片儿青紫,他动了动压的僵直的手指,伸手摸了摸桃知香的额头,冰凉的,贴着刘海有点潮湿,烧肯定退了,这会正蜷曲地侧躺着,额头抵在他的肩侧,毯子裹得很紧,他一低头就能看到桃知香压在枕头里的红的侧脸,那么近。

    太近了,他不自然地直起身来。

    那时候早上六点刚过,白蒙蒙的天光笼着树梢,风一吹簌簌往下掉,陈净是隔了会才反应过来身在何处,昨夜什么时候睡着的他记不清了,梦里梦外都是一场雨,他到这会还觉得身上湿踏踏的,一颗心被水浸到顶儿、沉甸甸的闷。

    回去的路上他故作轻松,聊起昨夜、陈净也坦言自己前一晚是在找他,略去期间种种纠结与暗誓,两人三言两语间一经核对,才发现竟是处处都刚巧堪堪错过,——有时候天要弄人,推波助澜的际遇也便偏叫你迟来一步。

    对此陈净也不由感叹、这一次又一次雷同的落空简直像是恶意的示威或嘲弄一般惩罚他的不守诺。

    但他有什么办法?

    世间无可奈何与不能选择的事情太多,对此也他只能宽慰自己,今日亏欠的、日后必以百倍偿还。

    而靠在他背后的桃知香对这些尚且全然不知,烧退了人也乏力,那一路树影斑驳,桃知香半梦半醒里、只愿这颠簸山路永远也走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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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回到家的时候时间还早,养父大概对这一夜奔波还毫不知情,陈净也懒得理会,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厨房给桃知香煮了一大碗姜糖水,然后才是早餐,豆浆、煮蛋。

    他们之间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过了,像这样的时刻以往是寻常,而这段日子却实在少见,尤其是他、心怀鬼胎、处处躲避,想来也是可笑无聊。

    毕竟他们本该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晨风透过窗吹进来,陈净在灶前忙活、桃知香便规矩地捧着一碗热腾腾的姜糖水坐在桌前安静地等,他病没好透,没什么力气,可刘海下一双眼睛仍跟着陈净的背影转来转去,一刻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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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饭桌上最容易谈成事,酒过三巡、脑如浆糊,不清不楚里也就什么都一拍即定了,他们没有酒,只有一碗豆浆两个鸡蛋。

    “你昨天……什么时候出去的?”饭吃到一半时陈净忽然状似无意问了句,——他也就这水平,自己揣摩半晌还是问了句不痛不痒的。

    端着汤碗的桃知香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垂下眼小口小口地继续喝着,睫毛遮住了眼神,也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陈净等了一会也尴尬起来,等到桃知香把豆浆喝完放下了空碗,他还没有下文。

    盛夏清晨,三两鸟啼,反倒显得他们这一室肃静不合时宜,桃知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迈出一步,又看了陈净一眼,陈净忽然一把拽住他。

    “……”

    “……”

    ——比起大吵一架、失声控诉,他们之间这种不痛不痒的僵持反而让人更加难堪。桃知香抿了抿嘴,看了看同样抿着嘴的哥哥,只觉心间一股怒热冲脑而入,他甩开胳膊、忽然开始认真地用力挣脱。

    陈净显然意外他此番动作,手上吃力攥紧、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他,他也回望过去、毫不避讳地一眼看进对方眼中,那双少有情色的瞳里三分愤怒七分委屈、更有九成他陈净读不懂也看不透的内容,似是黑夜山间一簇火,凛冽灼目地不容人直视。

    有那么一刻,陈净几乎被这样的视线压得动弹不得,他像是忽然被人抽干了力气,忽然没了立场和再攥紧眼前这个人。

    他从未被他这样看过,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目光,无从分辨,也无从解析。

    窗外的世界是一天热闹初起,他们之间却仿佛堕入了不见黎明的谷底。缓慢地。桃知香感到攥住他手腕的那个人,缓慢地松开了自己。

    他在陈净犹豫的时候,比之前更坚决地向前迈了一步。不出意外的,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被陈净一把攥住了。

    而这次他没有回头。

    “再坐一会吧。”陈净看着他背对自己的耳廓恳求道。

    可是他都已经不肯回头了。

    “陪我坐一会。”

    “就一会儿。”陈净有些不确定地张了张嘴、最后选择叫了他的名字,“桃知香?”

    他心里忽然就软下来,陈净从来都不知道这两个字是他的死穴,被恳求着呼唤的时候,他也从来都无法拒绝。

    “我没怪你。”桃知香侧过脸来,垂着眼回了句。

    “我知道你迟早要走的,哥哥。”

    陈净耳中忽然一阵抽痛,像是被人扯到太阳穴般,有那么一瞬,他像是看到了自己,——这种无奈而又温和的语气令他熟悉却又不知所措,他明白这种变相妥协的背后是怎样深沉的爱和岁月包容。

    而也正因为明白,才更觉心痛。

    他忽然非常、非常害怕。他觉得自己需要对桃知香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件事上他太心虚,以至于无从辩驳,也无从提起。

    “我……”——对不起。

    “……”

    “……”

    “……”

    “我……”——对不起。

    “……”

    “桃知香。”

    “恩。”

    “我……”——对不起。

    活到这么大,那真是陈净少有的也是唯一一次语无伦次,而他一句“对不起”这样难、倒不是难在说出,而是难在原谅。

    “我昨晚出去时候,雨已经下大了。”——话题忽然就跳回了饭桌上,他们之间像是从未有过冷争执,桃知香独自将时间倒退回起身前,他继续道:“我找了你很长时间。”

    “那会真害怕,找不到,以为政宗先生回来过、把哥哥接走了。”

    “……”

    “神社也没有。躲雨会去的储藏室我也去了。”

    “还以为你走了。”

    “我……”

    “你……”陈净忽然打断他,没缘由的,他忽然问了句,“你出来,没有带伞?”

    自回来后两人间一触即发的压抑气氛这一刻似都凭空散淡,徒剩满满猝不及防的尴尬和唐突。他也是忽然意识到的,该有多蠢,从家里出来的居然会淋到发烧。

    桃知香垂下眼来,一句话吞吞吐吐。

    “我,当时。没想到。”

    “……”

    “就想着,要去找你。”

    “……”

    话及此,他心里也忽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原来他们一样,原来忧虑慌乱的从来都不是他自己一个,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眼前这个人也一样的害怕过恐惧过,甚至他的惊惧畏孤远比自己更多。

    只是他们都同样的不坦诚,却也恰恰同样的无怨憎。

    树上鸟啼三两虫声,听在耳朵里不是聒噪,反而有几分欢然。

    “桃知香。”陈净抬起一只手、握住桃知香的手指淡淡起誓道:“我会回来看你的。”

    事到如今,抱歉的话已然能自然道出、可是原谅的意义已不复存在。

    何必呢,他们之间除了爱本就容不下其他,又何来“对不起”三字?而比之无谓的致歉,告慰与承诺势必来得更为妥帖。

    窗外白光迎着树梢而上,窗内两人也终于尽释前嫌。有时候就是这样,矛盾来得繁冗,但却比想象易解。

    何况,他们亦都舍不得太过为难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