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妮·周用最快的速度化好妆，又帮童可妍简单补了点腮红抹了点唇彩，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气色。

    两人刚下楼，正好遇见两名警备队队员像押送犯人一样正把沈安歌推上车。

    见到这一幕童可妍眉头一皱大声说道：“谁给你们的权利用这种方式对待曙光号的军官？”

    两名警备队队员立刻停下动作行礼。沈安歌也立正致意，手腕上明晃晃的手铐似乎勒得很紧。

    “解开！”童可妍有些生气地命令道，“沈少尉和我一起走。”

    “这……”警备队队员面露难色迟疑着。

    童可妍眉毛一竖怒道：“最后一遍，解开！”

    话音刚落，周围身穿外骨骼全副武装的军人们立刻摆开架势围住了警备队一行。

    无奈之下，警备队队员取下了沈安歌的手铐，又对童可妍恭敬地说道：“还请副舰长跟在我们后面……”

    童可妍没有理会径直朝自己的车走去。芮妮·周拦下了司机，招呼沈安歌坐在副驾驶位，自己则坐到了驾驶座上。

    “你身体好些了吗？”车子开动不久，童可妍在后排问道。

    沈安歌侧身回答道：“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芮妮·周哈哈一乐说：“你就装吧，一个多星期几乎没吃没喝，这才回来几个小时，就恢复得差不多了？你是机器还是人。”

    沈安歌有些尴尬重新坐正身子没有说话。

    沉默了一会，童可妍开口说道：“我想提醒你，这次问话的重点不在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所以你……”停顿了一下，童可妍斟酌着要怎么表达。

    “是，我明白，”沈安歌倒是开口接上了话，“在医疗船上的时间和回来以后，我认真地想了想，虽然从没有想过要参与任何斗争，不过作为军人，要保卫曙光号就必须有自己的立场。”

    说到这里，沈安歌停了下来，这引得芮妮·周大为不满：“把话说完啊，必须有自己的立场，那你的立场是什么？”

    沈安歌顿了顿说：“站在对的一方。”

    芮妮·周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在挤牙膏吗？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还觉得应该穿牛仔热裤开UUMA呢，又舒服又透气，这对你是对是错？”

    沈安歌认真地说：“如果一件事情真的到了要评判对错的时候，那我相信大多数人都会一眼看出区别，我觉得我会和大多数人一样。”

    童可妍笑了笑说：“那如果有一天，大多数人觉得我错了，你也会反对我吗？”

    “会。”沈安歌想也没想地回答道。

    芮妮·周苦笑着摇摇头说：“你这人，不但脑子不好，人也不讨喜。”

    没多久，车到了光辉馆的大门外，这里早已被各方记者们挤得水泄不通，芮妮·周在维持秩序的军警队帮助下，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车开进光辉馆的庭院里。

    走进房子，执勤和站岗的军警队纷纷朝童可妍一行敬礼，简单和负责安保的军官交流了几句，童可妍走到问询的房间门口，直接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负责问询的高级军官和官员已经在场，除了房间正中那把沈安歌要坐上去的椅子外，还有两把空着，最中间那张属于刘宇辉，旁边那张则属于童可妍。

    芮妮·周走到列席的几位军官和官员身边，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定。——以她的军阶，这样的场合是不可能有座位的，如果不是需要她以UUMA部队指挥官的身份在问询中随时接受问话进行补充说明的话，连列席的资格都不会有。

    她看着童可妍平静地坐着，只用微笑应对周围官员的致意，心里一下感觉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感觉也许永远不会有在UUMA驾驶舱里舒服，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

    几名记者正忙着最后的设备调试，等到刘宇辉到来，这场问询的直播就会立刻传往曙光号的每个角落。

    不一会儿，童可妍听到身后传来老式门锁的开关声，她转头看去发现刘宇辉已经从另一扇门进来走到了座位背后。

    众人纷纷起立敬礼或致意，童可妍正要起身却被刘宇辉轻按肩膀阻止了。

    “你还没恢复，这些繁文缛节就不用了。”说着，刘宇辉坐了下来，朝周围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坐下，扫视了一圈房间里说有的人之后说道：“开始吧。”

    沈安歌挺直身板用最标准的姿势坐着，他感觉无力的后背正在轻微颤抖着，似乎在哀求靠在距离不到10厘米的椅背上，但是他忍住了。

    “沈安歌少尉，”负责主要问询的军官清了清嗓子，用带着一种威严和压迫的声音开口说道，“这次问询的内容主要是调查在针对副舰长的一系列暗杀事件中，和你有直接关系的部分。所有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如果有撒谎或者不实，你将会被直接裁定为重罪，转由军事法庭对你执行惩罚，包括监禁或者死刑。这一点，你清楚了吗？”

    “是！”沈安歌回答道。他保持目光平视，尽量不和任何人发生目光接触，特别是童可妍。

    “那么，我们从实弹演练这部分开始。”主问询官说道，“在舰桥对UUMA部队发送回避主炮射击的坐标之后，为什么你会朝完全相反的方向移动直接进入主炮的攻击范围？”

    “我的移动是按照接收到的坐标进行的，这一点我很确定。我认为我收到的坐标和其他机体不同，是一个错误的引导……”

    “沈安歌少尉，”主问询管打断道，“你只需要回答问题，描述事实，不需要进行主观的分析和判断。”

    “是。”沈安歌止住话头闭上嘴巴。

    主问询官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当时你驾驶的UUMA机体驾驶舱后排，坐着的是到前线指挥的童可妍副舰长，对吗？”

    “是。”

    “通过核查和你在同一战区的UUMA机体通讯系统记录的内容，在你朝主炮攻击范围移动的过程中，曾经有多名驾驶员对你发出警告，你仍然继续着自己的行动，为什么？”

    “我接收到了警告，但复查坐标信息和对机体作出反应需要时间。”

    “UUMA部队指挥官芮妮·周中校？”主问询官朝列席人员站的位置看去。

    “是！”芮妮·周往前站了一步。

    “根据对舰桥的指挥通讯记录进行核查，你对沈安歌少尉也发出了警告和命令，对吗？”

    “是。”芮妮·周答道。

    主问询官点点头，目光又盯着沈安歌问道：“收到舰桥指挥官发出的警告之后，你做了什么？”

    沈安歌回答道：“我再次复查了坐标信息，同时快速查看了其他机体的方位，感觉自己所处的位置不对之后操控机体作了紧急躲避。”

    主问询官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前倾放慢语速说：“你在收到直接命令之后没有马上行动，仍然在用极为主观的方式进行处置，这直接导致你所驾驶的UUMA机体遭到主炮的攻击，对曙光号副舰长的生命造成直接威胁。对这一点，你有什么要说明和解释的吗？”

    沈安歌顿了顿，平静地说：“没有。”

    童可妍眉头轻皱，她很清楚这场问询并不是调查，而是一种心理压迫和引导。这个开场，是想一开始就把沈安歌放在罪人的位置上，让他心理上承受处于弱势的压力，丧失主观思考和判断。而且，之后的内容一定有着更多这样的圈套，一步一步摧毁掉沈安歌的心理防线，最后有问必答不留一丝隐瞒。

    但是，现在这种场合童可妍帮不上一丁点忙，哪怕是最小的暗示也做不到。在这里，她的角色是受害者，应该冷眼旁观让一切自然发生，应该对每个人都抱着怀疑和敌视的态度，——虽然她很清楚，真正的凶手就坐在自己身边。

    “好，那我们继续下一个部份。”主问询官打开另外一份文件看了一会说道，“根据医疗报告显示，童副舰长的右边肋骨骨折2根，骨裂1根，右肩胛骨有裂纹，有肺部肿胀、积水等等并发症，脑部受到撞击有脑震荡并伴随间歇性昏迷，此外全身还有多处软组织挫伤以及脱水和营养不良。而你，仅仅是头部有轻微撞伤。请问，在你和童副舰长漂流失联的8天时间里，你都干了些什么？”

    芮妮·周眉头皱了起来。这番话的用意再清楚不过，明里暗里都在表明童可妍的伤和沈安歌有直接关系，就只差直接说他是凶手了。

    沈安歌看了一眼主问询官，然后继续平视着前方说：“每一架UUMA驾驶舱里都有内部监测系统，我个人觉得没有必要浪费时间一一进行说明。”

    主问询官面色严肃地说：“你没有选择和拒绝的权利，必须正面回答问题。”

    “定时定量吃东西，喝水，睡觉，等待救援。”沈安歌说。

    “还有呢？”

    “我不明白你的问题具体指什么。”

    “关于副舰长的伤，你有什么要说的？”

    “我不是专业的医护人员，只能用军人普遍都知道的方式对受伤的副舰长进行照料。而且，也谈不上什么照料，UUMA的驾驶舱不是用来照顾人的地方。”

    “这么长的时间里，你们就没有说过话？”主问询官似乎有些按耐不住。

    沈安歌再次看了对方一眼，然后说道：“说过。”

    “什么内容？”主问询官追问道。

    “猫。”沈安歌说。

    “你说……什么？”主问询官稍微偏着头，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流浪猫。以前我喂流浪猫的时候曾经被副舰长看见过，她很感兴趣，所以问了一些关于养猫的事情。”

    “就这些？8天时间里都在说怎么养猫？”

    “不，大多数时间我们都会用睡觉来减少身体消耗。恕我直言，严重缺少食物和水，不知道会不会获救，这种情况下没人会有聊天的兴致。而且，副舰长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像您说的那样有充足的精力学习如何养猫，这个短暂的话题只不过是为了分散受伤的痛苦罢了，我想这一点应该很容易理解。”

    芮妮·周在心里笑着，没想到沈安歌平时那种一开口就气死人的德性在这个时候居然显得这么可爱。她饶有兴致地观察者主问询官的表情和反应，似乎在看一出喜剧默剧。

    这时一直托着下巴听着问询过程的刘宇辉抬手示意停下，这个举动让正处于尴尬中的主问询官解脱般地长出一口气。

    刘宇辉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开口说道：“沈安歌少尉，我只有一个问题，你觉得谁最有可能是想杀害童副舰长的人？”

    “我不知道。”沈安歌没有思考直接回答道，“我是一名普通的军人，保卫曙光号是我唯一的职责，除此之外的其它事情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也不敢妄加猜测。”

    “如果现在我想听一下你的想法呢？”刘宇辉盯着沈安歌的眼睛追问道。

    沈安歌想了想说：“对不起舰长，我想不出。不过我听说救援队俘虏了追击副舰长的UUMA驾驶员，也许直接问他们会有答案。”

    刘宇辉笑了笑站起来说道：“今天就这样吧。副舰长需要更多休息。沈安歌少尉操作失误造成的后果和他保护副舰长的行为功过相抵，交给他的部队指挥官按条例办理。其他调查继续。”

    说完，刘宇辉朝门口走去，众人纷纷起立敬礼，等到刘宇辉离开现场，众人才开始一边小声议论一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经过主问询官身边时，童可妍停下脚步大声说道：“我希望以后的问话质量更高一些，而且，接受调查的不是我，我亲身参与的过程没有必要再问一遍，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最好不要再有！”

    这突如其来的怒气，让在场的人都是一愣，目光纷纷聚拢过来。主问询官表情尴尬，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

    童可妍又蹬了对方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