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陈离说不要以色相取人，又说瑞云琴弹得不错，李炎立即跳脚：

    “我就个粗鄙武夫，哪会懂琴弹得好不好？我就是冲着她色相来的，琴声只不过是增色而已，现在她变成这样……”

    李炎的话，粗鄙是粗鄙了点，但很诚实，陈离摇摇头，决定不理他，对瑞云道：“瑞云姑娘，别理他，随便给我弹上一曲！”

    “多谢公子！”瑞云一脸感激地对陈离行了一礼后，将琴放到琴案上，酝酿下情绪后，拨动琴弦。

    琴声悠扬，时而雄厚沉稳，时而清越激扬，就之欣赏周围山水，别有一番意趣。

    陈离表情有些奇怪。

    原主作为一名秀才，琴棋书画方面，都有涉猎，造诣或许都不高，但也足够让陈离听出，瑞云弹的是《高山流水》；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瑞云弹此曲，多半是将他当成知音了。

    陈离很想说一句“姑娘，误会了”，他其实也是个以貌取人的粗鄙之人，之所以先前能说出那番大义凛然之言，并能以平常心正视瑞云，只因眼睛功能已然升级，能看穿一些变化形貌的法术。

    先前造畜之术如此，现在瑞云的黑面之术亦是如此。

    他只要看时认真些，瑞云在他眼中，依然青春靓丽，娇俏可爱。

    陈离看瑞云弹琴，觉津津有味，李炎则有些百无聊赖，一曲毕，立即拖起他就往外走，嘴中嘟囔道：“换一家，换一家……”

    这次李炎用上了力，陈离反抗不能，只能道：“依你，不过你先放手，我和瑞云姑娘说两句再走。”

    李炎放手，陈离揉着手腕对瑞云道：

    “孔圣人云：‘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道祖有言：‘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佛在《金刚经》中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又云：‘若以色相示我，以声音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三教圣人都这么说，所以，瑞云姑娘，不要太在意容貌上的变化，须知‘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这变化许是好事，正所谓“祸兮福所倚”，说不定你还能因此找到真心人。”

    陈离说完，便和听得一脸懵的李炎离了画舫，只留瑞云一人泪流满面，喃喃道：“我知音也……”

    从画舫中出来后，李炎举起大拇指，却一脸戏谑地道：“你刚说话，引经据典的样子，真像咱们小时候读私塾的李夫子，就差摇头晃脑了！”

    “唷，你还知道引经据典这个成语，文化人啊！”陈离反击道，对这毫不尊师重道的家伙，给予最大的嘲讽。

    “瞧不起谁呢？四书五经，咱也是七窍通了六窍的人！”李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

    言语永远无法打败不知羞耻为何物的人，只有武力征服。

    武力目前还不是李炎对手的陈离，不再和李炎瞎扯，移目周围山水。

    李炎问道：“你说她现在那样子，真能找到真心人？”

    “或许吧。”陈离说道，瑞云的结局……

    陈离怔了一下，仔细琢磨了下《聊斋志异·瑞云》这篇故事后，品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故事里，那贺姓书生，第一次出大价钱见瑞云，真是冲其美德和才艺去的？显然不是，多半是听人说其漂亮，猎奇去的；

    贺生第二次去时，瑞云想将第一次交给他，但贺生算了下，要买下瑞云初次，就得倾家荡产，便就消失了；

    至于最后买下表丑的瑞云是真心，不尽然，若真是真心，不在乎其美丑，最后又何必求那将瑞云脸变黑之人，恢复瑞云容貌？这有些多次一举了。

    所以，这就是个穷书生意外得美娇娘的故事，典型屌丝幻想故事！

    “……”这么一琢磨，陈离感觉不舒服起来，以前觉得很美好的东西，如今再品却变了味，是现实遭到的毒打太多了，不再相信世间的美好了。

    陈离心中有口郁气，立即意兴阑珊起来，便是李炎又找了家画舫，美人在侧，灯红酒绿，也觉无趣。

    玩乐到深夜，李炎搂着个红牌去休息后，陈离离开了画舫。

    站在西湖边上，望着湖上诸多彩灯装饰，华美无比，声乐飘飘的画舫，陈离生出种“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感慨来。

    看了会五光十色的夜西湖，悟得其别名“色海”之原由后，陈离返回旅店。

    嗯，这里要说一下，杭城因为商业兴旺，自前朝起;便是不夜城，也就是没有宵禁，夜市还十分繁华，所以虽然已是深夜，陈离依旧能够进城，回到旅店。

    路过一湖边凉亭时，陈离见里面立着数名红衣靓丽女子，簇拥着一名坐着的少女。

    少女十四五岁，秃袖戎装，鬟多敛雾，腰细惊风，身周香雾缭绕，灿如堆锦。

    “这些只怕不是人，不对，不是常人！”

    陈离想道，不敢乱看，低头走路，敬鬼神而远之，只要不针对他，当没看见就好。

    “嗤……”陈离听到一声嗤笑，似在耳边响起，很明显，对方是明确告诉他，这嗤笑就是笑他的。

    陈离不以为意，朝后摆摆手，继续走路。

    亭中少女怔了下，她本以为陈离会一装到底，不想嗤笑后竟然还给了回应。

    “公主，那人无礼，要不奴婢去给他些教训？”一名侍女道。

    “别无事找事，回去了！”少女说了句后，摆摆手，烟雾升腾，便和其余女子一起消散，形如泡沫，不知去了何处。

    还未走远的陈离若有所觉，回头看去时，正好瞧见她们身影消散的瞬间。

    “不是瞬间移动的遁法……”陈离摸了摸下巴，思考起来，觉得这些人应该是去了一个与此地联系极紧密的空间。

    “域。”陈离心中闪过一个词汇。

    域是人为创造、以现实为依托、介乎于虚实之间的空间，鬼域、神域、佛域，道家经营的道场或洞天福地，便是此类。

    “那女的看着不像是鬼，难道是西湖的水神？”陈离心中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