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武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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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卢尔丹

    卢尔丹一口大周官话说得极好,亭中众人不是傻子,只一听就知道他意有所指,领头负责押送质子的几人听得此话,虽然心中不忿但不便开口辩驳,而姚谕虽对卢尔丹的言辞不屑,也不打算开口。

    便只有程虔笑道:“进京之事不可懈,是以军队一路急行可能有所怠慢,还望王子殿下海涵。如今到了京都,一切行事自有章程,定不会再生事端。”

    他是陛下亲封的接引使,言语间倒是挑不出错处,可卢尔丹听完明显对程虔的表现不满意,但也不再多说,只哼笑一声道:“果然是文能知礼。”

    而后话锋一转,笑着对着姚谕道:“姚将军,怎么说我们也是故交,本王千里迢迢来此,将军竟不与本王叙叙旧吗?”

    卢尔丹虽是一脸笑意,可他来者不善,姚谕看他脸上的笑觉得十分虚伪,又因自己心中藏事,也不想与这个外邦王子接触过密,于是只淡淡道:“看来殿下在上阳关受的伤已经大好了。”

    听得姚谕提起,卢尔丹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脸上的笑又深了两分,道:“劳将军分心挂腹,本王这点皮肉伤不过半月就已好全,只是将军的伤怕没那么容易痊愈。”

    “大周名医良药多如牛毛,在下的伤就不劳殿下费心。”

    姚谕脸上虽是没有透露出半点,可言语已是不耐,只想把人敷衍过去尽快带人回城,可卢尔丹此时却是突然兴起,倒有几分促膝长谈之意。

    “将军不必对本王抱有太多敌意,此处并非战场,本王怎么说也是奉旨前来贵国相交。”

    卢尔丹说着,又将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放到了一旁姚策的身上,接着道:“这位就是将军府小世子吧?眉眼倒是与那位驻守上阳关的‘哈鲁撒’不太相像,但也能看出将来定是风流人物。”

    哈鲁撒是东离族为姚冕取的别称,意思是狮子。东离族以强者为尊,姚冕驻扎西北十八年,与东离族不知交手多少次,纵使双方都想将对方置于死地,可多年来难免有几分另眼相看的情绪。

    而后卢尔丹话头又是一转:“本王看小世子羸弱,正巧有一物想赠与小世子。”

    卢尔丹身边的侍卫闻言上前,接着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奉上。

    侍卫手上是一柄成年男子巴掌大的小弯刀,刀在鞘中,一时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所造,只见到刀柄上花纹繁复,刀鞘上缀满了各色宝石,在阳光下十分夺目。

    东西被直直递到姚策面前,他人虽小,但已经知事,从方才的言语交锋中便知道这位外邦王子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况且这项赠礼看起来价值不菲。

    可思忖了片刻,姚策还是接下了弯刀,稍稍出鞘,只见刀身漆黑如墨玉,似乎能激起一阵寒气,确实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好刀,而后道了声谢。

    姚谕低头看了一眼,玄铁不易得,只东离产出并与之有冶炼之法,别说外界,就是东离王室内部,也不是人人都有玄铁制成的刀剑,此物确实贵重,但姚谕心头却是不安,不知这卢尔丹到底意欲何为。

    见姚策接下那柄刀,卢尔丹甚是开怀,道:“听闻金戈之器有镇魂之效,玄铁更是不易得,本王希望有朝一日能在西北战场一望世子风采。”

    卢尔丹言语中似乎没有不妥之处,可卢尔丹一口“羸弱”一句“镇魂”可不是什么好话。

    姚谕忍不住道:“殿下说笑了,我姚氏奉旨在西北驻守多年,为大周守边固关,使来犯之敌落于马下,功绩累累,这京都之人多年来也许只听得言传,不若殿下这般亲身经历过。我阿弟年幼,兴许不到他成年,这西北兵祸就不会再兴起了。”

    而后又从姚策手中接过那柄弯刀,出鞘在卢尔丹面前挥舞了几下,看得人心惊胆战,卢尔丹身边的侍卫更是忍不住欲拔刀相向,被他一手按住了。

    只听姚谕接着道:“不过虽然无用,还是要多谢殿下,这般精巧的兵器,确实难得。”

    眼见两人气氛不对,一旁的崔显急忙出来打圆场。

    “时候不早了,还请殿下尽早入京。”

    卢尔丹仍旧是一副笑模样,似乎没有被姚谕放肆的举动激怒,应和了崔显,转身上了马车。

    等上了马车,又见卢尔丹挑开车窗,对着姚谕笑道:“听闻姚将军将领宣威将军一职,本王在此先恭贺将军了。”

    说完也不待众人反应,便放下车帘不再出声,只留亭中众人脸色各异。

    姚谕即任宣威将军一职虽不算秘密,但也只是相对而言,除开当日朝会上各路官员知晓此事,坊间暂时还没有传闻。况且一则陛下未发明旨,二则此事不过两日。一个外邦质子,在三千精兵押送进京路上是如何得知这两日大周朝堂上的消息?

    押送质子入京的三人自是没有听过这些消息,见其余三人神色有异也知道此事不妙,这算是大周朝堂私密,是如何传到这外邦王子耳中?此事可大可小,若处置不当也有可能落个通敌之嫌。

    薛政明显有些慌了神,此次押送质子的总领是他,有什么过错他难逃其责,此时心中惴惴张嘴欲要解释,可呐呐几字也说不上重点。

    姚谕见他如此,只得皱着眉挥手让他退到一旁,一双眼睛又看向皱眉沉思的亚里坤,道:“这两日都有谁接触过卢尔丹?”

    质子入京关乎两国邦交不可轻慢,是以一路上由这一行人保护得严密,就连每日饭菜有人试毒,不仅卢尔丹行动受限,包括他随行的五名侍卫都不可随意走动,更不用说跟其他人接触了,生怕路上有所差池令质子还未入京就遭人毒手。

    亚里坤思忖片刻才道,“昨日夜间,大军驻扎在庆安府城外,有一队东离游商曾与卢尔丹简短交谈过,可能是那时传的消息。”

    姚谕转而问道:“是谁下令允准其相见的?”

    亚里坤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属下失职,请将军责罚。”

    姚谕一脸怒容,似乎是恨其不争,低声道:“此事我会如实禀告陛下。”

    卢尔丹与东离游商交谈一事实际算不得什么,只要卢尔丹全须全尾的入了京,那么后续再出什么意外也与押送他的西北军无干。

    让姚谕不寒而栗的是这么短的时间,朝堂上未明宣发旨的事情倒是让一个外邦质子悉知,看来东离族的探子经营多年,现下已与大周官场往来甚密了。

    一旁的程虔与崔显也都皱着眉头,想来与姚谕心中所想无二。

    质子到此也有小半炷香的时间了,姚谕让亚里坤整肃军队,顺道让他点出要进宫面圣的名单,程虔则派了杨良与其一道,只等军队集结完,直接由杨良带入西大营。一旁等候许久的城防军也由崔显布置好了,接手了护卫质子之责。

    薛政几人此次在封赏之列,还要面见圣上,就不必随军队入营,阿依穆不属军队之列也要跟着直接进京。

    一行人很快整备完毕,朝着皇城去。

    姚谕因是回京养伤,加上上阳关大捷,皇帝特许其半月不必朝会。早间又得皇帝允准,此时随着质子一同入宫也不算失礼,只是一个晌午没有一件令人舒心的事情,心中不禁有些郁燥。

    按理来讲,卢尔丹说出此事与他并没有什么好处,只会让大周更为戒备东离,而他身为东离族王子,即将入宫暂住,在宫中的行动也会更加受限。

    并且姚谕相信,短时间内东离族游商进京可就没那么容易了,纵观种种,似乎此事百弊而无一利。

    姚谕坐在马车上,皱眉沉思着,可半晌也没想出个合理的解释。只是卢尔丹的鱼饵已经抛下,不管其中藏了什么,涉及大周官场,他们也不得不紧紧咬住这枚来者不善的鱼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