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南村和律师团踏上赴美班机的时候，金玉慈也回到了北平，那时候盛逸轩已经带东方英去了重庆，金玉慈懒得回盛家，直接拖着行礼去了思白善行。

    一进善行就看金容儿和陆十在说着什么。

    “我不在这段时间你们俩干什么同仇敌忾的大事了？关系增进不少啊。”

    两人见是金玉慈，都有些激动，但他们的激动中明显带着顾虑。

    “你们俩什么意思？”金玉慈不明白。

    “既然你直接来了，那就不等你休息也不跟你客套了，直接说。”金容儿拉过金玉慈轻声道，“朽木雕刻的源头查出来了。”

    “哦？”

    “盛西楼。”

    金玉慈皱眉，但也只是皱了皱眉，陆十奇怪：“你不吃惊？不好奇？”

    “好奇，但不是很吃惊，你一说是盛家，好像也对路，他们家人做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都解释的通。”

    “你还挺了解他们。”陆十讲道，“关傅曦和其他高官一样，有人盯着，但不是很紧，调查处要卖总统夫人的面子呢。但神奇的是比起松散被盯的惯性，关傅曦却异常谨慎小心，她的反侦查能力极强，要不是我们持之以恒，设计了一个又一个盯她的办法，也发现不了她其实和盛西楼私下一直密切联络着。”

    “西西啊西西，你哥怕什么，你就干什么。”金玉慈摇头叹道，“和关傅曦在一起，只要没有大动作都是安全的，但总统可不喜欢这样藏在他们党内的奸细，而且这个人是盛家的。盛北城再怎么大义，也没有脱离官军，可是西西和关傅曦两人却另择其主了呀。”

    金容儿问：“听陆十说，你们早知道关傅曦的身份了，曾有意避之，可现在避不掉了。”

    “我去劝她。”金玉慈调转回头，往外走，“这是随时掉头的买卖，盛家也不能真不留后了。”

    盛家豪宅中，盛西楼在她阳台上的工作间认真涂着她的漆器。

    敲门声响起，盛西楼知道是金玉慈来了，她看见她的车开进了院子。

    “嫂子。”盛西楼又坐回桌前，手下继续工作着。

    金玉慈本想开门见山劝她，可看到盛西楼一脸聪慧不像能干蠢事的样子，她决定先解情况再说，于是问她：“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为什么要和关傅曦一起来思白善行叫板？我没惹过她，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针对我。”

    盛西楼终于把她的注意力从漆器中转到了金玉慈身上，她摇头：“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关姨和妈妈是闺中好友，她问我要了块木雕我就给她了，没想到她是去凑你的热闹。”

    不管怎么说，盛西楼只是十八岁的小姑娘，说谎的功力实在令人堪忧，金玉慈叹了口气：“西西，如果你这样搞革命，就不是殉道者，而是炮灰了。”

    “嫂子……你……”盛西楼哑然。

    “我的人查到，思白善行开业那天，城外郊区有一处电台点被查了，但是里面的人和电台都被带走了，按照调查局赶到的时间往前推，他们逃跑的时间就在金容儿把《圣殇》抠出来后半小时。你说巧不巧？”

    “这不能说明什么。”

    “是，单凭一条当然不能说明什么，关键是关傅曦家周围有人盯着，一直都有，她离开思白善行后也有人跟踪，如果她什么问题都没有，谁会突然紧密的跟着她？”

    “关姨她，没事吧？”

    “她能有什么事儿？我善行都没事想怀疑她都没证据。”金玉慈靠近盛西楼，问，“《圣殇》是你们的暗号对吗？关傅曦看似在为难我，其实是在等一个确定的时间或者一个信号，就算那天没有金容儿，她自己也会解密，只要等到了时间得到了信号。”

    盛西楼大大的眼睛盯着金玉慈，眼里的慌乱一阵阵泛起。

    金玉慈看到这儿正式确定了陆十和金容儿的推测，接着对盛西楼说：“那天若不是金容儿首先解了我的围，关傅曦得到信号后也会以开玩笑的方式送我那个艺术大礼，你们的人能逃掉，我这儿也能承她一个人情。现在就算她没落到我的好也没关系，我们本就井水不犯河水，你们自己的事才是关键。而且现在更好，是金容儿解密了《圣殇》，和关傅曦更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多好的脱身之计。”

    “嫂子，你怕受牵连？”盛西楼抱歉，“我们谁也没想过害人，但是电台不能妄动，人也不能妄死，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敢行动，没办法，我和关姨只能利用你和我妈妈。”

    “西西，你可算愿意讲实话了。”

    “就算我不讲，你也会查出来，嫂子，爸爸说欲成大事必先掌握消息，你的消息很灵通，比调查处的还灵通，我知道哄不过你。”盛西楼又嘟哝道，“骗人不如坦诚。”

    “你若是这样想，以后还怎么干大事？”

    盛西楼愣住，金玉慈不是来劝她的？

    金玉慈摇头，这种生在象牙塔的女孩子，被保护的好，却又有自己执意追寻的理想，太容易送命了！她对盛西楼说：“我不是要你撒谎，我也不信善意的谎言，但我只信一条：若是为了活着，假的也可以变成真的，如果撒谎能换一命，那就敞开了撒，把谎言变成真实的。但是西西，你要记得，撒谎是有水准、有技巧的，容易被发现的谎言只会害了你。”

    “可，大家都说谎言总会有破绽。”

    “那就少说、慎行，但一旦说出口的，就要经过审慎的编排。”金玉慈笑着摸了摸盛西楼的头发，道，“至少不能让人太快发现，要给自己多留时间，多留保命的机会呀。”

    “嫂子……我以为，你来怪我，你还会来劝我。”盛西楼没回过味儿来，但她很感动，“我的事，你打算告诉家里人吗？”

    “那就要看你做到哪一步了，如果刚开始，我会劝你，回来时我很担心盛家的未来，盛家还没有下一代。”

    “我从未想过这个，但我走这条路并不是刚开始。”

    “是啊，我也是聊着聊着才明白过来，你都能跟关傅曦搭上线，又怎么能是个生瓜蛋子。”金玉慈自嘲的笑笑，“我好像老了，居然这么不敏感了。”

    “嫂子，你别这么说，你还年轻，盛家有你和南村就够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南村不可能。”金玉慈并不想和小姑子谈详情，“说回你，西西，我不爱沾染政治，却也深知登天的路必须要靠政治，盛家给我带来的东西很重要，是你爸爸和哥哥在政界的护佑才能让我不沾染这些恶心的腐臭气。但是，我不去把握政治方向，天下输赢都未定，我们更看不到前路，你们家都是有天大思维的人，这点我自愧不如，但选择权在你们每个人自己手上，我能做的，就是你们需要，我便配合，无论哪种信仰。”

    “嫂子，你让我无地自容，我没有大思维大格局，我只是觉得现在这样的世界，肯定不对！”

    “是不对，天下都乱了，怎么可能对？西西，你的选择我尊重，你是我的家人，我也会尽力保护你，而且你还年轻，你的信仰也很年轻，我也想看看一家人中不同的信仰最后会走到哪一步。”

    “你会告诉哥哥吗？”

    “那你认为南村会理解你吗？”

    盛西楼摇头。

    金玉慈了然的笑笑，却认真的对盛西楼说：“南村就算不理解，也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我不能不告诉他，但会先劝他。总之你答应我，无论做什么地下工作，若意识到危险不要瞒着我们，你有比大多数人更多的选择：你能走，能离开这是非之地。你可以不背叛，但首先要活着，留得青山在才不愁没柴烧，当进则进，但改退时定然不要犹豫。”

    盛西楼很震撼，金玉慈说的这些她从未听说过，她接受着最阳光积极的教育，生活在最开放包容的环境，没人用这样市井的生存办法教育过她，北城选择大义而死，因为他要做大局中的未亡魂，但金玉慈却要求她在生死中一定留一丝生的机会给自己，她要的是未来。

    “活着，才有机会逆向一战，死了可什么都没有了。”金玉慈的话久久萦绕盛西楼耳边，直到今天，她好像才真正明白谨言慎行的真正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