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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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你等着我

    金玉慈坐在阳台上,看着不远处的黄浦江,她记得曾经每天都和蒋舒白在这里,这两栋半住半用的圆角小楼承载了他们最痛却最美好的回忆。

    塑胶,金玉慈开启尘封的记忆,她记得在被邵氏三兄弟刺伤仅五天后就要参加邹俊平的欢迎宴,蒋舒白早猜到邵氏兄弟一定会进宴会厅试探金玉慈,他给她找了大学室友的塑胶研究品,用一张柔软的,看似皮肤的胶体护着金玉慈的伤口,他还感叹:“如果被我室友知道,不知他是该夸我有创意还是会怪我暴殄天物。”

    物是人非,金玉慈看着曾经在她眼里巨兽一般的黄浦江,此时却像一汪藏匿心间的湖水,不动平如镜,触及暗流汹涌。

    盛南村走了进来:“原来你们曾经是这样呀,你住这栋,他住对面那栋,打开窗就能见到,还挺纯洁的。”

    “你要是参观完了就回去吧,过一阵还得带着寒夏他们赴美呢,应该很忙,我不打扰你们了,这边的事已经结束,我明天就回北平。”

    “你急着回你的思白善行?”

    “盛南村,你能不能不要烦我了?”金玉慈完全不想在人前露出思念的脆弱,可是盛南村一句接一句,她捂住脸,泪流不止。

    盛南村呆立几分钟,忽然扯住金玉慈的胳膊向外拉,他拉她下楼,把她塞进车里,不由分说驱车开进公司。

    “你干什么?放我下车!”

    盛南村也不说话,拉着金玉慈进了他自己的办公室,他拿起电话:“接英国线。”

    盛南村把听筒递给金玉慈:“地址和号码你自己说,这部电话保证安全,现在是下午四点,那边早上,他应该醒了,打吧!”

    盛南村递电话的样子像在递一个炸弹,大义凛然的,金玉慈接住,他头也不回的拉开门跑了出去。

    “打吧,我不听,多久都行!”门外,盛南村的声音消失了,随之消失的还有刚才楼上来来往往的脚步声。

    “喂,哪位?”依旧是碧君,三年,碧君的声音成熟了不少,却还是很容易听出来。

    “是我,金玉慈。”

    “玉……玉姐?你怎么?你等着!我马上叫蒋先生来!”没有任何寒暄,碧君话音未落听筒已经放下来,听得出来她有多着急。

    可是等待蒋舒白却用了很久,金玉慈不是没听到那边匆匆奔来的脚步声,不是没听到门开了又关上后强行抑制的咳嗽声,环境安宁下来,开门声再次传来,她等着,三年了,不差这一刻。

    听筒响了,金玉慈没等那边出声,先呼唤出来:“舒白。”

    蒋舒白略带沙哑的声音终于重回金玉慈的耳里,他的声音满是担忧:“发生了什么?你出什么事了?”

    “我拍了一部戏,和宋氏合作的,你知道他们的外埠市场有多好,我们还会在欧美巡演大作宣传。”金玉慈本以为会如鲠在喉,可是她听到蒋舒白的声音后却丝毫不陌生,和过去一样急于告诉他,她又做了一件趣事。

    对面传来一声放心的轻叹,蒋舒白的声线平稳下来,聊天般道:“看来你喜欢拍戏,不想息影。”

    “我不喜欢拍戏,但是我也不息影。”金玉慈依旧只在他面前任性,“幸好我没退出这行,不然我怎么能接到去国外的戏?我终于有机会和你在同一片天空下共呼吸了!”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再开口已不似刚才平静,似是嗔怒:“你没有长进,还是满脑子小聪明。”

    “是啊是啊,除了你,谁会在意我有没有长进、聪明有没有用对路?没人教我什么叫大智慧,却有人明明说好了不再管我,结果装神弄鬼的帮我。”

    “塞萨尔过去可不这样多事,他上学时嘴很严。”

    沉默,良久的沉默,下面该说什么,才能不让她在蒋舒白面前失态?她永远忘不了上一通电话对蒋舒白的伤害,她不敢放肆宣泄,但是听着他已不再清亮的声音,金玉慈的心一片一片的碎了。

    “玉慈……你……”蒋舒白带着气促的声音再次响起,但他停顿了几秒,才说,“如果没有事,就挂了吧。”

    “别!蒋舒白,你本来要对我说什么?你别故作潇洒!”金玉慈生气了,“我知道你一直在我身边看着我呢,所以这些年我什么都不怕。但是舒白,你别刻意躲着我,我打来是要告诉你,我和盛南村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我只想等你,只希望你能等我。”

    “为什么这样看不开?”蒋舒白的声音更哑了,“玉慈,你已经26岁了,你该有家庭,该有孩子了,没有意义的等待只会毁了你,你不该这样,我所期待的金玉慈,率性肆意,一心一意奔向更好的世界,而那个世界理应是完整的。”

    “没有你的世界,完整不了!”

    “有我的世界,你更完整不了!”蒋舒白恳求,“玉慈,我没有在等你,也求你别等我。自从我倒下,我就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我想看的是如我一样的你这一路披荆斩棘多么骄傲!我帮你,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你懂不懂?”

    “那又怎么样?你我本就是一起的。舒白……盛南村问我,如果仗持久的打下去我们怎么办?我不知道,我害怕了,我们说好了一旦和平就各自离开,可是这仗怎么越打越大,怎么就是打不完呢?!”无助让金玉慈哭出了声。

    “停不下来,就不要停下。”蒋舒白压抑着痛苦,“现在的你有太多和盛家同气连枝割不断的东西,任性的放手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除非,你累了。”

    “对,我累……”

    “回答这件事之前请你先排除我!”金玉慈的话被蒋舒白打断,“将死之人不足以成为你想停下的借口。”

    “你再胡说试试!”金玉慈几乎暴跳如雷了。

    “好好想想,玉慈,如果没有我,你还会累吗?”

    金玉慈静默不语,又是这样,金容儿问她时她很确定自己还在好奇未来,愿意把这世界继续一探究竟,可是面对蒋舒白,她动摇了,地动山摇。

    “你看,你并不确定。”蒋舒白对金玉慈的一切都了然于胸,“往前走,像个女王一样,如你戴着王冠的样子……玉慈,白色礼裙很适合你,你捧得是嘉兰百合吗?这花儿火焰一样,是你啊……”蒋舒白看向墙壁,那里有一副临摹金玉慈婚纱照的大幅油画,惟妙惟肖,写实逼真。他擦拭着眼角,继续对默然的听筒说,“金玉慈,你走上的不是婚姻殿堂,那是你和命运打擂的擂台,外面的仗经年累月的打又能怎样?你只管打自己的仗。既然瞒不住便不瞒你,我是在看着你,我在一天,就会尽力与你并肩作战一天,但你别会错意了,我盼着的是你金玉慈不退缩,更不会因任何人放弃狠揍命运的机会!因为你也得替我揍它一拳呢,它可让我吃了不小的亏……”急促的喘息再次打断了蒋舒白的话。

    “先生,把药吃了!”碧君急切的声音传来,有人捂住了那边的话筒。

    “舒白,我想见你,我知道不对,我没脸这么说,这句话说出口我既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盛家,可你不是说让我有话就说,不要憋着,那我……我想见你,我每天、每时、每刻都想见你!你一定知道我的思白善行,你知道对不对?”

    “你胆子太大了,幸好我没在国内,你还要庆幸盛南村是个真君子。”

    “你别假装没听见!蒋舒白,我要见你!再过三个月,冬天,电影巡映就要开始了,你等着我,我去找你!”

    “我说了,你别会错意!也别异想天开!”

    “好,我不多求。但是冬天我去英国的时候你必须见我,哪怕只是……老友相聚,可以吗?”

    又是沉默的许久,蒋舒白终是答应下来:“好,老友相聚,我等你。”

    清晨的一通电话,让蒋舒白再次陷入无尽的不舍中,透过窗户,他看着一早上就欢脱奔腾的白色小马,眼中第一次充满希冀。

    “先生,这么多年,你从没拒绝过玉姐任何一件要求。”

    蒋舒白没应声,只是注视着小马对碧君说:“你看,念玉跑起来的时候,多快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