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慈回到仙乐宫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蒋舒白走后她昏昏沉沉睡去，这一晚经历了太多事，一时半会她还消化不掉这么多信息，很累，却睡得不踏实。等再次清醒过来，天色还很早，瞥了眼仙乐宫，并未熄灯，看来今天客人多，散场晚。

    “哟，惹祸精来了？”周芸独自一人趴在酒吧台上，周围没有人，只有她和台面上散落的酒瓶。

    “芸姐醉了，来个人啊，帮我把芸姐送回去。”金玉慈在大厅转了一大圈，空无一人，看来不是散场晚，而是周芸专门独自留下的。

    周芸双颊泛着阵阵红晕，面带迷离的笑容，看上去竟有些可爱，她摆摆手说：“别喊了，没人，都被我赶回家睡觉了。”

    “你干什么芸姐？”

    “我还没问你干什么呢？”周芸喝的有些大舌头，说话也咕咕哝哝的，“你个惹祸精，给所有人说要找我领罚，你来了没有？吹牛！”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你也别回家了，在你办公室休息吧。”

    金玉慈正要扶起周芸，却被她挡住：“别管我，回去睡觉去，我有事儿，大事儿！”

    “大半夜能有什么大事儿，一个人干什么大事儿？”金玉慈灵机一动，“那我给秦爷去个电话，喊他来陪你。”

    “谁？哈哈哈哈……秦爷？”周芸就像听了多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乐不可支，脸色更红了，“他为什么要陪我？”

    “你不是他的人吗？”金玉慈摸不着头脑，“难道，秦爷有妻室？”还真没人说过秦爷的私生活，金玉慈拿不定主意。

    没想到周芸笑的更厉害了：“哈哈哈哈……我是他的人？他还有妻室？你可太逗了，蒋舒白居然会高看你？看走眼了。”

    金玉慈不出声了，周芸明显不似往常，怎么了呢？

    “哎，惹祸精，你不觉着奇怪吗？姚文祥这个老匹夫怎么突然到我仙乐宫来了？还径直找上你？”

    “有问题吗？他什么来头？仙乐宫左不过卖艺的场子，别有用心的人来来往往能有多奇怪？”

    周芸又摇手：“你心真大。只是你不懂这个老匹夫，他可不是会没事来我这儿的主，一年多了，洋女人他都玩儿不过来，没折腾够他可不会转回头，这人以收集各种不同的女人为乐事，前面的还没攒完，怎么可能转回来？”

    金玉慈立刻明白过来，难道有人故意引这风流的前朝遗老来，找自己？她脑海不断浮现出一些人影，蓝燕、晚秋、季阳、雪菊甚至一众乐师。

    “嘿！别想了！”周芸晃晃悠悠从桌下又掏出一瓶酒，直接打开盖递给金玉慈，“想借刀杀人的人能被你算出来？你也太小看名利场了。别想了，既然赶你也不走，就陪我喝点儿。”

    “杯子，让我找个杯子。”

    “要什么杯子！”说时迟那时快，没等金玉慈反应过来，酒瓶已经怼进了嘴里，洋酒的烈味直冲卤顶，激得她一阵猛咳。

    周芸一直没出声，等金玉慈再转回来看她，只见她正愣愣的看着自己，眼里带着一丝哀伤。

    “芸姐，你……”

    “我和小姐第一次喝酒，也都这么咳，咳得震天动地，把老爷夫人吓坏了，我俩醉了一天一夜，醒来时候发现啊，怎么小姐脸上有巴掌印呢？小姐骗我说是鬼捏的，让我害怕了好几天。后来还是奶娘告诉我，本来夫人生气抬手就要打我，小姐醉着还把我护在身后，她没躲开，巴掌就落她脸上了。”周芸眯着眼睛回忆，说起这段过往，她的笑很满足，很向往的样子。

    金玉慈这才知道，周芸并不是大家闺秀，即便现在的她气质绝顶，宛若名媛。

    “你知不知道，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再也回不来了，没人疼我了。”周芸抱着瓶子哼哼唧唧，“打从我记事起，我就没挨过打，你见过比小姐还娇贵的丫头吗？”周芸指自己，“我。小姐比我年纪大，总是护着我，如果非要受惩罚，她都自己领了，她多聪明啊，知道老爷夫人又不会真的对她动手，我们谁也伤不着。小姐说，我是她妹妹，是小小姐。”

    金玉慈明白芸姐这是在思念故人，而这个故人，早已仙逝了。

    “被人尊重的感觉真好啊，被人疼惜的感觉真好啊！”周芸双眼已经合住了，嘴巴却还在念念叨叨，“七岁前跟着我爹受过多少委屈，幸亏他把我卖了，不然谁能像小姐一样爱我呢？她给我扎辫子，编手绳，她还会给我鞋上缝小花，就像我是小姐她伺候我一样，最后她就算离家前也先安顿好我，想必那时候她已经知道自己是去赴死吧，她又护住了我。”

    “芸姐，回去睡吧。”

    金玉慈边劝，边将她扶回楼上，打开办公室的门，周芸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堆相框中的一张说：“我家小姐在这里。”

    离近一看，金玉慈才发现那张周芸和秦午尧的合影，居然有一部分是折叠起来的，这张照片很小，挂在角落里，往日谁也没注意过，现在看才发现，照片里的周芸很年轻，脸上甚至稚气未脱就是个孩童样，秦午尧也很年轻。

    “我家小姐在后面呢。”周芸躺在沙发上，竖起食指“嘘”一声，“秘密，小姐不希望人认出来。”

    “秦爷……也认识你家小姐？”

    “开什么玩笑？”周芸娇嗔一下，嘴里含笑道，“我们家小姐所到之处男人都拜倒在石榴裙下，秦午尧而已，不免俗。他真的好爱我家小姐啊，即便小姐有了孩子，他也愿意替她养。”

    “你们小姐还有孩子呢？没看出来，秦爷这么痴情。”金玉慈恍然大悟，“原来你真不是秦爷的女人？”

    “秦午尧看不上我，我也不喜欢男人，男人没有好东西。”周芸皱眉想了想，噘嘴改口，“不对，也有还行的，行吧，把秦午尧排除了，他还值得信一信。小姐要是知道凭他把我养大这份恩情，估计也会觉着曾经错看了他。小姐就应该嫁给秦爷，秦爷好，不会带她闯鬼门关，不会让小姐家破人亡，不像那个死人许江汉，自己跳火坑还拉上小姐！”

    金玉慈不知道周芸说的都是谁，但她脑海里闪现出来一个人，她趁机试探的问道，“秦爷这么仗义，会不会蒋舒白是你们小姐的孩子？”

    “胡说！跟舒白有什么关系？他就是个落魄的世家的小子，秦爷独闯津门前受过蒋家恩德，他帮落魄小子在津门立足而已。我们小姐的孩子，我都没见过呢，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周芸嘴角撇下来，眼角的泪滴一颗颗滚落，她起来，从墙上拆下那小小的相框抱住，哭道：“对不起，小姐，是我没用……”

    金玉慈给昏昏睡去的周芸盖上被子，退出办公室，芸姐的秘密居然是这样的，她不明白，但又觉着很美好，她尊重这种纯洁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