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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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第一章·不想相遇的相遇

    海港码头的繁华是内陆城市不能比拟的,灰头土脸下了火车的金玉慈站在洋楼林立,熙熙攘攘的世界里一时陷入迷蒙中,怎么满眼都是卷发蓝眼个头高大的外国人?

    码头金玉慈不是没见过,可自己家乡那自以为宽广的河流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海河相比,天壤之别。这才是霓虹闪烁的大都市,在这里似乎战争、土匪、纷乱根本没有发生过。

    “福祥,我在这儿!”大爷高声呼唤,一会儿人群里钻出个穿着干净的三十出头的男人。大爷介绍:“这是我儿子赵福祥。这是金玉慈,和我同座的孩子,一个人来天津找人,你做洋行的人面广,帮帮她吧。”赵福祥礼貌的点点头,带着两人上黄包车到一家饭店。

    三人坐定,赵福祥点了点儿便饭,问:“听姑娘你的谈吐像是读过书的,来这儿是找亲人?”

    金玉慈不动声色的压了压衣服里的字画,得先处理这个棘手的事,忙应道:“不是亲人,但我的确是找人,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叫秦午尧。”

    “秦午尧?”赵福祥皱了皱眉,又上下打量一番金玉慈,不确定的问:“秦午尧是你什么人?”

    金玉慈想了想:“什么也不是,但老乡托我给他带个信儿。”

    “你老乡认识秦爷?”赵福祥眉头皱得更深了。

    金玉慈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意识到这个人果然不简单。

    赵福祥就是个普通人,倒也没怎么多心,只是说:“天津城有几个秦午尧我不知道,但有一个确实是出名,不过他不是西北人,估计也不是你那老乡的旧识。这个秦午尧不是一般人能找得到、惹得起的,他是南洋商会的会长,大名鼎鼎的人物,对我们这种平头百姓来说他那般人物的行踪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你那老乡除了名字还交待什么了?”

    金玉慈思量半天,也一筹莫展:“没有了,当时土匪来了,在半道上他就被杀了,他也是临终才托付给我个口信,我也不知道。”

    赵福祥有些意外,摇着头说:“那怕不是这个秦爷了。”

    “南洋商会……”金玉慈奇怪,“您说的秦爷是南洋人?”

    “嗐!什么南洋人,都是中国人!只是……”赵福祥压低了嗓子,解释,“南洋商会以前的确是南洋人的商会,但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只知道一场帮派大战后,南洋商会就易主了,从此秦爷名下的帮派没了,而是换成商会做起生意来了。只是每个人都知道,南洋商会虽然打着商会的旗号,干的还是帮派的买卖,而且有了外国人商会的外壳,帮派做的越发大,也越发无所顾忌了。”

    金玉慈回忆当初那人临终托付自己的样子,心下确定自己要找的秦午尧应该就是秦爷。

    “大哥,如果实在没有别人,那我想先找南洋商会去,如果真不是这个秦爷,也就当排除了。”

    赵福祥一听,口气不再缓和,带着明显的拒绝:“虽然我是洋行的,但只是个小办事员,人面并不广,找人的事儿如大海捞针恕我爱莫能助。大哥劝你别看天津城夜夜笙歌,却绝非一般人能站稳脚跟的。我劝你先别管别人家的事了,如果自家还有远亲朋友能投靠就投靠吧,你小姑娘一个人,怕是在这儿活不下去。”赵福祥看看自己爹,又说,“你和我家老爷子有缘,大哥家虽不富贵,管几餐便饭还是可以的。”

    金玉慈立刻听明白了赵福祥话里的真正意思,忙摇头:“大哥好意我心领了,一路受爷爷照顾已经很不好意思,就不给大哥添麻烦了,这餐算是我请客。”金玉慈放下钱,给大爷和赵福祥鞠了个躬,匆匆忙跑出饭馆。

    赵家父子还没反应过来金玉慈已经跑的没了影,大爷可惜又可怜的想着金玉慈,赵福祥尴尬的劝爹:“不是我不留她,你儿子可是个小老百姓,不想招惹是非,如果她找的人真是南洋商会的秦爷,那她给我们带来的是福是祸可不一定呢。”

    “秦午尧,秦爷,南洋商会……”金玉慈在大桥上自言自语,一个人临终嘱托只说了名字,那这个名字的主人说不定真的是个人尽皆知的人物,但如果他确实是帮派首领,就算自己好心好意找去,惹上这种一身血腥的人,不知会给自己招惹怎样的祸患。但不去找,身上的字幅又该如何是好?何况举头三尺有神明,那大叔死的冤枉,她不能辜负了一缕冤魂吧?

    “唉!”捏着手里的字幅,金玉慈挠头,这幅字的主人是帮派老大?帮派老大不都打打杀杀么,谁欣赏古迹字画?

    “无……双?”金玉慈还在想着心事,身后忽然飘来不确切的一声轻唤,“许无双!”

    金玉慈回头,对面的人带着石墨眼镜,手里拿着根竹棍,俨然一副盲人扮相,却在她转过脸的一瞬显然是看到了她,竟颤抖着向她扑来:“真的是你!你还活着!无双,你还活着!”

    “滚开!”当看到陆十第一眼,金玉慈还猛的一怔,等被他紧紧抱住,金玉慈抑制不住痛恨狠狠推开他,“你认错人了!”说完转身就跑,而陆十也紧随其后扔掉竹棍和石墨镜追赶着她。

    “无双!你就是无双!许无双!”一路跑到了没人的地方,陆十突然加快速度冲上来歇斯底里的喊,“我知道是我混账,是我无耻,可你就是无双,你不能装做不认识我!”

    “滚开!我当初为什么要带你认识他们?都是因为我,才让你害死了那么多人!”陆十就像一支回忆的针剂,一出现,痛苦接踵而来。

    陆十在金玉慈嚎啕大哭时也泪流满面,这么久,死了这么多人,他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哭过,他恨自己,他对不起无双,还眼睁睁的看着她跳下火车……想着无双分明什么错都没有却因自己扛上的罪恶,他如坠地狱。

    陆十走上前,关心地问:“你为什么会在天津?你这几个月都是怎么过来的?你住在哪里?靠什么生活?”

    金玉慈回过神来才发现居然在这个混蛋面前如此失态,怒视着陆十,再次重申:“你认识的许无双已经死了,我不认识你,请你滚开,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无双,我错了,我知道我错的离谱,就算是也弥补不了对大家的亏欠,我欠你的,我欠每个人的!我的错我认,可我不能再放开你了,你知不知道你跳车的时候我都疯了!现在你回来了,除非死,否则我绝不会再放开你!”

    “那你就去死!”金玉慈狠狠的、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一句话,扭头就走。陆十似是被重锤击中,晃了晃,脸色由苍白转红,却还是执拗的跟在她身后,这是他多少次梦中的情景,无双没有跳车,大家都还活着,他跟着她,一起赚钱,一起打架。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岸边走,金玉慈知道陆十跟在自己后面,可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她无处可去。但她就是不想回头不想理他。她无法原谅陆十,却又无法阻止他这么一路死跟,天渐渐黑下来,金玉慈肚子开始饿的打鼓。

    突然,身后一阵呼啦啦的声音,随之传来恶声恶气的声音:“你小子!让你躲!今儿算逮着你了!”金玉慈回头一看,陆十正被五六个粗壮男人架着,在码头边旁若无人的殴打起来。只短短一会儿,陆十的血已经从口里,眼角弥漫开来,他支撑不住的倒下去,几人开始用脚狂踹,陆十被打的连声音都出不来了。

    理智告诉金玉慈,走吧,陆十现在的样子不是正大快人心么?可当看到从陆十被人像条死鱼般任意欺凌时,金玉慈忍不住的冲上去拨开众人,问:“你们要打死人吗?他干什么了?”

    “这小妮儿是谁?”其中一个人看着金玉慈问旁人,大家摇摇头,他道,“这混小子谁都敢骗,连我们堂主都敢上手,这是活腻了!”

    “骗了什么?不就是钱么?你们打死他钱就更没了!”

    “钱?我们堂主岂是一点儿钱能买脸面的?堂主发话了,看到这小子就切了他!小妮子你走开,我们南洋商会一对一算账,不牵扯旁人,你现在走我们不伤你,你要还不知死活,连你一起切了!”

    “南洋商会?”金玉慈一个激灵,又按了按衣服的前襟,定住神,脸上多了一丝豁出去的坚毅,站起身仰着头说,“放了他!带我去见你们秦爷,回去告诉你们堂主,不放了陆十,秦爷一定饶不了他!”

    “秦爷?瞎嚷嚷。”几个人讪笑起来。

    “还笑?”金玉慈厉声呵斥,就像她捏着他们的生死一般凌厉,“耽误了秦爷的大事儿,别说你们几个的小命,连你们堂主都得被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