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塑魂
繁体版

第十章:一月死绝

    “还有内个,他老婶儿娘家内边,那个什么四爷爷,不也是马瞎子帮着破的吗?”众人正疑惑间,就听见那窝在炕头儿角落里的大娘瞪着眼睛喊道。

    那眼睛虽小,瞪得却是很圆。因此我断定,她所提的这件事十有八九都会是个大事件,一个不能错过的大事件。

    没想到我爷在听闻之后,却是一个字儿的都没接,保持沉默不说,眼睛更是抬都不抬,那感觉,大有一股讳莫如深的味道。

    良久,我爷才抬头干咳并看了我母亲一眼,接着便又低下头喝起了茶水。

    “看样子是想说,但碍于我母亲在场,所以心存顾忌。”我心里暗暗地想道。

    我将目光投向母亲,见她也陷入了沉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了句:“那事儿,也确实邪门。”

    母亲的开口似乎成了默许。就见我爷抬头缓了下神儿,接着便徐徐地说道了起来。

    前面说到,我的母亲与大娘,早在她们嫁过来之前就有着那么一点点儿亲戚,听说是两个人的姥姥是一个娘生的亲姐俩。至于她俩的娘家,更是只隔了一条河,一座山。

    因为挨得近走的勤,所以不管是双方家族发生了什么大小事,彼此都能知道个十之八九。

    什么谁家的驴下了两头驴驹子,谁家的儿媳妇又给家里添了男丁,谁家的男人又背着媳妇儿敲了寡妇门等等,真的是不分轻重无分大小。

    要说这些都是乡里乡间的小事儿,撑死能让大家在饭后聊聊,被窝子里说说。

    可接下来要说的这件事,却是当年的重磅新闻,在当地,真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愕人程度,如若不是近人相传,绝对会被认为是途听野传。

    说有一年冬天,姥爷那一向不着家的四伯突然顶雪回到了家,整个人看上去异常消瘦,进屋更是饭都没吃一口就栽到了炕上。

    要说这人一共哥五个,他是最不务正业的一个。用周围乡亲们的话说就是:“这人要么就是常年不着家,要么就是在家里闷头睡大觉,至于家里的忙儿,真的是半点光儿都借他不上。”

    按常理讲,这样一个不着边际不务正业的人理应家徒四壁才对。

    可说来奇怪,人家不仅修出了当地最豪的宅子,拓出了当地最大的院子,还顺带着将家里的每件事物都置办得井井有条。

    儿子好几个,孙子一大堆,大家生活在一个院里,吃穿不愁,其乐融融。外人看在眼里,难免不会对他的营生产生疑惑。

    问也不是没问过,可每次都没问出个所以然。别说外人,即便是我的那几个太姥爷,也未曾在这个老四嘴里套出过半点儿答案。

    见无济于事,家里人也就只能嘱咐他在外别乱来。其中当官的大哥正是三番五次地强调:“手脚放干净,别什么钱都拿什么钱都赚,因为孽钱终究要归孽路。”

    有用吗?没有!用我姥爷的话说就是:“他父亲那代,那哥几个基本上都没让家里操过什么心,唯独老四,说他的话得用火车皮装!”

    不着家也好,回家倒头便睡也罢,对姥爷四伯的家里人来说,这样的行为或许早就成了习以为常般的存在。

    但这次不同,因为他是一头栽到炕上去的。这一栽,似乎是耗尽了姥爷的四伯体内的最后一丝气力。

    家人起初以为是在路途上饿到了,或是冻到了,忙不迭地煮了碗热乎乎的汤面,出门饺子回门面,那边也确实有这个说法儿。

    等到那汤面出了锅,家人便想摇醒他吃口热乎的,谁知姥爷的四伯在这时候竟是连起炕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气丝游离地吐了句:“烧炕,冷。”

    “难不成是发烧了?”边上的人疑惑道。

    听这么一说,姥爷的四娘急忙伸手摸了下男人的额头,紧接着便是一惊,因为那额头不仅不热,反而一片冰凉。

    那时候的农村医疗水平低下,医院诊所什么的压根儿就挨不着边儿。人一旦发了烧,通常的做法就是寻郎中抓几副土药,喝上几碗开水,最后再钻到厚实的被窝儿里睡上一觉,美名其曰“捂汗”。

    可这额头一片冰凉,明摆着就不是发烧!

    见此情形,众人也没敢耽搁,赶紧让腿快的找来村里的土郎中。

    一番闻切过后,那郎中竟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正茫然间,就见那郎中起身与众人商量道:“肯定不是温病,倒像是风寒栓塞心脑引发了中风,要不然试试在舌根处放下血吧?”

    一群农村粗人,自是没有什么良方妙计,于是就只能催促着郎中赶快操作起来。

    几针下去,却只见那郎中摇头皱眉,接着又连声说道:“不可能啊,不可能啊。”

    “什么不可能?”身边人急忙探身问道。

    “你们看,这血!这血的颜色不对!”那郎中捏着姥爷的四伯的嘴,侧身朝着众人说道。

    “正常人的血是鲜红色或是暗红色,我这几针下去,原本应该出几滴暗血才对,你们再看他的,淡黄色,没一丁点的血色儿。”

    “是不是扎的位置不对?”身边又有人问道。

    “我就是扎哪儿,都不该出这个色儿。”那郎中回道。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想必是个傻子也都该明白了。但姥爷的四婶似乎还抱着一丝侥幸,只见她急匆匆地跟了句:“要不从手那里再扎两针试试?”

    “我都说了,扎哪儿都是一样。”郎中一边拿起姥爷的四伯的手扎了几下一边抱怨道。

    众人见状急忙围过去,接着便齐齐地陷入了沉默。

    那针眼处确实未现一丝鲜红,那被郎中挤出来的液体,竟也是跟舌根处的淡黄色一模一样。

    “我看了大半辈子的病,这样的还是头一遭儿,我也别耽误你们时间了,不行你们再去别的地方问问,再不行,就赶快备车去盟里。”

    家里出了此等大事,获悉的近亲族人们定是第一时间就往回赶,这其中也包括姥爷那为官的大伯和二伯。

    可没成想,还没等人儿到齐,姥爷的四伯就没气了。

    也就是说,从姥爷四伯这个人进家再到他死,从头到脚他只说了一句话,那就是:“烧炕,冷。”至于别的交代,真的是半个字都未曾留下。

    这事儿发生的太突然!虽说姥爷的四伯儿孙一堆,但众人未免还是乱了手脚。好在族里人多,见过世面的也不少,所以接下来的搞棺材搭棚子守灵环节也算处理得井然。

    自己的弟弟突然间死了,当哥哥的定然要把原因弄清楚。于是等到姥爷的大伯二伯三伯赶回来,那郎中就又被拎回来问了个遍。

    一番问查下来,几个人都觉得,这老四之所以死这么快,极有可能是在外面得上了急病。至于是什么急病,谁也说不清楚。

    但姥爷的大伯和二伯还是多想了一个层次,他俩隐约觉得,如此死状可能与某种瘟疫有关。如果真是那样,那三天守灵过后,身边的人岂不是都得遭殃?

    于是二人一合计,就紧忙吩咐众人去找生石灰。

    什么屋堂,院子,茅坑,大门口,甚至是棺材底儿和周围,都被铺了个遍。

    可问题还是发生了。

    入土还没到三天,姥爷的四伯的家人就出现了异样,起初是吃啥吐啥浑身冰凉,再接着便是不言不语瘫坐如泥。

    更让人捉摸不透的是,所有出现异样的人,都来自于这个院子。

    也就是说,自姥爷的四伯出事到入土,进进出出这么多人,只有先前一直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人出了问题。

    起初是姥爷四婶儿,接着便是姥爷四伯的儿子儿媳,没出半个月,家里上上下下老老少少,一个不缺一个不少地全都卧在了炕上。

    这事儿,已经不能用邪门来形容了。即便是姥爷的大伯从别处请来了大郎中,却也是在查探一番后没看出半点儿的所以然。

    “一个都没落下?”老姑满脸疑惑地看着我母亲问道。

    “一个没落下,从老到少,一个没剩。这么说吧,到后来出殡的时候都没人哭了。”母亲随后说道。

    “正好一个月,正好一个月,从那老爷子回来到全家死光,正正好好一个月。”母亲那边的话音刚落,我爷这边就急忙喊道。

    “你看到了咋地?”我爹瞪着我爷呛道。

    我心说:“这事确实挺怪,如果是瘟疫或传染病,那在传播起来的时候定不会分人,毕竟那玩意没意识,又怎会专挑一个院子里的人祸害呢。”

    其实有这样想法的人并不止我一个,就比如姥爷的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