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塑魂
繁体版

第六章:海胆香炉

    那“香炉”一被捧进屋,所有人的目光便在瞬间就被这件奇特的物件给吸了过去。

    只看了一眼,我就断定,那东西绝不是什么香炉!

    虽说我去过的地方不多,自身又不曾在考古界工作过,但香炉这东西,我多多少少还是有见过一些的。

    说白了,这玩意儿不过是个烧香纳灰的罐子。材料方面,无非是些铁铜锡石陶,造型方面,或圆或方或仿生。

    反观这东西,底部呈不规则球形,没底儿没把儿,与盖子接触的边缘还带着一些毛毛躁躁的黑色触须,这等不伦不类的造型,又怎会跟香炉扯上关系?

    要不是上面带有一些漩涡形纹路,保不准儿我会认为这是哪个老BJ儿盘出来的半个海胆!

    文玩圈儿里有海物儿,但一定不会有海胆,这点,连我这个外行人都十分肯定。

    再看那盖子,明眼人一搭眼就能看出是后装配上去的,材质跟下边完全不一样,像是某种金属,淡紫色中夹杂着丝丝青灰,想必也不是日常生活中金银铜铁。

    而且我发现,这“海胆”与紫盖子的组合虽初看唐突,但在多看几眼之后,就又会觉得很是大气。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丑的很有个性。”

    我猜想围观的人一定也很好奇,因为我看他们的眼睛全都眨都不眨地盯着那个东西。只不过是碍于农村人脸儿小,放不下脸面,大家都不好意思开口罢了。

    回看女人这边,她似乎没有半点儿想要解释的意思,没做丝毫犹豫,直接就把那“海胆香炉”递交到了瞎眼老头的手里,接着便转身蹲地拾起了我的头发。

    “流程如此熟练,应该是事先交代过的。”我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女人将拾起的头发悉数攥在手里,等捡的差不多了,就扭头对瞎眼老头说道:“捡完了。”

    “嗯,都装到炉子里吧。切记,别把里面的东西给我弄洒了,要是再洒了,我可真就没地方再去淘弄喽。”

    瞎眼老头自顾自地说着,虽满脸带笑,但在我听起来,却觉得严肃异常。

    “这‘海胆’里装的到底是什么?怎么这老头如此重视?放屁的功夫就嘱咐了两遍,那女人又不是什么小孩子。”

    我正想再看上几眼观个所以然,就见那女人突然起了身,随后便来到了老头儿身前,轻轻地将那“海胆香炉”的盖子掀起一道缝儿,随后便填鸭般地将我的头发一股脑地塞了进去。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海胆”香炉就吐出了阵阵浓烟。

    “没点火就冒烟了?”我心里暗自称奇,随之就又闻到了那股奇特的异香。

    又?没错!这烟雾的味道,跟我站在女人身后时闻到的香味儿一模一样!

    女人将头凑上前,开始大口大口地吸食雾气。

    屋里的人大眼瞪着小眼,都不知这女人到底在干什么!如此超常规的行为操作,别说农村人,就是见过大世面的城里人,也不见得能受得住这等震撼。

    “丫头,你干啥呢?”最先绷不住的,居然是我的爷爷。

    女人没回话,只是异类一般地继续着她那迷一样的操作。

    而端着“海胆”香炉的瞎眼老头,却在这时笑哈哈地说道:“这可是好东西,千年难遇,千年难遇,来来来,都跟着蹭几口。”

    一边说,一边还不忘将飘散出的烟雾往人群的方向赶上一赶。如此一来,站在屋地上的众人就更懵圈了……

    约莫五分钟不到的时间,那女人突然抬起了头,我看着那张脸,总觉得她的眉目间似乎多了某些东西。

    “大恩不谢。”她眉梢上挑,双眼灵动地朝我说了这么一句。

    我没吭声。心想着要不是因为她,我也不会变成秃瓢儿。

    再说了,方才我爷问她话的时候,她搭都没有搭理,即便是再高冷,你也不能话都不回吧。

    我正低头梳理着自己的情绪,突然听到父亲和母亲说道:“哎呀,多大点事儿,这掏钱不是见外了吗?快拿回去,快拿回去,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哪有什么花钱的地方……”

    就见那女人掏出了一沓厚厚的百元大钞,而父亲母亲这边,则是做着各种的推阻状。

    “老四,别撕吧了,快收起来,我们还要赶路。”

    “啊,这,这……”随着瞎眼老头话音的终止,那沓厚厚的人民币也被女人塞到了母亲的手上。

    老四是我爹的排行,而这个瞎眼老头,则是我奶奶的一个舅舅。所以瞎眼老头的话,我爹是万般不敢对付的。

    也是在后来我才知道,这老头儿姓马,在算命这个行业里,是国内出了名儿的金嘴儿,记住,是国内,而不是老百姓口中的十里八乡。

    听人说这瞎眼老头总共来过这个院儿三次。第一次是在奶奶去世的时候,那时候还没我,毕竟我母亲在当时还没有嫁过来。

    第二次则是在我母亲生我的前一个星期,这老头突然不请自来了。

    说当时在酒足饭饱之后就聊到了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我,没说别的,只说这孩子会有十一个斗。

    这话是我老姑跟我学舌的。说当时我父亲一听就满头问号,心想这十一个斗,不就代表这孩子有十一根手指头吗?

    十一根分开就是一五一六,这不摆明就是基因病中的“六指”吗?

    我父亲对“六指”这个词很是了解,一来是因为他学历高读书多;二来,则是因为在这个小山村,确实有姓孙的几户人家有这个病。

    谁知这瞎子哈哈一笑道:“不是六指,是一根手指上有两个斗。”

    这事说来就有些玄乎,别说过去,即便是现在,想隔着肚皮去了解婴儿的指纹也是难如登天般的存在。

    而且指纹这东西,大概要到十多岁才定型,诸多种种,又怎会被一个瞎子说中!

    但人家既然把话丢出来了,听到的人,自是或多或少都会留意。所以在我出生后,我的母亲以及家里的姑姑大爷们,就总是找各种理由给我看手相。

    我爹是无神论者。对于算命瞎子的言辞,他自是左耳听右耳冒般地过滤掉了。可直到有一天,我的老姑突然喊住了他:“四哥,咱家小子貌似真有十一个斗!”

    而在确认过后,一向无神论者的我爹,也在这般神奇操作面前选择了退让。

    用他的话说就是“可以不信,但不能否认。”

    自此,我就多了一个名为“十一斗”的小名儿。其实这名字只有家里的几个近人知道,而且我爹也向他们说了,外人面前,不允许叫我这个名字。

    这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现在正在进行的这次。

    其实在我的记忆中,对于这个算命瞎子,古怪女人以及当下正发生的这件事,我多多少少还是留有一些印象的。

    只记得当年在客人走后,我吵着管母亲要那个本就属于我的钱。挨打是定然的,之后就是哭就是闹,然后就不知怎么的睡着了。等到第二天醒来,除了桌上的剩菜,一切于我都好像没发生过一般。

    其实当天夜里那沓钱就被手欠的老姑数过了,整整五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九二年,二十块钱就能赶个集,五千,妥妥的一笔巨款。

    除了这笔巨款,那女人还曾给我留了一条吊坠。蛇首人身形状,通体乌黑,眼处被打了洞,穿在一条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皮搓成的绳子上面。

    记得父亲在当时还掂了掂,说了句是木头材质的便丢给了我,让我拿着自己玩。

    五千大票儿一张不给不说,还拿个这破东西来搪塞我,我自是十分生气,随手就将那东西撇到了炕稍儿。

    这还不算完,记得某天父母不在家,我突然对这条吊坠的材质才生了浓厚的兴趣。

    翻箱倒柜地找到半根蜡烛,点上之后便将那人首蛇身吊坠放在上面烧将起来。

    没想到那玩意非常好烧,只是一秒不到的功夫,就呼地一下就窜出火苗,一边烧一边滋滋作响,烟很大,气味儿更是臭的没边儿。

    我被骇了一跳,忙不迭地将那玩意甩到地上。

    冲到外屋,舀了瓢水,心想着在火势变大之前一定要把这玩意儿给处理掉。

    可等我返身回来后才发现,这玩意居然被烧完了!

    不光是蛇首人身挂件,连系它的绳子也一同被烧光了。再看那地上,除了一滩青色的灰,别的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

    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找来笤帚胡乱地扫了几下,但屋里的巨臭却迟迟不散,即便开了门窗也无济于事。

    等到父母一回到家,进屋的一瞬间就闻到了怪异。接着就是各种追问,问我是不是把屎拉在屋里了。

    我自然不会做那等猪犬之事,但其中的原委一时之间又没法儿说得清楚,于是就只能一问三不知的装糊涂。

    正浮想联翩,耳里突然传进了母亲的声音:“睡一觉儿明个儿再走得了,这大半夜的开车,路又不好走,多不方便啊?”

    我收回思绪,见那瞎眼老头已经下了地,女人搀扶着他,似乎马上就要走了。

    听母亲这么一说,那瞎眼老头便轻声回道:“那边确有急事,要不说什么也得住上一晚。”

    我见他单手托着海胆香炉,心想道:“这瞎子连路都走不稳,手里再要托个东西,那一会儿出门的时候不得摔跤啊。”

    刚想说我帮你拿,没想到那瞎眼老头竟然率先开口了。

    “你不用扶我,拿好香炉,别人扶我就行。”他侧身对身边的女人说到。

    众人见留之不下,就只能簇拥着俩人往屋外走。我一心想着被撤下去的饭菜,丝毫没有跟上去的意思。

    “小十一,别在哪儿戳着,快送送我,姐姐有礼物给你。”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那女人竟在临出门前转身朝我说了这么一句。

    父亲转过身,眼睛恶狠狠地蹬着我,我猜他大概是想说我不够懂事,客人走了也不知道送送这一类的话。

    没办法,只好快走几步,加入送客人群。

    众人在车前站定,围着轿车各种夸赞,但那女人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只是埋头自顾自地捣弄着海胆香炉。

    只见她打开了一个盒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香炉卧了进去。

    我见那海胆香炉被包裹得严丝合缝,心想这盒子一定是专门为这个海胆量身定做的。

    众人客套完毕,瞎眼老头也上了车,女人坐在驾驶室,随手就从腕间解下了个东西并朝我喊道:“喂!十一斗,接着。”

    我伸手接住她抛给我的东西,打开一看,正是那件曾经被我烧毁的蛇首人身吊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