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塑魂
繁体版

第二章:思绪渐远

    其实从记事起一直到现在,我始终认为母亲与父亲的结合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母亲性格温顺,长相俊秀,更可贵的是,姥爷那边的一大家子都活得通透上进。反观父亲这边,个顶个的脾气暴躁,好吃懒做,从上到下,从老到少,真的没一个能拿得出手。

    没事儿的时候,喝酒瞪眼吵架是日常,儿子跟老子吵,哥哥跟弟弟吵,鸡毛蒜皮无中生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总有不新颖却又不重复的吵架理由。

    而到了有事儿的时候,父亲这边的上上下下就会整齐划一地陷入沉默,与之配套的,则是无终点不且不限时的持续拖延。

    一直沉默一直拖延,直到有人爆发,有人跳脚。而这个爆发跳脚的人,往往就是最后那个硬着头皮去办事的人。

    纵观这二十余年,那个充当爆发,跳脚角色的,十有八九都是我的母亲。

    所以一想到这家子人我就会皱眉,那种发自内心的憎恶,真的无需任何形容言语。对我来说,能不想起就已经等同于最大的舒坦。

    有人说,关乎人性的东西压根儿就不会改变,因为那玩应儿是刻在骨子基因里的存在,是与生俱来的,有,无,多少,在后天都不可能改变。

    这点我强烈认同,毕竟两头儿上推几代,好与坏是与非,那些活生生的例子真的没法儿让人狡辩。

    就拿父亲这边来说,太爷满身恶习,败光万千家产。而到了我爷爷这代,上面五个姐姐末尾一个他,做为家里的独苗,更是被惯得没有人样儿。

    丈夫没人样儿妻子就遭罪,正所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奶奶中的就是后者。吃不上喝不上又各种受气,年纪轻轻的就撒手人寰。

    而反观母亲这边,一切则变得大不同起来。

    记得小时候随母亲回那边过年,偶然间听大人们聊天,聊到上一代,说太姥爷那辈儿共五个兄弟,老大老二从政,老三从戎老五从商,哥几个就没一个孬的。

    “那老四呢?”,我心想这哥几个都这么厉害,怎么偏偏不提老四?小孩子心里装不得事儿,索性就插嘴多问了这么一句。

    没想到母亲一概人等均面面相觑,在沉默了几秒钟后,不知是谁猛地说了句“小孩子家家的,瞎问什么,出去玩去!”

    我自讨没趣,只能将好奇心压在心底。加之那时候正值过年期间,所有的心思几乎都被鞭炮烟花一门子吊着,也正因如此,几天过去,对这事儿的执着自然就没那么强烈了。

    我姥爷的亲爹,也就是我的太姥爷,在那一辈儿中排行老五,是当地出了名的经商大户。

    得益于上一代的经商积累,姥爷这一代的哥九个几乎都没吃过什么苦,即便在那个特殊年代,哥九个也都过上了别人眼中五饱六足的好日子。

    没错,太姥爷一共生了九个孩子,而且个个都是儿子,姥爷排行老九,是哥几个中最小的。打小爹妈疼兄长爱,其成长经历中的种种待遇,自然不是我这种小亿万所能对比的。

    还有一点也令我也心生敬佩,那就是太姥爷居然连生了九个儿子。我虽没有重男轻女的劣好,但一想到这事儿,也觉得其中定存有某些玄妙。

    再后来,我也曾试着跟母亲提过这件事,只记得当时的母亲表现得极为平淡,随后不紧不慢地抛了句“这有什么大惊小怪?你姥爷一共哥儿九个,就只生了我这么一个女孩儿,你想想,我带你回那边串门儿的时候,你管谁叫过姨?”

    嗯?当时的我心里不由得一惊!紧接着便回想起了一件事!

    还是那次在姥爷家过年,在母亲向我介绍那些来给姥爷拜年的大人的时候,什么六舅九舅十三舅,十六舅二十一舅二十四舅我都叫过,唯独“姨”这个称呼,从始至终我都没有用过一次。

    如果再算上姥爷那一代去外省的三个兄弟,理论上,我还有编号在三十开外的舅舅……感情这哥儿九个,只有我姥爷老九生了我母亲这么一个女孩儿,想到这儿,瞬间玄妙变极恐。

    回过头来再想我姥爷,打小没有烦心事儿,结婚后还成了哥九个中唯一一个儿女双全的存在。这一切在当时的父母及几个兄长看来,如果不栽什么大跟头,姥爷这辈子大概率会无波无澜顺风顺水地度过。

    大概率,并不等同于百分百,没达到,就一定存有漏洞,有漏洞,就一定会出差错,而转化到生活中,就是栽跟头。

    属于姥爷的跟头还是来了,而且来的有些早有些大,早到令所有人都觉得猝不及防,大到即便过了十多年他老人家还是没法儿接受。

    在母亲七岁那年的某天,坐在炕边儿的姥姥突然喊住了正在地上疯玩儿的母亲,她扶着母亲的肩膀缓缓说道:“小莉,我得走了,告诉你达,以后好好的。”

    母亲一脸疑惑,随口问道“你去哪儿啊妈?”

    姥姥没回话,只是将母亲抱起,一同坐到炕边儿后便开始给母亲编辫子。

    母亲说这个过程全程无言语交流,只觉得姥姥编的很用心,很轻柔,编着编着,后身姥姥突然说了句“小莉,等以后你有了儿子,多大的难都要咬牙挺住,记住了吗?”

    “记住了。”母亲答道。

    这回答完全是一个孩子对母亲要求的本能,要知道母亲那年才七岁,跟一个孩子去聊下一代,去聊八字还没两撇的事,任凭谁都会一头雾水。

    母亲正想问个究竟,在回头的那一瞬间就觉得姥姥的手一松,等定睛到姥姥脸上,就发现姥姥已经安详地走了。

    没错!就是这么快!一顿饭不到的功夫,三个孩子便没了妈,一个男人便没了妻子。

    我母亲说当时的老舅大舅还小,对生死完全没有概念,只是一听说没人做晚饭了便各种哭闹,至于思念渴望等别的情绪,大抵是几年后才陆续显现。

    我猜想姥姥的死可能是因为某种突发疾病,但几十年过去了,谁也不晓得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曾试着问姥爷要过姥姥的照片,给我的答复很简单,“没有。”

    所以后来的我一直在想,人一定要留有遗憾,即便在巅峰时期幸福的快要圆满了,也要制造遗憾,显露遗憾。

    否则,就一定会招致命运之手的戏弄。那种月圆月缺的转变,放在任何凡人的身上,都会于灾难煎熬无异。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在经历姥姥去世这件事后,原本幸福的一家五口直接天涯各处,姥爷去了HLJ,母亲大舅老舅也都被分散到了不同的舅姥爷家里,而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了近五年。

    在母亲十二跨十三的那年,姥爷突然火急火燎地从HLJ赶了回来,接着便是扒老房子盖新房子,接孩子回家,供孩子读书直至大学毕业,再到后来三个孩子的嫁娶,一系列操作,统统都是姥爷一个人奔前跑后。

    而说到房子,这里面还有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小插曲。那就是姥爷赶回来的那天正是小除夕,到家觉都没补就开始找人张罗着扒老房子,没错!过年那天扒房子,放眼全国,堪称首例。

    要说没人劝是不可能的,试想一下,谁家会在过年那天动工扒房子?奈何姥爷铁了心,几个哥嫂轮番劝说也无济于事。

    发展到最后,姥爷更是自己跳上了房顶,气呼呼地说了句“没人帮就自己扒!”接着便甩开膀子轮起了铁镐,见劝说无效,几位舅姥爷也就只能边摇头边随了这位老兄弟。

    有人说姥爷在过年那天扒房子定是受了高人指点。毕竟那个年代的大学生不像现在,说稀有有点儿过,但一家能走出三个大学生绝对是少见。

    很多人百思不解,问又问不出来,思来想去,就只能跟风水强行牵扯到一块儿。或许真正的原因只有姥爷一个人知道,因为即便是母亲和舅舅他们,也未曾问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令我不解的是,在那个年代,母亲那么漂亮,是大学生,家庭还体统,又怎么会跟父亲这样油盐不进的家庭产生交集呢?

    原因错节,但大体上我还是知道一些的。我曾听老家的一位异性长辈聊起过,简单总结下来无非三点;

    一是熟人介绍。这个熟人就是我的大娘,也就是父亲大哥的妻子,大娘的姥姥与我母亲的姥姥是一个娘生的亲姐妹。

    我对辈分这东西向来迷糊,只知道母亲与大娘这俩人在嫁到这边之前就有点儿亲戚。

    二是父亲也是大学生,没错!他是老家村里出的第一个大学生,在与母亲相识的时候正在林业局工作。那个年代讲究铁饭碗,只要有稳定的工作或不错的职位,长相什么的,只要不多或不少,就一定能说得过去。

    三是母亲与父亲都是自幼丧母,用今天的话说就是都来自于单亲家庭。

    单就这一点,我曾试图揣摩过父母的想法。可能最初两个人的想法是这样想的“我俩经历相似,如若结合,那么婚后生活定会相惜相沫……”

    可没成想,独立要强的两个人,在婚后完全成了针尖对麦芒般的存在。

    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不时再穿插一下交手仗,如此循环往复二十余年,什么姣好面容,什么温顺性格,统统都被消磨得一丝不剩。至于父亲,那油盐不进的性格倒是从未发生过改变。

    所以我一毕业就选择去了远方。在推掉他们固执的安排后毅然决然地选择并拥抱了属于自己的孤独,虽被背负了“逆子”的骂名,但比起那些不堪的烦乱以及抓心的回忆,现如今的我,倒也算得上是洒脱自在。

    如果他们两个人没结婚呢?是不是现在的我就更自在了,可要是两个人没结婚,这世间又怎会平白无故地多个我呢?

    一想到这儿,恍惚,混沌,齐齐涌进脑海,我知道,我要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