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萨克(Isack)在阁楼的小床上醒过来，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到脸上，他眯起眼睛，伸出一只手挡住大部分的光线。刚睡醒的脑袋还昏昏沉沉，过了好久他才从窗户外太阳上升的高度判断已临近中午了。

    他照例活动了下受伤的双腿，扶着床沿坐了起来，又扭过头呆呆地注视着远处山坡上的闪光。这是艾萨克每天睡醒后必定要做的事。他看着光在窗外舞动，看松鼠在积满了雪的山坡上奔跑，看光与影的变幻。艾萨克缓缓向后倒去，躺在床上，沉默地抬头看向屋顶。熟悉的感觉充斥了头脑，无论是天花板还是艾萨克此时的心情，一样是灰蒙蒙的。

    “艾柯（Ike）？”楼下传来养母的呼唤声。他回过神，匆匆忙忙地换上厚衣服，这衣服是戴维小时候的，他穿上显得大了一些。他又从枕头下摸出一枚旧戒指，这是来到这个家前唯一属于他的东西。他的手太小，而戒指太大，只好用粗绳穿过戒指，串成项链一样挂在脖子上。

    他拄杖下楼坐在餐桌旁，开始小心翼翼地吃起来养母给他准备的涂上新鲜果酱的黑麦面包。

    “艾柯，你知道吗，我听说今天有个自称是猎魂者的家伙来到我们村子里。”坐在艾萨克身旁的戴维(David)转身小声对艾萨克说，“他背上背着这么长一把刀，说不定身上还带着枪呢!你想去见识见识吗？”戴维兴奋地用手指比划起刀的长度又用手肘捅了捅艾萨克。

    “不了。”艾萨克兴趣寥寥，拒绝了戴维的问话，他抬头想看养母的表情。然而养母在餐桌旁忙碌，没有听见他们俩的对话。

    戴维清了清嗓子，抬头试探着说：“咳咳，那个，我吃完了。我想要去村里一趟，不过别担心，我会尽快回来。”

    “你要想去，当然可以，戴维。不过你向来不喜欢到村子里去玩，今天是怎么了？”艾萨克的养母是个朴实的女人，有着粗壮的手臂和宽阔的臀部。

    “没什么，就是想去村里看看。”戴维耸了耸肩，有些紧张地笑了笑。

    养母转过头询问艾萨克：“艾柯，你呢？你不去吗？”

    “我？我、我不太想去。”他如实答道。

    养母望着戴维：“戴维，你想出去可以，但你得先来想个办法带你弟弟出去走走，他的腿伤好多了，却总不出门。威廉（William）说这对恢复可没帮助，也要适当运动一下。我想想他是怎么说的来着，圣灵也需要新鲜空气来保持健康。”

    “这怕是多智的吉亚（Jilahy）也无法解决。”戴维感叹道，但在看到养母锐利眼神的瞬间改了口，“咳！我是说我当然有必要带我的弟弟出去见见世面。”

    “好啦！有猎魂者呢！你听过这个名号没有？他们打架都可厉害了，山下村里像艾斯本（Esben）这样的蠢蛋，他一下就能揍十几个。”戴维轻声在艾萨克耳边说，又把蠢蛋一词的声音压得极低，养母不允许他说脏话。戴维继续试着劝艾萨克；“我们很快就回来，看到那个猎魂者就走，怎么样，别去管村里的人。走吧，和我一起走，走啦。”他拍了拍艾萨克的后背。

    艾萨克嘴里嚼着黑麦面包和蓝莓酱，他想到他刚才躺在床上，望着屋顶。他心中空落落的，我是在等待什么吗？我在渴望什么呢？空空荡荡的感觉从他在养父母的家里醒来后就萦绕在他心头。他什么也不想干，不想出门，不想说话，不想看到养父母为他忙碌的身影。他低下头，观察地板的光与影的变幻。我是谁？我来自哪里？他在心里问自己，可是没有回答。不要想这些了，走吧，忽然有个声音在心底响起，试着走吧。他感到有些恍惚。

    他望着门外的阳光和云，光芒透过云彩洒在积满了积雪的树枝上，把树枝映的金黄一片。“好吧。”艾萨克妥协了。

    去往村子里的路是刚落了雪又被踩烂的泥地，十分不好走。但戴维已经习惯了村里的泥地，心情又很急切所以走的很快，艾萨克只能拄着拐杖尽快跟上。远远地艾萨克望见了，三五个村里的妇女向他走来。她们叽叽喳喳地从戴维的身旁走过，用艾萨克能听得到的声音说着：“看呐！那个不是艾泽德（Izard）家的小子吗？刚才走过去一个大的，现在是一个小的。他们俩是要上哪儿去呀？”“他叫什么来着？威廉给他取了个什么名字。对了，是叫艾萨克。你看他的双脚还走的动道吗？他瘦弱的像个小鸡仔似的。”一个女人说着笑起来。“别那么说，威廉捡他回来的时候你没见着，他能活下来就已经不错啦。”“真是可怜，这么小就没有了爸爸妈妈。”女人们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走在前面的戴维听到了，停了下来，看看村里的女人们又呆呆地看看艾萨克。

    艾萨克自己听着这些感到莫名的恼火，他就是不想要别人这么说他。他不知道该把这种情感称作什么，他没来由的气愤。他不是个瘸子。他不是个孤儿。他是个能跑，能跳的正常人。艾萨克走的有点急了，不小心摔了一跤，下巴皮磕破了。对面的女人堆里马上就传来了捂嘴的轻笑。他跪在地上，用牙狠狠地咬着嘴唇防止眼泪掉下来。忽然，有人说了一句，“都快点走！”那帮人才从艾萨克身旁走开了。戴维回过神跑到艾萨克身边。他故意扭头没看艾萨克落泪的样子。戴维低垂着眼睛盯着泥土，然后紧紧拉住艾萨克的手。

    到村中心的路上戴维流露出了对猎魂者的浓厚兴趣，像是为了让艾萨克打起精神来，他把他知道所有有关于那位猎魂者的信息告诉了艾萨克。他说那猎魂者坐在村首领家对面的空地旁，打算在某个农户家里住上一晚。

    “他看起来有三十多岁，和我爸差不多大吧。”戴维挠了挠头，“他留了棕色的山羊胡，头发也长长的，乱糟糟的。噢！对了他穿一身黑衣，带黑兜帽，像所有描述的猎魂者一样，胸上别着猎魂者勋章，我觉得那是纯银做的，可值不少钱呢。总之他是个你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人物。”

    艾萨克在脑海里幻想着这人的形象，他没见识过什么人，被收养前的记忆失去了，连包围这村子的山谷也没出过几次。一个猎魂者，会是怎样的呢？

    当他们俩到达那片空地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他到亚娜（Yana）家的谷仓里去了，他好像是要在那待上一晚。我看这些猎魂者对住在哪没有什么要求，要是让他呆在我家的羊圈里他也肯定愿意，哈哈。”看见戴维着急的样子，站在自己家门口抽烟的比约恩(Bjorn)大叔这样对他说。他说话的时候唇边的两撇胡子抖动起来。但他的话马上招来了自己妻子的小声斥责：“你这话可别传到那猎魂者耳朵里去，还是离他远些为好，会沾上死亡的恶灵的。”

    “才不会沾上死亡的恶灵呢！那都是瞎说！”戴维一边反驳一边牵着艾萨克的手向亚娜大妈家走去。

    “我说艾柯，过了村里的小河就是亚娜大妈的家了。我们过去后，你站在原地，我去谷仓周围看看。要是看到了那个猎魂者大叔，我就喊你过来。要是看不到，那就算了。我们只得自认倒霉，就回家吧。”

    于是他俩小心翼翼地走在结了冰的河面上，艾萨克看到脚下的冰层下有鱼欢快地游过，头顶的太阳高高挂起，阳光照在结冰的河面上泛起阵阵闪光。艾萨克突然觉得心情愉快起来，当他抬头望着广阔的天空而不是屋顶时，艾萨克觉得自己很是渺小。

    “砰！”

    突然一颗石头落在艾萨克的肩膀上。艾萨克转过身子。在他们面前站着几个比他们年纪大一些的男孩，手里拿着石子，正把它抛起又接住地拿在手里把玩。艾萨克握紧了拳头。戴维伸出手挡在了他面前：“你们几个干什么，快回家去！”

    “回家做什么？你才要回去呢，你和你黑头发的小弟才应该要滚回去呢，你们这些奇怪的外乡人要在我们凯德露斯王国的地盘上做什么？”带头的金发男孩发出挑衅。

    艾萨克看见戴维的脸露出了愤怒的表情。“艾斯本，我叫你们快回去，你带你的人回去吧，别来招惹我们！”戴维一字一顿地说。

    回答他的不是文字而是迎面而来的石块。石头噼里啪啦地打了过来，艾萨克伸出双手护住脑袋，石子落到他的胸膛上，落到他的手臂上，把他的脸砸出血迹。戴维受不了了，冲了出去抓住那个金发男孩的衣领，把他摔在地上，用拳头砸向他的脑门。艾萨克看着其他人都冲着戴维去了，也连忙一瘸一拐地跟上去，和他们扭打在一起。

    “快跑！”戴维在混乱中拉过艾萨克的手，用肩膀和背脊撑住艾萨克瘦弱的身体，把他背了起来。他又拿过拐杖，跑了起来。

    艾斯本的人像影子似的跟在他们后面，不给他们喘气的机会。

    “往左边，再往左边，左边没人。”

    “往左边就要出村了，艾柯。”戴维喘着粗气回答。

    “我知道那儿有个山坡，我们去那边找个地方好躲着。”

    走了很远的距离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戴维往后望了望：“应该没人再追上来了。”他们两个正躲在一棵大树上。戴维从树上跳下来，接住艾萨克扔下来的拐杖，又接住艾萨克，他们相视一笑。

    “你还知道怎样回去吗？”艾萨克对于逐渐被黑暗笼罩的周围环境有些害怕。

    “走回去，还能怎么回去？”戴维说地很随意，“没关系，我们总有办法回去的。”

    戴维扶着艾萨克小心翼翼地下坡。他们踩着树枝，碎石块，弯腰在林间前行。

    此时黑暗已经遍布东方的天空，只剩下另一侧的西边一角还露出太阳将落未落的微光。黑色的鸟儿飞的很低，在空中发出“嘎，嘎”的叫，不知什么地方的角落里不时发出猛兽的吼叫，惊起群鸟飞离。

    “我们是在回去的路上吗？”艾萨克紧张地问戴维。

    戴维没有点头，他咽了一下口水说：“大概是。”

    艾萨克把戴维的袖管搂地更紧了。

    “会有怪物出现吗？”艾萨克的脑子里出现山村里常有的鬼怪传言。

    “我们走得太远了，我们在村子外面呢，比约恩大叔说村子外面晚上有吃小孩的怪物。”

    戴维挤出一个微笑给艾萨克：“不会的，不会有什么怪物的。要是有，我也会保护你的。”

    黑暗在眼前更浓了，最后一点太阳的光消逝了。漆黑的天空连一点星星闪耀的痕迹都没有。耳边风的声音越来越大，戴维站住了。天空中开始飘起雪花。艾萨克能感觉到戴维的呼吸正变得急促，身子微微颤抖。

    “你能感觉到什么吗，艾柯？”

    艾萨克连话也说不出来，有一种恐惧弥散在两人之间。这种恐惧让他迈不开步子。浓浓的黑暗像潮水一样包裹住艾萨克和戴维，想要将两人淹死在里面。空气中一种特别的气味正在扩散，它来自四面八方，像是血的腥气。

    戴维和艾萨克两人默契地缓慢且僵硬地转过头，却发现后面是一片乌黑。他们愣住了。

    艾萨克回过头，刚想松一口气，一个人形怪物歪着头突然出现在眼前，它的头在一团乌黑里突兀地显出诡异的白光来。艾萨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发怵。它有着七个红色的眼睛，张着嘴巴丑陋地笑，露出黄色的歪斜的牙齿。

    “快跑！艾萨克！”戴维大喊。

    来不及了。

    突然，那个怪物伸长出手臂掐住戴维的喉咙，把他提到空中，戴维难受地从喉咙里发出干呕声。艾萨克跌坐在地上，双脚在雪地上无力的摩擦着。真的有怪物，他想逃，现在的他只有这个想法。可是他无法逃，他的腿不听使唤。

    救救我，有哪个人来救救我。

    戴维不断用手拍打着怪物的手臂，被激怒的怪物将其用力一甩，在黑暗里戴维的身体撞在石头上，与树枝摩擦，发出“咚咚”和“悉索”的声音。艾萨克向后挪着身子，嘴中轻喊“不要过来，不要”。

    怪物走向艾萨克，它伸出手，首先比划着艾萨克的头，像是要把他的脑袋拧掉，可是艾萨克脖子上的项链突然吸引了它的目光，它一把把项链揪住。用一圈冥火烧没了串戒指的绳子，怪物拿着戒指，用它那七只丑陋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看它。

    艾萨克看着怪物，它抬起头张大嘴巴，用带有细长又肮脏指甲的手指夹住戒指，伸出尖细的舌头舔舐着它，污秽的口水从戒指上滴落下来。那样艾萨克唯一拥有的东西，那样唯一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那怪物竟然…竟然要想要把它吃掉！艾萨克在颤抖，不过这次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这枚戒指是他唯一可以以此来寻找他身世的东西。在这个怪物把它吞下肚之前，他要把这枚戒指抢回来。他之前的所有胆怯在此刻化为了一腔怒火，在这样的危险前，他失去了理智，他只知道这枚他所仅有的戒指，他拼上性命也一定要抢回来。

    艾萨克看到地上掉落的拐杖。

    “亏倒（快逃）。”戴维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很是虚弱。

    “呃啊！”听到戴维声音的艾萨克反而拾起拐杖，冲了出去，“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快去死吧！你这怪物！”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口中喊出，泪水混合着雪水在艾萨克的脸上流了下来。

    拐杖直插入怪物的肚子内，黄绿色的液体流了出来。怪物的七只眼睛看着他。

    艾萨克木然地后退了几步将拐杖从人形怪物肚子里拔出，黄绿液体喷涌而出，但只过了几秒那怪物的伤口竟然慢慢恢复，它歪过头对着艾萨克露出和之前一样诡异的笑。

    突然间，怪物闪现在了艾萨克面前，用左手击向艾萨克的腹部。

    “艾柯！”与此同时熟悉的声音划过黑色夜空，穿过重重积雪奔向远方。

    仿佛是一瞬间艾萨克感觉自己向后倾倒，他重重地摔在草地上，脑袋磕到了一个硬物。一片液体洒在了他的脸上，一股腥味，是血。他模糊地看到有人挡在他前面满脸是血，腹腔被魔人的左手捅穿了，而那人自己的左手则在魔人的嘴里，紧握着戒指，透过指缝闪着蓝色的奇异的光。

    艾萨克从自己的床上醒来，他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这个梦里有一个和他一样黑头发深褐色眼睛的男人，他看着他，他仿佛有好多话要对他讲，可他只是笑着。

    艾萨克床边坐着一个棕色头发的人，闭着眼，他一身黑衣。艾萨克醒了，便对他说：“我知道你是谁，你是猎魂者。”

    “你有名字吗？”

    “罗德里格（Rodrige）。”

    “就这样？”

    “对，就这样。”

    “你来自南方对吗？”艾萨克问。在他的印象里南方是个遥远的地方。这个男人未知且陌生就像遥远的南方一样。

    “你猜对了，我是个南岛人。”男人张开眼睛，眼珠和艾萨克一样是深褐色的，“你对我应该有许多问题吧？”

    艾萨克好累，不过他确实有许多问题。

    “那怪物是什么？是真的？还是只是我的梦境？”

    “你那晚看到的是真的，它是由我们猎魂者和驱魔者所追捕的怪物，通俗的说就是魂因本身在死前或在游荡过程中染上的邪念，成了那样的怪物，我们要把怪物杀死，将最纯洁的魂解救出来。怪物有许多种，人形怪物是最令人害怕的，我们称这些怪物为魔，而人形怪物则是魔人。当然还有携带咒文和魂的但未染上邪念的动物需要我们来处理，这可比魔人简单多了。对于遇上七眼魔人的你来说，能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猎魂者到底是干什么的？”

    “关于你失忆的事我从你养母那里了解到了，甚至是最基础的新双神教教义，你都没有了解。”男人眼神柔和下来，看着远方轻声道：“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的任务是个枯燥的过程，在这个人死之后还有魂存在的土地上，我们的责任就是追寻这些亡魂。我们把魂装在困魂石瓶里，由渡魂者带他们渡过长眠海，送往极北之地格拉维（Gravi）。在那里，根据神典的指示，亡者的精神将在那里得到永生。”

    艾萨克沉默了一会儿，他努力回忆着那天的事，可他的大脑拒绝了他的请求，只给他留下一阵疼痛。他的意志想要知道点什么，却又逃避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罗德里格看穿了他。

    他随着罗德里格的视线扭头看向窗外。

    一个新立的十字墓碑竖在门外。

    艾萨克沉默着，坐在那里，面无表情。而他的内心翻涌着，仿佛是瀑布一样，情绪喷薄而出。有人死了，是为了我而死。

    艾萨克扭过头，想要不去思考这些，可是那天的记忆碎片冲撞着他的脑门，像是要逼迫他一般，在他的头脑里不断闪回。直至那个他倒下前熟悉的声音开始在他脑袋里再次出现。

    “是威廉，我的养父，他……死了，对吗？”

    猎魂者沉默了，艾萨克把这当作是一种默认。

    “我为什么没有死？戴维在哪里？”艾萨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他气愤自己的无力。

    “抱歉，我来的时候，晚了一步。要知道作为一个普通人遇上魔人，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是你的养父拖住了魔人的脚步才使我到来时能将魔人杀死。他是我见过的人中数一数二勇敢的人。是我没有来早一点。对此，我真的很抱歉。至于戴维，他受了点皮外伤，比起他你的情况更严重，你已经昏迷了好几天，戴维和你的养母都很担忧你的状况。”

    “对了，这个还给你。”罗德里格从衣服里拿出一个黑色小盒子，打开里面是艾萨克的戒指。

    “戒指在发光。”

    “什么？”

    “那晚戒指在发光。”

    罗德里格拿出戒指，仔细地端详。戒指上有许多凹痕，像是经手了很多任主人。戒指由金属铸成，但不是名贵的金和银。最奇怪的是戒指上镶了一圈深蓝色的石头，发光的就是这圈石头。戒指的内侧用古魂文刻了伟大先知蒙恩乌斯（Monus）的一句名言“我们提醒，我们劝告，我们警示”。

    “像是一般的戒指，至少上面的文字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男人说，“你或许是看错了。”他把戒指递还给艾萨克。

    “一般的戒指。”艾萨克露出苦笑，为了它养父救我而死，而它甚至只是枚“一般的戒指”。此时此刻艾萨克心中复杂的感情不能用任何一个词语来描述，连最基本的难过都不行，他哭不出来。

    “我见过许多失去家人的人，至少你比我想的要坚强。”

    “请和我再聊聊猎魂吧。”艾萨克不愿谈起他会如何对待养父的死亡，他脑子里明白自己是这是在逃避，逃避是他害死了养父这件事，但他不想承认，于是他把话题岔开。

    “嗯，猎魂的过程需要坚定的意志和决心。”他从身旁的包裹里拿出一个小瓶，用手抹了一点里面的药膏涂在艾萨克受伤的脑袋上，继续讲之前的话题，“我们是在干一件崇高的事业，即使它和卑贱的死亡打交道。我们用我们的能力带给失去亲人的家庭安慰，为他们带去希望。他们血脉相连的亲属不是大地上流浪的亡魂，而是能在彼岸得到永恒的存在。”

    “下楼去看看你的养母吧，她现在非常需要你。”男人对艾萨克说。

    艾萨克走下楼，看见神父在祷告，养母坐在餐桌旁，陪着她的还有戴维，戴维的左手用绑带绑着吊在脖子上，看起来是骨折了。养母的眼睛是通红的，像是哭了很久的样子。艾萨克走到她身边，养母站起身，紧紧抱住了他和戴维。

    “对不起。”艾萨克只能想到这个，尽管他觉得他的道歉说的是那么无力。

    “哦！天哪！我的孩子，请别那么说。要知道那天威尔(Will)听说你们去了村子里就很着急。他告诉我你们一定是去找猎魂者了。结果天快暗了你们还没回来，他急急忙忙地便出门了，什么都没带，谁都没想到会遇上魔人这种事。但是请不要说对不起，我的威尔，虽然他已经不在了，但是毕竟我还有你和戴维，我相信他的魂灵一定会保佑我们的。”养母在艾萨克耳旁说，她亲了亲戴维和艾萨克的脸颊。艾萨克闭上眼睛和他们紧紧相拥。

    他们随神父去了村里的教堂，从教堂回来之后，艾萨克与罗德里格站在墓碑前，上面刻着威廉·艾泽德·伊普索斯(WilliamIzardImpersors)的名字和生卒日期——十分短暂的一生。

    罗德里格打量了四周对艾萨克说：“这个山谷太小也太封闭了，甚至是魔物之前也只是活在大人的讲述中。你抬头看时，天只有这么大，你的双腿在山谷中走时，只不过走过了这个世界土地的千万分之一。你知道吗，山谷外面有山川，有炎热的沙漠，有广阔的大海，有着一望无际的辽阔土地。现在我们有了机械，到处都是新的发明。山谷外面是万物的故乡，是一切美好的起源，是与这山谷里截然不同的世界。”罗德里格对艾萨克描绘着外面的一切。

    “你是想选择生活在这山谷里就像这个山谷里世代的居民一样，从生到死过着谷民的生活还是走出去呢？毕竟外面的世界很美好的同时也很残酷。”

    “去外面的世界吗？”艾萨克望着天空。

    他心中不自觉地回响起养父曾说过的话“当你的腿脚好了，愿意和我一起去山谷外面采草药吗？虽然每一次外出采草药对我来说都是一次冒险，但是你记住当我们想要得到些什么的时候总得冒些风险不是吗？”。

    “我愿意付外出的风险。如果我能因此像您一样成为一名优秀的猎魂者的话。”

    “既然这样，等你十一岁了，就去格拉顿山庄吧，那里是个最出名的猎魂者与驱魔者学院。”男人闭着眼睛深深吸气，在心里默念：“祝福你，我的孩子，即便我们注定不会见到许多笑容和幸福。”

    “因为我们是追寻死亡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