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刘景升
繁体版

第8章 父子(上)

    典韦那庞大如一座小山的身躯,瞬息突至蒯祺面前,周围仿若刮起了一阵强风。

    刘磐和典韦的暴起是那群士卒未想到的,乃至于典韦上前擒住了蒯祺,这些士卒们才如梦方醒般地发出了“啊呀”的惊叹声。

    典韦单手将蒯祺连人带甲拎起,施施然往自家这边走回,后者身上的甲片不断发出清脆的鸣响。

    “吭哧”一声,蒯祺被丢到刘珽脚边,他立即用手扶住地面,一边爬起一边出言威胁刘珽等人,也是为自己打气:“吾乃蒯氏子,汝等敢动我?吾族父不会放过汝等!”

    这话刚脱口,他脑后就被人用蒲扇似的大手一按,嘴巴直接磕到了地面,吃了一大口泥土。

    动手的自然是典韦,他本就是轻侠习气,这蒯祺强行给己方安上罪名,自然是气不过,加之为了防这蒯祺又吐出些脏词,干脆就让其啃口泥土。

    这时候,那群士卒才想起上前,试图逼退众人,营救自家的长官。

    典韦一手摁住蒯祺的脑袋,空出的手则是拿出手戟,抵在后者的脖子上,威胁道:“尔等上来试试,乃公先让他断气!”

    看着地上的蒯祺,嘴里塞满泥土,只能“呜呜”,却又焦急地朝自己摆手,一干士卒相视片刻,还是退后站定了。

    蒯家确实是他们得罪不起的。

    就在两边对峙之时,一辆安车从城内快速驶来,在边上停靠后,一名文士从车上下来。

    他先瞟了一眼地上的蒯祺,又扫视了一眼其他人,最后目光落在了刘珽脸上。

    随即,他露出了恍然的表情,对刘珽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

    蒯祺仰起头,看见这名文士到来,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兴奋得赶忙吐出了嘴中的泥,出声求救道:“叔父,叔父救我!”

    那中年文士,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径直来到刘珽身前:“鄙人蒯良,见过足下。”

    蒯良是仁厚长者,当初他提出以仁义治理荆州的方略,被刘表称为雍季之论。

    也因为他性格上偏向敦厚,重视忠诚,所以刘表将主簿之位给了他。

    当世的主簿权势颇重,与长吏的关系十分亲近,当然吕布是特例,而也正是因为主簿这个位置对长官的亲密性,导致吕布能轻易刺杀丁原。

    总而言之,蒯良虽然出身大族,但是至少不会因此背叛刘表把他卖了,可信度很高。

    蒯良身为主簿,刘表这次举办的宴席都是他在忙前忙后,同时官府的职能不可不运行,宴席期间许多日常的事务都是他代为处理。

    听下面禀报,城门处发生杀人事件,蒯良扔下手上的文书,连忙乘车赶了过来。

    见自家族子与人产生了冲突,他当即有了思想准备。

    蒯良深知自家族子的性格和能力,因此于公“不能让他坏了使君的大事”,于私“多锻炼可以改造性格,有利于这孩子未来的发展”,压制蒯祺的升迁。

    而另一位蒯越压制蒯祺,则是出于“别让这小子搞出事情牵连其他族人”的想法。

    “鄙人之侄行事鲁莽,唐突了足下,请足下见谅,”替蒯祺道歉之后,他话锋一转,询问起了刘珽的身份:“敢问足下何人?”

    蒯良知道,对面的人亮明身份后,冲突就可迎刃而解,至少表面上如此。

    知道蒯良是个讲理的人,刘珽拱手回答道:“家父刘荆州。”

    蒯良面上毫无波澜,似是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毕竟刘珽长得和刘表确实很像。

    而被按在地上的蒯祺,直接为众人表演了一把后世的川剧变脸。

    ……

    换上了深衣的刘珽跪坐在一张席上,看着不远的角落处,做工精美的错金银博山炉中升起袅袅的熏烟,而后烟气逐渐融入周围的黑暗。

    熏香味淡雅却又提神,替刘珽祛除了大半的疲惫。

    这里是刺史府邸的后堂,在历经扩建后,单单这一间屋舍,占地就大的惊人,显得空旷幽深。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儿、我儿如何了?”

    随着门扉被来人推开,屋外的阳光射了进来,对于在黑暗中待久的人来说颇为刺眼。

    刘珽下意识眯了眯眼。

    一个高大的身影两步并作一步,直接跨到了他面前。

    刘表出身世家,平日里一直是个拘谨知礼的人,可今日却顾不得许多了。

    他揽住自家次子的肩膀,上下打量。

    确认刘珽完好无损后,刘表才长出了一口气,感叹道:“好,好,平安就好……也长高了不少。”

    他瞅了眼身后的主簿蒯良,神情多有埋怨:这蒯子柔说话也太大喘气了,先说自家儿子到达,自己对此当然一喜,结果紧接着他就说可惜遭到了刺杀,自己立马又惊又怕,短时间经历这么多情绪变化,实在是太过刺激,于是刘表不放心地立马趋行而来。

    不过好在是有惊无险。

    “儿劳大人担忧了。”刘珽作势下拜,却被刘表拦住。

    “你我父子之间,不需这么多繁文缛节,对了,你兄长和弟弟们如何?”

    “大兄等人还在后边,应当没有遇到刺杀,但以防万一,请大人速速派人接应。”

    “嗯。”刘表一点头,抬手捋须,转身对蒯良道:“子柔,你去点些人手,护送其他人入城。”

    “唯。”蒯良得令,施礼后疾步离开。

    刘珽正要开口,却见刘表将手指抵在了嘴前,示意先别说话。

    “我们要去望楼谈话,尔等先出去。”

    刘表将一旁的侍者打发走,这才带着刘珽出了后堂,径直路过院落,期间能看到不少名贵花木。

    来到一处望楼,刘表又将此处的卫士支走,随后带着刘珽通过楼梯上了二楼。

    所谓楼阁,其实是两种建筑,其中“楼”指“复屋”,为两层或多层。阁则为单层。

    到了二楼,刘表还不放心,四处望了下,确定所有人远离了,听不到己方的谈话,这才松了口气。

    他一边倚栏眺望着官署外的景色,一边对刘珽解释:“并非我多疑,而是在这襄阳城中,蔡蒯两家势大,这些奴婢卫士中,说不定就有他们的耳目,不当心些,我们父子现在说的话,晚上就会到他们的案前。”

    刘表语气平淡,但是能瞧出他也尝到了以往“县长”对付黄老爷的艰辛。

    襄阳本非荆州治所,因此当前的刺史衙署是由原本的县寺扩建而来。

    这县寺原本就坐落城的东南角,应是为了在修建县寺外面的墙垣时,可利用城墙,减少材料消耗。

    扩建之后,刺史衙署仍旧保持了县寺原本的方形,门口对着大路,去往城中的“市”十分方便。

    借着望楼的高度,刘珽能轻易瞧见远处的市和划分成一块块的里,两者皆被围墙围起,整齐排布在城内,由围棋网格似的道路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