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压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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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雪洒寒灯泪数行

    却说天权真人走出了文山殿,直向着清平阁走去。

    清平阁的诸多楼阁都藏在绿树掩映之中,整齐的瓦房和陈旧的草屋交错杂陈,恰似一盘杀得正酣的围棋。清平阁主楼旁,也是古柏参天,每一棵都长得十分茂盛。依稀的还能看见各式各样的怪石异花点缀在主楼旁的窗棂外,那些怪石异花堆叠在一起,突兀嶙峋,气势不凡。

    “开门吧。”天权真人默默的停下脚步,对着眼前的清平阁主楼的两个披甲之士说到。

    “谨遵宗主诏谕。”披甲之士屈膝半跪行礼,随机迅速的转身,口中念念有词,怪石异花之上竟有冗杂地纹路浮现,清平阁外繁杂古朴的阵法也一一显现,一道道光幕依次出现。卫兵袖手一点,那一道道光幕便裂开了一道,就像打开了一扇门。

    “宗主,清平阁阵法已然打开。”披甲之士再一次单膝跪地,恭敬地说到。

    “不错。”天权真人目光冷漠,让人看不出悲喜“没有我的诏令,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是。”卫兵低首,点头回答到。

    随着天权真人的身影消失在光幕后,光幕上的裂纹再一次愈合,阵法又重新隐藏了起来。

    天权真人走进屋内,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照在屋中一人的身上。那人虽是青年,神色却显得憔悴而消瘦,手上还带着镣铐,被锁在床边。

    “常虹,你可知罪?”

    青年缓缓转过身来,憔悴的脸庞在细碎的光阴下更显得苍白,身后的锁链随着他的挪动,相互碰撞,叮当作响。

    青年的眼中流转着复杂的情绪,盯着眼前的男人:“我······何罪之有?”

    “你身为祁府中人,却一心向着长平王府,弃祁府之不顾,可敢说自己无罪?”

    “父族被淮王灭门,此等杀父之仇焉能不报。”

    “你准备怎么报?自己杀到淮军大营去吗?还是自己去长安城刺杀淮王?你现在去,凭你小小六品的修为,就连淮王的面都见不到,就会被杀死在荒野之外。”

    常虹抬起头来,望着眼前风神俊朗的天权真人,苍白的嘴唇蠕动着:“真人······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天权真人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常虹。

    常虹挣扎着站起来,一身的白衣染着鲜血,遥遥晃晃的挂在他身上。

    “曾几何时,我见到的每个人,都跟我说,你是北魏最耀眼的天骄少年;曾几何时,你也是快意恩仇的风云少年;你曾经是祁府的骄傲、是恒岳的骄傲,你和长平王曾经都是整个北魏的骄傲······”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你变成了这样?看着长平王身死道消,你就这么无动于衷吗?”

    天权真人缓缓踱步,抽出桌下的檀木椅,坐在窗边,面对着常虹抬眼道:

    “曾经我是,现在我也是。你知道,长平王临走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常虹握紧了拳头,将缠在手腕上的铁链绷得僵直。

    “他要我······为长平王府留下香火。”

    一时间,常虹愣在原地。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天权真人是看重自己的天赋、或者是想要利用自己为祁府牟利,又或者是不想冒险做出为长平王报仇这种百害而无一利的决定·······

    唯独没有想到,他是长平王府最后的血脉。

    “还有,长平王最后一战之前,曾与我和祁府麾下的洛溪江家互通书信,早在淮王反叛之前,洛溪江家便已经把族中子弟江云轻许配与你。而且据我所知”天权真人略微前倾,看着常虹恢复了一些血色的脸庞“你和江云轻,也算的上是朝朝暮暮楚江边,两情相悦久长时。”

    楚江,顾名思义,是注入楚海中的河流中最大的一个。楚江和洛溪同样发源于云汐群山,不同的是楚江主要向北和向东,最终在北震苍原注入楚海,而洛溪是向南和向东,最终在南疆地界注入楚海。楚江流经雾海丘陵,正好经过凤凰台。

    因此,天权真人才会用“朝朝暮暮楚江边”这样的诗句形容常虹和江云轻。

    “若是你就这么赴死,可曾考虑过江云轻该何去何从?”天权真人眼光扫过眼前的青年“以我所知,你若死,她绝不会独活。”

    常虹瘫坐在地上,仿佛全身都被抽去了力气。

    过了很久,他哆嗦着嘴唇,努力握住手上的铁链,神色却镇静如初。他对眼前的天权真人有些惊惧,这就是呼风唤雨的九品真人、名动天下的祁府宗主,真正的底蕴吗?

    对于一个常年在外奔波的不受待见的旁系子弟,竟然能了解到如此地步?

    要知道,就算是江风软,也不知道江云轻和常虹的情愫。洛溪江家一直为此保密,未曾外传,就算是族内也只有宗主和几个太上长老知晓此事。与长平天王的次子指腹为婚,还是要低调为上,免得飞来横祸。

    江云轻身边最亲密的妹妹都不知道,但是天权真人却了如指掌的讲出来。

    由此可见,天权真人对祁府的掌控力,令人胆寒。

    常虹觉得自己在天权真人面前仿佛就被看透了一样,毫无秘密可言。

    “怎么样,不打算跟我说说你们之间的故事吗?”天权真人半靠在窗边的木椅上,目光有些慵懒的俯视着常虹。

    “何必问我呢······还有什么事是你查不到的吗?”常虹目光稍显涣散,仿佛认输一般看向远方的朝阳。

    “你若是肯说与我听,我可以放你出去。”

    “江云轻也能和我一起走吗?”

    常虹的眼中燃起希望。

    天权真人轻轻的摇了摇头。

    “什么时候你修炼到九品,什么时候你们二人成婚。到时候,我让祁淮安亲自为你们主持大婚。但是,在这之前,江云轻不能离开祁府半步。”

    常虹自嘲般的笑了笑。

    “若我离开祁府,等我修炼到九品,早已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我等的起,也耗得起,可是江云轻大好的年华又怎么等得起?佳人一顾倾城,再顾倾国,又怎么能为了我空守深闺呢。”

    天权真人握着细碎的光阴,扫过记忆里的沧海桑田。

    他只是缓缓地开口,这一开口,却是震碎了光阴,跨过了沧海,越过了桑田,仿佛先师仲尼一样,娓娓道来。

    “常虹,若是花中第一流,何须粉饰云黛色。沧海桑田,红颜易老,天道常伦。花开之时自有月相随,若是真情在,不信人间有白头。”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珺璟又何尝不是呢?自古红颜命似纸薄,有情人难成眷属。终有一天,你和祁淮安会成为新的王。到那时,才是卧龙终得雨。”

    “况且······我没有说不许你二人见面。此时你带走云轻,根本无法保护她。我能做的,只有为你和祁淮安,拼出一个朗朗乾坤;为这方土地,搏一个生的希望。”

    “从此你再没有后顾之忧,斩尽凡尘,了断往事如烟,何愁大道不成?”

    “大道若成,又何愁大仇不报、红颜不得?”

    “只是沧海桑田、岁月悠悠,不知你可愿为此,随我轻狂?”

    天权真人长袖一舞,常虹身上得枷锁尽数被斩断。

    天权真人向着常虹伸出素手:

    “常虹,你可愿意?”

    “不成大道,誓不归。”

    有诗证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