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海诛凶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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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湖边

    冯家兄妹惊动初定,不约而同地把两支钢叉笔直地向丹顶驼龙的肉瘤射去。也许是风大了影响了准头,也许是那孽畜爬得太快,两支钢叉都射到肉瘤后面的背上,一弹便落到地上了。

    那丹顶驼龙浑如不觉,又逼近了几尺,越发狂恶可怕。冯家兄妹大叫:“汪二哥快跑!”转身跑出十多步。

    这时,突然听到震雳般一声暴喝,接着“哗啦”的一声巨响,两人惊得回头看时、正见汪牛儿天神般地挺立着,双手抓住那丹顶驼龙的尾巴在往高处拖,那孽畜巨大的身子已仰面倒地顺着斜坡向下滑,四条腿偶尔摇动一下,看样子已死了一大半了。

    兄妹俩人大喜过望急忙赶回来。那丹顶驼龙被汪牛儿拖到平坦处,仍是肚子朝天地躺着,腿还在有气无力地划动,发出阵阵风箱似的喘息声。

    冯青荷着急地喊道:“汪二哥!你要防它喷出毒气,快退开点!”

    汪牛儿回头笑道:“不要紧,它的毒气伤我不了!”随即踊身高高一跃,向那丹顶驼龙肚腹间落下,双脚运劲一踩,随着“`噗噜噜”的响声,那孽畜口眼溢血,肛门处却流出了一滩红红绿绿的东西,一股浓烈的腥臭之气四溢,使人欲呕。

    青樟、青荷耐不住,急忙跑开七八步。这次连汪牛儿也跳过来了,说道:“臭得很!难闻极了。”

    且喜风大雨急,那腥臭气被风很快刮散,一会儿便淡薄了许多。看那丹顶驼龙很久也不再动,连喘气声音也没有,显然真是死了。

    冯家兄妹都不明白,这重逾千斤,又大又长的丹顶驼龙是怎么被赤手空拳的汪牛儿弄个肚腹朝天的,争着问汪牛儿。

    汪牛儿笑笑道:“回家后慢慢给你们说。你们先走吧,这家伙太腥臭,说不准当真有毒,我把它弄到河里洗干净再扛回来。”

    冯青樟说“你一人怎么拖得动,还是我们都来帮着拖吧!”

    汪牛儿道:”你们如何禁得住?这家伙虽重,我还弄得动它。快回去吧,不要被雨淋坏了。”两人哪里前听,定要上前,但走到离那丹顶驼龙一丈以内,就被那股浓烈的腥臭薰得脑袋发晕,只得又退开。

    那汪牛儿把气闭注,却和平常一同,拖住丹顶驼龙的尾巴便向江边大步走去,一面催他们兄妹回去。

    原来汪牛儿见丹顶驼龙迅速逼进时,忖道想:你这畜牲就算是个绝世高手,我汪牛儿今天也要同你比上一比,看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立刻涵胸拨背,抱元守一,气沉丹田,劲达四梢,微睁双目紧紧地盯住这孽龙看它作何动作。全身却兀立如山,纹风不动,蓄势待发。

    那丹顶驼龙四腿疾划,一瞬间便已迫到离汪牛儿八尺处,长尾支地,阔嘴骤张,红舌不断吞吐,抬起前腿,竟象人做的直立起来,向汪牛儿猛然扑来。

    顿时腥风四溢,利爪突现。汪牛儿脑中的念头电光似的一闪:哈!你这家伙枉自长相凶恶,“武功”却太稀松差劲了!你起得太高,“下盘”不稳,“两掌”齐抬,“空门”必露,况且既无“虚招”,又缺“后着”,简直输定了!

    就在这刹那之间,他身形微矬,箭似地向前一冲,双臂“后羿开弓”,力逾千钧地向两边一格。硬生生地把那丹顶驼龙抓向他双肩的前脚打得向外一分,露出胸腹。

    汪牛儿左脚前踏,运足十成功力。一招“横推五马”,双掌平击,其快如风,“啪”的一声,正正打在胸腹之上。

    汪牛儿这一下气劲互增,神功相即,竟把那山岳般重的丹顶驼龙打得“砰”然仰倒,脏腑被震碎,脊椎也被震断成了三截,顺着斜坡滑下。汪牛儿赶紧抓住它的尾巴朝上拖。哪知地上被大雨淋得又软又滑,那丹顶驼龙又重有一千数百斤,倒把汪牛儿带得滑下了几步。

    汪牛儿奋起神威,两脚往下力蹬,一挺腰,‘嘿”的一声,两脚登时陷进地下几寸,才稳住身体,又一步步地把丹顶驼龙拖上平地。

    冯家兄妹回家烤干了衣眼,正弄饭做菜时。汪牛儿已把丹顶驼龙洗净,半拉半拖地弄回屋前的土坝上。那丹顶驼龙虽早已死去,但趴在坝中那庞大的身体,狞恶的模样,冯家兄妹看到,想起早晨的情景,仍觉心有余悸。

    午后雨停了,附近打鱼的、种地的都跑来围观,来的人络绎不绝,竟有十几里远的也赶来的。有些好奇喜事的,磨着冯家兄妹拿出柴刀、斧头、钢叉,试着在那丹顶驼龙身上斫斫,刺刺的,果然斫不破,刺不进,啧啧称奇。

    又来围着汪牛儿要他说打死这条孽物的经过,汪牛儿说了他们又不肯信,寻根究底,纠缠不休。

    青荷姑娘机伶心细,汪牛儿喊进屋里,叫他关了门去睡觉。出来对众人道:“汪二哥累得不行,已经睡了!”方得把众人敷衍散去。

    第二天一早冯青樟买回数十斤石灰,又借了口大锅在坝中砌了个灶,照那老渔人所说,三人一齐动手剐下龙皮,如法炼制起来。龙肉龙骨因恐有毒,只得埋了。

    足足煮了三个时辰,附在龙皮下的残肉、胶质,才全数化尽。捞起凉干后,见那张龙皮已薄如粗布,十分柔韧,细鳞密布,蓝光莹然,真是一件异宝。

    当天晚上三人商议了一阵;虽然都有些舍不得卖,但只有靠卖了此物,汪牛儿才能得到回南京的路费。又因汪牛儿不识路径,又是满口四川话,从未作过买卖,所以商定由冯青樟将龙皮送到无锡黄义那里去换两三百两耳银子来。

    冯青樟一去五天,不知怎样竟没有回家。汪牛儿和冯青荷都齐感不安,只得托邻居看好房子,两人一起赶往无锡。

    两人从没有出过远门,汪牛儿虽然跑过几千里路,却都是有人一道,进止由人,对世事的了解比起青荷来也高不了多少。

    两人因为省钱,没有雇船,是走路前往的,上路时只问了个大致的情形。路上两人谈得起劲,竟走到岔路上去了,错走了四十多里,吃午饭时才问明白,当天晚上只得在距无锡六十里的红碑集客店中住宿。

    次日巳牌时分到了无锡,问黄义的家,有人告诉他们出了南门还要走五里多路。

    两人便在南门外简简单单地吃了早饭,刚出饭铺,冯青荷便见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挑着一副空担子从门前经过,忙高兴地喊道:“陈大哥!陈大哥!”

    这人见青荷却是一惊,向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并无熟人,才走拢来低声对青荷说道:“快跟我来!”这陈大哥原是住在冯家不远处的农人。种的是黄家的地,因交不出租,两月前被黄义的管家逼着到黄家做杂役抵债的。

    他把冯青荷引进僻静的小巷内,看了看跟来的汪牛儿,问道:“这个大哥是你的……”青荷道:“汪二哥是住在我家里的,我们一起来找我哥哥的。”

    陈大哥神色紧张地道:“青荷妹子,你不要着急,青樟兄弟几天前已被黄剥皮打死了!”一句话真如晴天里响起了个霹雳,青荷脸色顿时煞白,“哇”的一声哭起来,汪牛儿也惊呆了。

    陈大哥忙劝道:“别哭,别哭!青荷妹子,你快同这个大哥回去吧。黄剥皮心黑手毒,知道你来了,定会斩草除根。这杀人全家的事对他简直是家常便饭,算不了甚么的!”

    汪牛儿瞪着大眼问:“青樟兄弟怎么被他打死的?为了甚么事?你快说!’

    陈大哥说:“详情我也不知道,听说青樟带来张什么龙的皮子来,要黄剥皮拿三百两银子来换。唉!那黄剥皮雁过也要拔毛来,哪里舍得三百两银子?收了龙皮,叫奴才丢了三两银子给青樟,反骂青樟兄弟是‘想银子想疯了!’

    青樟兄弟不依,黄剥皮就叫手下的奴才们打。也是青樟兄弟不该回口骂他,黄剥皮恼了,直喝‘往死里打!’一顿乱棒,就把青樟兄弟登时打死了。恰巧我正送菜到厨房去经过那里,亲眼得见。真是惨呀!全身都是血。那些奴才说:‘已经断气了。’天杀的黄剥皮象没事人一般,说:‘拖出去埋了就完了!’……”

    青荷“咚”的一声便跪在汪牛儿面前,凄惨地哭喊道:“汪二哥!你要替我给哥哥报仇呀……”

    汪牛儿悲愤交集,忙把她扶起,泪流满面地说道:“青荷妹,你哥哥也是我的兄弟,不打死黄剥皮难消我心头之恨!走!别哭了,报仇要紧。”回头对陈大哥说:“黄剥皮在哪里?你引我们去!”

    陈大哥慌得直摇手,道:“这怎么行!这位大哥,你虽然身高体壮,那黄家连打手带家奴怕不有百十人,你们这时去枉自送了性命。你还是快把青荷妹子劝回家去,要报仇也得慢慢想法子才好。”

    汪牛儿铁青着脸,怨声说:“不成!今天我就要黄剥皮的命!你不去,把路怎么走说给我听也要得!”

    那陈大哥见汪牛儿大眼怒瞪,棱光四射,杀气腾腾,铁塔般的身子,摆着钵子般大的拳头,心里害怕,再也不敢阻拦。忙把去黄义家的路道说了,挑起担子便走。

    汪牛儿大踏步地便往黄家赶,青荷也抽抽噎噎地快步地跟在他的身后。

    不多久,便到了黄义的门前,是个很大的独院,正在太湖边。黄义家大门的房檐下坐着七个看门的豪奴,见汪牛儿、冯青荷一声不吭地往里走,一齐大怒,跳过来便伸手板汪牛儿的肩膀,喝问:“你小子干什么?”

    汪牛儿正在盛怒之下,反手一掌,打得他脑袋碎裂,鲜血和脑汁四溅。另一个还未看清,举拳便向汪牛儿肋下捣来,汪牛儿一伸手便抓住他胸膛,担提起向外一掷,直掼出几丈以外,摔到岩石上便断气了。

    青荷见汪牛儿动手也跟着动手,一拳一脚便把第三个打跌在地,这人见了同伴的死状,吓得连喊也喊不出来了,总算拣了条命。

    汪牛儿、冯青荷闯进大门,绕过影壁,径直抢奔大厅,厅门开着,没有人,右厢房却有人影。当即抢到厢房门前堵住,房内是帐房先生正和一个护院的打手在那里闲谈。

    汪牛儿喝道:“出来!你们赶快带老子去见黄剥皮!”两人都认为一定是自已听错了,因为到这里来的都得称黄义为“黄大爷、黄老爷”,最简略也得称“黄爷”,简直不敢相信竟有人在这里喊“黄剥皮”。

    那打手疑惑地问:“你说甚么?”汪牛儿瞪了他一眼,说道:“我说叫你们两个杂种赶快引老子去找黄剥皮!”

    那打手大怒,道:“呔!你小子胡说八道,真是反了!”奔过来就是一拳。

    汪牛儿左手一格,右手一招“锁喉夺命”,蒲扇般的大手撑住那打手的脖子稍一运劲,“喳”地微响,气管、食道、颈椎全被捏碎。

    那打手两眼倒插,舌头微伸,口角流血,脑袋一耷便完蛋了,样子十分可怖。

    汪牛儿把他扔到帐房先生面前的桌上,向惊得面如土色,不住干呕的帐房先生道:“你看清楚!你不赶快引我们去见黄剥皮,我就要你的命!”那帐房哪敢再看第二眼,全身只是发抖,吓得连尿也流出来了,连声说道:“是,是,我引你……你老爷……去……去……”

    却见汪牛儿一脸杀气地堵在门口,怎么也不敢走近,急得哭声哭气地不住打躬作揖地说:“你老……老人家饶命……你老爷请……请让小人出……出去……”

    汪牛儿明白他怕过来,向旁一站,让他出来后,说:“你快给黄剥皮说,老子今天是给冯青樟兄弟报仇来了,定要取他的狗命!”

    那管事满口的应是,战战兢兢地向正厅里走,汪牛儿和冯青荷跟在他身后。管帐先生穿过正厅便向左拐,汪牛儿喝声:“站住!你要朝哪里走?”

    管帐先生哭丧着脸道:“黄老……黄剥剥剥皮在在花园里……”用手指着个边门。

    冯青荷发怒道:“那你还不快跑。慢吞吞地挨甚么!”帐房先生巴望不得离汪牛儿这个凶恶煞越远越好,听冯青荷要他快跑,立刻拨腿便往前飞跑。

    汪牛儿盯住他的背影,同冯青荷一道紧跟,道:“青荷妹,等会儿打起来你别伯,只要靠近我便伤你不着。”青荷道:“汪二哥,我不怕!就又没有趁手的家伙。”汪牛儿说道:“不要紧,我抢一件给你就是。”

    眼见那管帐先生慌慌张张地跑进一所楼房去了,不多一会儿从房里涌出一群拿刀执棍的人来,约莫有十多个,密密麻麻地堵在台阶下,全都神态凶横,竖眉瞪眼的。

    接着门口转出两人,一个是身形矮胖的半老头子,猪猡块头,红缎绢花袍,满脸横肉,空着两手;另一个却身材高大,比汪牛儿只略略低些,母狗眼,蒜头鼻,大口薄唇,身穿紧身黑衣黑裤,提着把雪亮的厚背薄刃砍刀。

    两人见汪牛儿、冯青荷赤手空拳,都面带惊讶之色地互相看了一眼,提刀的那人把手冲汪牛儿一拱,声如破锣地道:“朋友请了!在下‘钻山夜叉’金厚陆,江湖上也薄有微名,充任这里的总教师之职,这位便是敝东家黄太爷!”指了指身旁的矮胖子,“听说朋友是来找什么冯青樟的,敝东家说了,从来不认得那性冯的,只怕朋友是找错了地方。敝东家姑念朋友是初来乍到,这冒闯敝府的事也就不追究了。朋友尊姓大名,是烧哪炉香的?如若缺少盘钱,俺金厚陆看在道上同源份上,也可求敝东家相帮一二。朋友,你可听清了!”

    汪牛儿听说那矮胖子便是黄剥皮,眼中便似要冒出火来,狠狠地盯住他。那黄义见汪牛儿铁打的金刚般站在对面,眼光象冰冷的利剑刺向自已,杀气凌人,顿时打了两寒颤,立刻有种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恐怖之感,不禁退到钻山夜叉金厚陆的身后。

    汪牛儿听到金厚陆在问他,鼻孔“哼哼”冷笑,说道:“你这狗才充什么总教师,老子看你是‘总教死’!今天老子就要你们这帮畜生的命!”

    那钻山夜叉金厚陆见王牛儿软硬不吃,历声喝道:“兄弟们上,把这混蛋和那小娘们儿都砍了!”堵在台阶上的那群打手豪奴立刻抡棍挺枪鼓噪着冲了过来。

    汪牛儿使开了“擒龙纵鹤”功,双手连抓连掷,一眨眼间便有六七人被他象抛肉球似的摔了开去,有的横飞数丈,有的直上半空,跌得筋断骨折,头破肢残,惊呼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钻山夜叉金厚陆赶紧从台阶飞扑下来,从侧背一刀猛劈王牛儿后脑。汪牛儿侧身一指弹出,“当”地一声。金厚陆的厚背薄刃钢刀竟被弹为两截,只觉虎口生疼,右臂酸麻,连剩下的半截也捏不住,“叭”地落到地上。

    吓得倒跃想逃,却已不及,被汪牛儿顺手一抓肩膀,提起一旋,随手掼出,只见他头前脚后笔直地向楼檐射的去,“啪”地一声巨响,竟把板壁碰断了两块,一颗碰得稀烂的脑袋连尸体都插进了壁中,钻山夜叉连叫也来不及叫一声就变成“钻板壁”的夜叉了。

    黄义早吓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地跑进屋内,剩下的几个打手豪奴也跟着前屋里蹿。汪牛儿正想飞身追去,突听冯青荷尖声叫喊:“汪二哥!”

    汪牛儿扭头看去,只见从后面赶来了两群庄丁,一群有七八个,另一群有二十多人,都拿着刀枪棍斧之类,跑得最快的四人已到了身后几丈远处,正同冯青荷交手。

    冯青荷从地上拾到了根钢叉,使得飞快,倒也十分勇敢。但她以一敌四,又无生死相搏的经验,眼见遮拦不住,所以发出惊叫。

    汪牛儿怒气腾腾,一劈空拳打去,有两人恰在下面,陡觉千钧重力压体而至,倒地便已气绝;另一人被掌风扫着一点,也歪歪斜斜地冲出了几步,摔倒在地,半响爬不起来;第四个被冯青荷一叉戳进右肋,痛得在地上滚。

    后面才赶到的三十多个庄丁不知厉害,眼见汪牛儿、冯青荷只是两人,仗着人多,仍然喊着围了上来。汪牛儿虎吼一声,火杂杂地抢入人丛中拳击掌劈,肘撞脚挑,真个如巨鸟扑啄飞蛾般,一会儿地上便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一大片,撞到的便是死,碰着点便是残。

    剩下的才知今天遇到了杀星瘟神,吓得没命地飞跑。汪牛儿猛省,如不留下活口,却向谁去问黄剥皮逃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