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在那种情况下，任何人都难以独善其身。但是我不信，选择用自己的努力去争，和所有人斗得天昏地暗。”

    “这也导致我退出学院后，没有人愿意接纳我，除了，老师。”

    “你明白吗？除了这处隐居，天下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叶天逸有些垂头丧气，这个现实他花费了整整三年才认清。

    或许，他的存在就像昙花一现，如今花期已过，他又凭何依恋故土。

    “没事的，小师哥，你还有我们，我和琴叔不会嫌弃你的！”

    齐晓音神情真诚道。

    叶天逸的心灵不禁微微悸动，他笑得很轻松：“谢谢。”

    两人的身影在薄雾和皓月的缠绵中若隐若现，一缕清冷的月光缓缓撒入叶天逸的眉间，一股微凉的寒意迎着脸庞侵来。

    “昨天，天辰首席，也就是学院院长，给我写了一封信。”

    齐晓音的表情开始变幻，而后又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哦，然后呢？”

    “她希望我回去。”

    虽然早有预感，但这句话从叶天逸的口中说出来，齐晓音还是感到一丝丝失落，可是她不得不表示为他开心：“这很好啊，天辰这么大，你回去的话一定会很幸福的。”

    “可我不想。”

    叶天逸注视着齐晓音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到她的想法。

    “啊？”齐晓音惊讶了一下，“为什么啊，小师哥你不是一直想要重拾当初的骄傲吗？怎么事到如今，你却放弃了。”

    “我看清了。”

    叶天逸满脸洒脱，身体微微后仰。

    “以前是我目中无人，自信的心容不得半点俗世的尘埃。如今才发现，离开了上天的恩宠，离开了天辰的教诲，我与他们，又有何不同。”

    “不对，小师哥。如果你真的打算放下一切，为什么又要一人苦恼？如果你真的没有半分不舍，又怎么会流露出这般神情？”

    齐晓音轻咬红唇，声音开始微微颤抖，激动的话语让叶天逸为之一振。

    “你不懂，有些事不是想做就可以做的。就算我回去了，以我的天赋，教会里哪有我的容身之所。到头来不过是混吃等死，与其在外面寄人篱下，不如待在这里……”

    叶天逸还没说完，旁边的齐晓音忽然扑了上来，两只小手拽住了他的衣领。

    这一举动让叶天逸慌了神，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是呆呆地看着齐晓音一对灵动的眸子紧紧地注视着他，那纯粹的眸光在他看来如此耀眼，他的呼吸也是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不一会儿，齐晓音眼角渐渐泛红，眼中的晶莹泛着微微涟漪，这是叶天逸第一次看到她的情绪如此低落。

    她眼中凝着泪光，两边的唇角缓缓上扬，用郑重的声音回复：“叶天逸，不要妄自菲薄，别忘了，你是我齐晓音的师哥。我会用尽全力追逐你的背影，可不要太早让我赶上了。”

    叶天逸的神情有些恍惚，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齐晓音的时候。

    那时的她小小的一只，又怕生，躲在老师的身后，揪着老师的衣角呆呆地看着他。

    因为有过带孩子的经验，叶天逸很快和齐晓音打成一片，后来两人熟稔，叶天逸便领着她走街串巷。

    那时候的叶天逸似乎无所不能，不管齐晓音想要什么，叶天逸都可以实现她的愿望，久而久之也就成为了她崇拜的对象。

    没想到，当初的小姑娘长大了，而那个少年却心灰意冷了。

    他的心在曾经的挫折中碎了，本属于他的前途不幸夭折。

    他以为他已不再是她心中的英雄，但她从未忘记他留下的光荣。

    “你不明白，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叶天逸摇着头，喃喃自语道。

    “真的，回不去了吗？”

    齐晓音俯首沉默片刻，试探性地问：“不是因为你不愿？”

    “不愿，也不能。”

    叶天逸认真回答道：“我没有办法欺骗别人，如果就这样回去，于世不容，于己不甘。”

    “难道一直以来，小师哥欺骗的人，不是你自己吗？”

    “嗯？”

    听到齐晓音的话，叶天逸的眉头一拧，脸上满是诧异。

    “叶天逸，你当真愿意一辈子生活在这座深山中吗？”

    齐晓音盯着叶天逸的眼睛看，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格外闪耀，澄澈的眸光衬得有些刺眼，叶天逸的目光不由得开始闪躲。

    “哪怕你欺骗了所有人，但是你眼中的神伤是没办法掩藏的。我知道你有心事放不下，我也知道你迟早会走出这片荒野。”

    “只是我怕，怕你走得太快，怕你突然消失，怕你忘了我们，怕你一去不返。”

    “但是，我更怕看到这样的小师哥，躲在人群里随声附和，陪在亲友旁强颜欢笑。”

    “这不该是你的宿命，叶天逸。”

    叶天逸的神情平静得有些吓人，他静静地看着齐晓音，一语不发。

    良久，他才缓缓启唇道：“嗯，可能吧。”

    他的心冷了，这一点他心中有数，他没法像以前一样奋不顾身，也不可能忘记他所经受的一切。

    他怕的是别人鄙夷的目光吗？他恨的是那个无能的自己吗？

    呵，怎么会，他一向不屑于这种说辞，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那些曾经在意他的人们。

    而今，还有人记得他叶天逸吗？这个答案，恐怕不得不只能靠他自己去验证了——

    “我，果然还是放不下……”

    叶天逸眸中的薄雾一扫而空，他突然想起当年前往天辰学院的初心，便是叫天下人记住他叶天逸的姓名，知道这个来自边陲的少年无可匹敌，以及——

    探寻神隐，问鼎神墟！

    想到这里，叶天逸眼睛不禁一亮，一股不知来路的激情让他的精神一振，心境一瞬间年轻了不少。

    “嘻，我就知道，小师哥才不可能高尚到主动避世隐居。”

    “你啊你，给我留个面子行不行。”叶天逸颇为无奈道。

    齐晓音听完，呵呵一笑：“没事，小师哥你不是说过嘛——着力修正自己的错误，方是为人处世的根本。”

    说着，齐晓音还模仿了叶天逸当时的语气，绘声绘色地复述了一遍。

    叶天逸无言以对，没想到这孩子居然拿他自己说过的话怼他，于是马上回敬道：“你怎么不提另一句呢……”

    “你不是甘于平凡的人。”

    齐晓音想都不想就说道。

    “好吧，这都被你发现了。”

    叶天逸摊开双手，不再辩解。

    “你要点脸好不好。”

    “额，脸是什么，能吃吗？”

    叶天逸憨憨一笑。

    “……算你厉害。”

    “咳，不开玩笑了。晓音，你能来，我很开心，谢谢。”

    “……你夸张了。”

    “我说真的。现在我已经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我打算去天辰，把以前没能得到的荣誉拿回来。”

    “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怎么，舍不得了？刚刚是谁一直在给我喂鸡汤来着？”

    叶天逸一脸得意，眉飞色舞道。

    “嗯，是有点，但我不后悔。”

    ……

    叶天逸没说话，估计是老毛病犯了，一顿搜肠刮肚愣是没挤出一句话。

    “哈哈，不逗你了。”

    看见叶天逸一脸难为情的样子，齐晓音忍俊不禁起来，捧怀大笑道。

    “你——哎，不和你争。先不急着走，我得先准备几天，等手头上的事处理了再说吧。”

    “嗯？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事呢？”

    齐晓音疑惑起来。

    叶天逸没有马上回答她，反而问到：“你知道天辰为什么要我回去吗？”

    “不知道啊。”

    “不知道你就急着撺掇我去天辰？！我在这里是影响了你家庭生产总值了吗？！”

    叶天逸气不打一处来，他甚至开始怀疑刚才这孩子说的话都是在演他。

    “这不是看你有心事嘛……”

    齐晓音眼神一飘，有些尴尬地说着。

    早晚有一天要给这丫头气死。叶天逸深呼一口气，随后不紧不慢地说：“他们邀请我出任导师。”

    “导师？”

    齐晓音突然愣住，打量着这个同她朝夕相处的青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仿佛在说：就你？

    “喂喂喂，看不起谁呢？我当初好歹也是学院里数一数二的优等生啊！”

    叶天逸没好气地说。

    “哦吼，优等生啊……”

    “咳，说是导师，实则是以另一种身份加入天辰教会。”

    叶天逸轻微咳嗽一声，补充道：“一旦我回归学院，就会再度卷入灵空域的争斗，这是我当初最不愿意面对的局势。”

    “所以你才会犹豫不决？”

    “这只是其一。天辰独立于南北太久，虽然仅取一地，可成立至今，依旧取得了足以匹敌两方的实力。”

    “这是何等的权威，灵主的威光遍布大地，却没有与之相较的存在。而教会的兴盛，也并没有随时代的变迁更迭。”

    齐晓音认真地听着，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思绪。

    好像叶天逸也觉察到自己的言论太过语出惊人，立刻辩解道：“简单来说，我是觉得天辰这么厉害，怕自己受人白眼。”

    “你还怕白眼？”

    齐晓音白了叶天逸一眼，一脸不以为然道。

    “咳，怎么说呢，你师哥也是一个爱面子的人嘛。啊哈哈，哈哈，哈……”

    叶天逸有点笑不出来了。

    “好吧，我明说，我也不太相信学院会找我这样的人回去担任导师。”

    天辰学院的师资力量无比雄厚，对导师的要求自然高出天际。

    不但自身的修为要达到一定标准，而且必须具备一技之长。

    可看遍叶天逸浑身上下，也就七艺的水准拿得上台面。

    修为这么些年一直停滞在一境的门槛前，说是毫无底蕴也是无可厚非，毕竟评判法灵师的第一标准就是修为。

    学院当然知道他的情况，然而天辰怎么会在知晓他没有修为的前提下，依然决意将他召回学院呢？

    叶天逸就是不清楚这一点，所以迟疑不定了这么久。

    不对劲！肯定不对劲！

    “哎呦，既然他们敢请你，你有什么不敢去的。无非就算招人厌些，大不了拍拍屁股回来就是了嘛，至于你这么担惊受怕的吗？”

    “这倒也是……”

    叶天逸琢磨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个理。

    他，真的，要回天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