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仅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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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一针穿耳更穿心

    “姑娘,爷派人来说,太医已到府上,还请姑娘预备着。”才用罢早膳,叙叙便来报道,闻言我不由得心里头一紧。

    叙叙才替我更衣毕,隔着门窗便听到脚步声与下人的请安声。允礼率先进屋,紧跟其后的是一位中等年纪,方正面孔,不苟言笑又身着官袍的太医。

    “给爷请安。”我忙和叙叙一同见礼道。

    “不必多礼。翛儿,这位是秦太医。”允礼伸手免了我的礼后对我介绍道。

    “秦太医。”我对着他又福身道。

    话音刚落,秦太医忙得拱手作揖:“不敢不敢,姑娘着实折煞了臣。王爷昨日来,让臣来给姑娘扎耳眼,姑娘扎了以后命底下人仔细伺候,若是红肿流脓了,怕是不好。”秦太医道。

    “有劳您了。”我回答道。

    秦太医引我到榻上坐,自取出银针棉布金锞子等,又让叙叙去来清水,酒,并点了一盏灯。瞧着他这架势,我不禁一哆嗦。那闪着寒光的银针叫我内心发寒,以至于太医上前一步,我便不自觉向后一缩。

    “翛翛,莫怕。”允礼许是看出了我的紧张,坐在我身后,抓住了我的双手。我虽嘴上应着,心里头还是紧张。秦太医才伸手碰到我的耳垂,我便是一哆嗦。

    “姑娘似乎很是惧怕臣,若是真扎耳眼时,怕是要偏。”秦太医摇头道。

    “秦太医,若是让本王来,你觉着如何?”允礼突然从我身后出声道。

    听闻此言,我满目惊异地回头看向他,允礼却是淡淡一笑示意我安心。

    “回王爷,臣觉着倒是个法子。扎耳眼本非难事,且姑娘又信任王爷,倒是比臣来得好。”秦太医回话道。得了太医此言,允礼请教后便起身净了手。他再回到我身边时,心中感觉十分异样。如今他既是我害怕时想要依恋之人,却又是我害怕之源。

    “来翛翛,靠在本王身上。”允礼对我道。我见他手上并未捏着银针,这才稍定下心像他靠近。他手上没有银针,却有一颗金锞子。“放松。”耳边响起他低低的嗓音,我知道,他离我很近。

    耳垂忽然一阵微疼,紧接着便是麻。允礼捏着金锞子正揉着我的耳垂。太医说,揉得越用力,扎的时候便越不疼痛。我能感受到允礼手上的动作持续良久,直至我的耳垂几乎麻得失去知觉,他停下了手。我知晓他是伸手去取银针,身子又是不自禁一阵哆嗦。只是耳朵上还没有被触及的感觉,头顶却传递着一阵暖意。允礼的手抚过我的头:“别紧张,本王会轻的。”他话音才落,我的左耳便是一阵疼,疼得我险些涌出眼泪来。还不曾来得及缓过劲儿,允礼已将丁香带入了我的左耳。

    “来,右侧。”允礼对我道。

    我顺从地侧过身,却不忘眼含哀怨地看向他。

    “怎么,弄疼你了?”允礼边问边故技重施,将右侧耳垂亦带上丁香。两侧耳眼已在,太医自然便识趣告退,只留下涂抹的药以及几句叮嘱。允礼命叙叙一一记下。

    “既然无事,臣便告退回宫。”秦太医提起药箱,作揖道。

    “秦太医,太妃跟前,莫要轻言。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事,就不劳额涅挂念了。如是额涅问起,只说晨起福晋身子不大爽利,并无大碍。”太医临出门前,允礼告诫道。

    “这个自然,臣自会慎言。”秦太医应着,便退了下去。

    待太医离开,允礼一把将我拥入怀中:“本王看看,可还疼?”

    “怎会不疼?你所言不实,这下手可不轻。”我蹙眉佯怪道。

    “是是是,小王这也是头一遭,下手没个轻重弄疼了姑娘,姑娘莫怪可好?”允礼玩笑道,竟是没个正形儿,和平日的他简直有天壤之别。

    “你不像位王爷。”我轻推他,他也轻笑。“不过方才你为何叫太医瞒着太妃娘娘?”我道出心中疑问。

    “额涅在宫中一辈子,规矩惯了。本王不愿叫你白白的给额涅留个不大稳重的印象。”允礼解释道。

    “爷真细心。”我内心一暖,道。

    “本王方才下手确实笨拙了些,倒教你多吃苦头。”允礼面色颇有些歉意道。

    “你为何会突然要亲自给我扎?”我问道,“你可知你说出那话,简直吓坏我。”

    “本王不想让别人来弄疼你。”允礼抚过我的脸道,“若是一定要疼,本王宁愿亲自来,至少能知晓力道。翛儿,这是本王亲手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记,你就是本王的人了。”

    “难道是烙印?”我撇撇嘴道。

    “一派胡言。”允礼对我蹙了下眉,“这一针刺在你耳上,更刺在本王心里。如果这世道有心酸痛苦,本王都想与你一道。本王更希望,就算有一日,你忘记了一切,摸到自己耳垂之时,也会记得这一日。”

    “爷放心,我可是个记仇的。我便是忘了这一切,也必定记得今日之痛。若是将来你不在身边,我也可以摸摸耳垂,记得这是你下的狠手。”我将脸埋进他怀中。何谓幸福?不过如斯。

    满足地蹭一蹭脸,却不想蹭到了方才伤过的耳。一阵疼痛犹胜方才,惹得我不禁喊了出来。

    “怎么了?”允礼亦被我吓了一跳。

    “蹭到耳朵了。”我憋着嘴道,“疼。”

    允礼忍俊不禁:“你呀,小心着些。”

    我缩在允礼怀中:“爷今日不许走,要陪着我。”我难得任性撒娇道。

    “书房内事堆满案几,你却要扣下本王,嗯?”允礼冲我挑眉道,嘴上这般说着,却依旧将我揽在怀中,“就这么陪你坐一日?”

    “你将我弄疼的。”我抬脸控诉道。

    允礼笑着摇了摇头:“茗风,去书房将公文送过来。”话毕又看向我道,“这样总行了吧?”

    我这才满意地点头,从一旁取过书。他翻阅公文,我读书,一日下来,倒不觉丝毫厌倦。

    “本王今夜留宿在此,可好?”晚膳时分,允礼忽然发问道。

    我一口菜未来得及咽下,险些噎住,瞪着双目看他。

    “怎么,你不愿意?太医说你这伤口极易出状况,本王不放心。”允礼说道。

    “原是这样。”我微微松了口气,点了头。

    “一看你这样便可知你误会了。”允礼轻叹一声,带着笑意摇了摇头。

    我听闻此言,忙低下头扒饭,再不敢去看他。

    当府内华灯初上,允礼便催着我歇息了。我自来到王府,从不曾那么早便安寝的,只是允礼坚持我才添新伤,当早些休息。这个时辰,我实在是无甚困意,允礼便熄了灯,躺在我身侧与我闲话。悠悠暗夜里不知是否因他的喃喃细语太过安宁,倒卷起我一丝困意,接着便不知不觉睡去。

    再醒来时,是因为疼痛。早晨扎的耳眼处疼痛难耐,伸手去摸,还微微发热。我企图闭目重新睡去,但翻来覆去,困意不增,耳上的痛感却愈演愈烈。又是疼痛难耐,又不想吵醒允礼,我内心烦躁,蹙眉抓抓头皮,不知所措。

    “怎么了?”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带着朦胧的声音。

    “疼。”烦躁的声音带上一丝哭腔,以至于听到我的声音自己都是微微一愣。

    眼前突然有了亮光,允礼凑到了我的眼前。夜半被吵醒的他眼中多了几丝迷瞪,少了几分清明。他那向来一丝不苟的发辫此刻也微有些凌乱。“翛翛,可是耳朵疼?”允礼轻声问道。

    “是。”我回答。心里莫名有些小情绪,怪他要我扎耳洞。

    “来,我看看。”允礼小心翼翼地侧过我的头,“怎的如此红肿?来人。”允礼对外到,海总管和叙叙几乎同时进到屋内请安。“海吉仁,立刻去请太医。这大夜里就莫要进宫去叨扰了,没的让太妃太后和皇上以为王府出了什么大事。今夜并非秦太医当值,去他府邸把他请来。叙叙,你也去门口守着。”允礼吩咐完,两人立即应声下去。

    当两人离开,允礼伸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再忍忍,太医马上就到。”

    我疼得难受,突然起身,“哼”一声一头朝允礼怀中扎去。我也不知为何有这举动,只是内心疼得烦躁,便想向他发泄一下。允礼接住我的身子,任由我将脸埋在他怀中,边轻拍着我的背,仿佛在安慰一个孩子。

    “你帮我吹吹。”我闷声道,语气不善。

    “吹?”允礼先是微愣,而后反应过来。当微有些发凉的风从他的嘴中吹在我耳垂上时,那疼痛终于有了一丝缓解。

    “可好些了?”允礼问道。

    “你不许停!”我仍埋着脸指使他。

    “好。”允礼应道,继续悠悠向我的耳垂吹气。我虽然疼痛,倒也没有这般难捱了。

    约莫半个时辰,秦太医总算是来了。我毕竟还未见过太妃,太医又是外人,不必要叫人多嚼口舌。因而允礼更衣毕才宣了太医进来。太医看过,留了去红肿的药,吩咐近日饮食清淡,好生休息,便告退了。

    待太医离开,允礼除了外袍,小心为我擦了药,边擦边吹着气。上了药的耳朵有些许凉意,倒是缓解了肿痛。本就是深夜疼醒,现如今疼痛消去,困倦之意便也袭来。我禁不住打了个哈欠。

    “可是累了?”允礼问道,“本王这就派人去催药,在等等,药一会儿便好,先将药喝了再睡,好睡得安稳些。”

    我点点头,眼皮缺耷拉了下来,直接将头抵在允礼肩上,半睡半醒。也不知迷迷糊糊多久,只听有人来报说药煎好了。我闭眼抬头,就着允礼的手将药喝尽,又漱了口,立马便倒在了床上。

    “好生歇息吧。太医言你要多卧床,好生养着,切莫再让伤口严重了。”允礼替我拉了被子,道。

    我只应了一声,困得实在不想再去理会他

    不知为何,一躺倒,耳上的痛感愈渐清晰,清晰到有些难耐的地步。困意和疼痛交杂在一起,我睡也不能醒也不是,不禁不耐烦地哼出了声。

    “可还是疼?”允礼问道。

    我应声。

    “莫要去想。只念着,这药正渐渐在你体内生效,慢慢的,慢慢的,便不疼了。”允礼道。

    “你说的轻巧,感情疼的不是你。”我有些不耐,语气自然也不佳。

    允礼并未说什么,只在我身侧躺下,息掉了床边的灯,左手从我的脑门向后,一下下抚摸着。

    本就极困,加上身边之人的安抚,我倒是渐渐静下心来,虽然还疼痛,却也能忍耐。允礼的嗓音如同催眠之曲一般,低哑,缓慢,柔和,伴随着他的动作,渐渐将我引向了熟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