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仅道是寻常
繁体版

第二十四章 叩启心扉夜闲话

    起身走到桌边,我切下一块蛋糕放在允礼眼前,同时将泡好的梅花茶一并送上:“知晓你今生辰,喝了酒,也用了宴席。所以我仅做了这小食和一壶清茶,也不至于太腻了。”

    允礼接过蛋糕,尝了一口:“甜而不腻,松软可口。翛儿,这是何物?”

    “是蛋糕。我们那儿逢人生辰,这蛋糕,是必不可少之物。”我回答道。

    “这倒是新奇。翛儿,你总是这般心思巧妙。”允礼笑看着我,忽然似想起了什么,“那早晨的什么双皮奶,莫非也是出自你手?”

    “是。”我点了头,“原想着自我来到这儿,你给了我诸多庇护照顾,趁你生辰之时,我该表示一下的。只是那时自己的心思还没有理清,不想叫你知道了平添误会,这才没有承认。”我回答道。

    “你呀,全府上下,也就你敢对着我扯谎。我原是想到了的,可看你一脸淡然,这才打消了念头。”允礼一脸无可奈何。

    “我也没有扯谎。我的家乡,原属杭州那块儿,可不是南边儿来的?这又是我初次去厨房,可又不是‘新来的’厨子了?”我一本正经地道。

    “就你伶牙俐齿。”允礼无奈地摇了摇头。“无论如何,生辰过了二十几个,此是我最好的一个。翛儿,虽你身世不明,只要你点了头,本王便可寻一八旗子弟收你为女,将你册为格格。虽只是格格,本王定将你明媒正娶。”

    “允礼,我不想要这个名分。我有我的自尊。虽我从不曾想过要福晋的正室之位,但更不想要当你名正言顺的妾室。既给不了我福晋之位,那便让我就这般陪着你。记得我同你说过,我原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是因缘巧合意外过来了。因而,我更不希望有一个名分,自此将我束缚在了这个不完全属于我的世界。”我玩弄着他的手掌,边缓缓说道。

    “你不要名分?”允礼蹙眉问道。

    “是。我只要这样,日日陪着你便好。”我回答。

    “是因为你还想离开?”允礼双眉拧得更深了。

    “有你在此,我自然不愿离开。只是愿与其他女子共事,已是我放下内心仅剩的骄傲做出的决定。允礼,我理解你,理解你的天生尊贵,理解你的无可奈何,但也希望你理解我,一个从一夫一妻的世界中来的我。如果你一定要册封,那才是磨尽了我唯一的坚持和自尊。”我轻轻拉住他的手。

    “好,翛儿,我绝不勉强你。”允礼再次紧抱住我。

    “允礼,谢谢你。”我倚在他的怀中道。

    “谢本王何?”他带着调笑问道。

    “此是我第一次真正动心,第一次尝到所谓‘情’的禁果……”

    “这亦是本王第一次付诸真心。”允礼笑着打断我道。

    “你且听我说完。”我轻轻打了一下他的手,佯嗔道。

    “好,你说。”允礼笑意更深。

    “正因此是第一次,我的内心有太多的不确定,太多的不知所措,太多的犹豫恐惧。我知晓我的思想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甚至一次次以你们眼中的‘死罪’冒犯你。可你从未真正恼过我。允礼,谢谢你给予我的照拂与包容。谢谢你愿意理解。”我从他怀中支起身子,认真地看着他道。

    “你总说你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你所说的一切总让本王闻所未闻。若说本王全然不信,本王第一次在雪地见到你的情景仍历历在目。不论是你的着装还是言语,都叫本王不得不信。可若说全然相信,也确实是扯谎。但不知为何,只要是你说的,本王总是愿意尝试去相信,仿佛内心有股力量在说服这本王。翛儿,既然此是你的信仰,本王必会尊重。”允礼伸手,轻轻抚着我的头。他的双目深如皓天,仿佛沉进去,便是永远。

    因是允礼生辰,本想取凝园梅林下那坛亲酿的梅花酒出来,但想起埋下至今不过半月尔,这酒必是难成的,也只好作罢,将冬日里头集来的雪水用了干净,煮水烹茶,以茶代酒。我将带着浅淡梅香的清茶冲入眼前两个茶盏之中,端起一盏:“允礼,你有你的坚持,我有我的固执。我们俩在一起,注定不会那般容易。但是,为你,我愿意,且乐意尝试。因为,你值得我一搏。”

    允礼闻言,有一闪而过的诧异,随后便自然捧起另一茶盏。我再大胆,再不知所云的言论,于他而言,怕也是越来越如同寻常,见怪不怪。“翛儿,本王亦很荣幸,能成为你的勇气。”

    “咚咚咚”门被叩了三下,海总管的声音传来:“爷,侧福晋那儿来人了,问爷今夜歇何处,侧福晋那儿已经备好了宵夜。

    闻得此言,我内心微微一刺,仍旧不是滋味,故扭开头去不说话。

    “翛儿今夜可要留本王?”允礼却低低一笑,侧头看向我。

    我仍旧不言语,只是脸微有些发红,半嗔半羞。允礼见状,竟是轻笑出声,继而对着门外道:“本王今夜,就宿在正清殿。”

    门外的海总管应声传话去了。屋内登时沉寂下来。我看向允礼,他的眉角微挑,带着点调笑的意味。我轻叹了口气,复又低下头。

    “好了,莫要胡思乱想了。本王对你,定是要明媒正娶的,又岂会先坏了礼数?来日领你见过额涅后,便择吉日办喜事。”允礼拍拍我的头道。

    我在软榻上卧下,将头枕在允礼的膝上。他对我的顾念,我感念于心,不知怎么出口表达,便化作情谊来转述罢了。允礼见我这般举动,哑然一笑,抬手轻抚我的鬓角。我双眼微瞌,感受着他的温柔,只觉岁月静好。

    “翛儿,你未扎过耳眼?”微凉的手指触上我的耳垂,允礼边捏了捏边有些讶异地问道。

    “是,还不曾。”我睁开眼回答。

    “为何?”

    “我,怕疼。”我嗫嚅地回答道。

    允礼轻笑出声,继续捏着我的耳朵道:“一耳三钳你可有听过?”

    “我晓得,福晋侧福晋,还有你府中的丫鬟们不都是一耳三钳的?”我回答道。八旗女子都是左右耳各有三个耳洞的。

    “是了,满人以一耳三钳为传统,你这一个都没有也是不像话了,改日本王请太医来。”允礼说道。

    听闻这话,我内心一紧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打一个耳洞我尚且害怕发炎,何况三个:“一定,要扎么?”

    允礼揉了揉我的脑袋:“你本非满人,扎一个眼也无可厚非。但你今既愿意许本王,也是逃不了三个眼儿了,若不然,以后让人看去,无端给你招惹是非。”

    “可我不要名分,谁又知道呢。”我低低地出声。

    “你这是打定主意不要这名分了。”允礼轻轻叹了口气,“也罢,你既害怕,扎一个就罢了。”

    我拿脸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微瞌双眼。允礼轻笑几声,附身在我耳边低声道:“磨人。”

    “时辰已晚,你可去拆了旗头更衣了。看你这般绷着,也是累了些。”允礼边摸着我的脸边道。

    “好。”我低低地回道,“确是怪累的。”唤来叙叙,我同她走进里屋,拆了旗头,撤下外衣,让她用一根银簪随意箍了一缕发后才走了出去。

    允礼还坐在软榻上,见我出来又爬上榻窝进他怀里,脸上笑意更盛。他伸手拆下我头上仅存的发簪,微卷的发垂在了脸的两侧。允礼与我对视着,那向来盛满清明威严的双眸此刻竟柔如软水,净如清潭。伸手,他将我左侧的发挑至耳后,静静凝视我许久,直到我双颊泛红低下头去,他这才轻笑出声,说道:“如今看来,这旗头着实是讨厌,倒是掩住了你清雅绝伦的气质。”

    我没有说话,歪下身子继续将头枕在他腿上,仰面躺着,任由他一下一下抚着我的脑袋。突然脖颈间微微一凉,紧接着有轻微的拉扯感。原是允礼的手指挑起了我的项链,一条用铂金串起的镶钻碧玺项链,我十五岁爸妈给的生日礼物。

    “这链子,倒奇特。”允礼眼中闪过些许诧异,“你喜欢戴这个?”

    我从脖子上将另一根挂着的一起勾了出来:“一块玉,一颗碧玺。我自幼便及其多病,听闻玉佩碧玺均是辟邪守身之物,这才送与我挂上,从此不离身。”

    “原是如此。可能与我一观?”允礼颇有感兴趣的神色。

    “自然。”我取下玉佩,解下碧玺项链,交于他手。他似乎对这条碧玺项链最为感兴趣,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下:“这锁扣倒是精致,是何等能人巧匠竟有这般构思。”我笑笑不言,这不过是现代最普通的项链卡扣罢了。

    允礼把玩了一阵,将那吊坠拿到烛火下细看,却不知为何,他的双眉渐渐拧了起来,随后又取过那块玉佩,看了几眼之后仍没能解开他眉心的锁。“翛儿,这两件儿,都是你父兄赠予你的?”

    “是。”我回道,“可是有不妥?”

    “并无不妥,只是这物件儿虽精致,这碧玺和玉却都并非上等。从你口中可知你父兄也是极其疼你的,本以为该是好东西。”

    我轻轻一笑,笑他的不明就里。在我们那个年代,懂玉之人少,好玉更是难求。碧玺也是名贵珠宝,自然不会像他们这般,大块大块拿顶级的去做工艺品。

    “你还真是眼尖,一眼便瞧出了好坏。若是在我们那儿有你这般人才,旁人毕趋之若鹜。”我笑道。

    “本王自幼生于宫中,所见便都是各地上贡的顶好的物件儿,也是习惯了。等你多把玩把玩,亦可一眼识其质。翛儿,你若是喜欢,本王送你最好的,命匠人赶制出你喜欢的样式。便是要辟邪养身,也该是好一些的更有效。”允礼轻声道。

    “我不懂这些的,再好的给了我这外行的,可不是也浪费了?你可不必为此费心。”我捏住他的手道。

    “无碍,便是不懂,赏玩着便也懂了。这不过就是养尊处优出来的伎俩罢了,谁又是天生懂的?只是对你,本王总想着能倾尽一切给你。”允礼低头俯视我道,“先前本王赠与你一块顶级的羊脂白玉,因是先帝所赏,其质是罕见的。明日便找人去雕个祥云玉佩给你,余料再给你做些小物件儿把玩。只一件儿,羊脂白玉向来只有皇家人可以用。打了玉佩你便随身挂着,莫要叫别人瞧去,平添是非。”

    我莞尔一笑,将脸埋进了他的手掌中,轻声应了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