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仅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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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耐严寒归途病

    “大夫,她这是怎么了?”这是允礼的声音,似乎有些焦急。

    “这位姑娘脾肾阴湿,脉沉细,本就气血不足。如今大寒已过,虽近立春,阴冷严寒依旧,体弱之人本就极易伤寒。姑娘看着样儿,是着了寒了。”一个有些苍老沉和的声音传来,想来是位老大夫了。

    “昨日在雪地里头躺了也不知多久,必然是冻着了。”允礼道,“麻烦大夫去开药。”

    茗风的声音接着大夫离开的脚步声传了过来:“爷,您说姑娘这病的真不是时候。边儿要赶路回府,边儿您也没带个丫鬟出来,属下这一男子,实在无法照料周全。”

    “皇上等着本王回京,耽误不得。咱们需得继续赶路,不能因她停搁。路上你顾着些,也只能这样儿了。”允礼说道。

    我虽在床上昏昏欲睡,他们说的话我却还是听得清的,只是难受不愿睁眼。直到耳边传来允礼唤我的声音,这才不情愿微微睁开了眼。

    “翛翛,醒醒,你这般睡怎会不冻着?”允礼对我道,“昨夜为何不盖了被子睡?本王的大氅哪抵得上被褥?”

    “你说你们这儿重礼教,男女有别,我那一身衣服让别人看了去不成体统,可这客栈里头被子又有多少男女老少盖过?便是洗了,到底也是人用过的东西,我是不要用这枕被的。”我对着允礼道,许是因为高烧,我说出来的话也是软绵绵的。

    “那本王的衣物你倒是愿意用?”允礼笑问我,这笑意仿佛被羽毛刮过,十分柔和。“是本王考虑不周,之后住客栈,本王会让小二都给你置办新的。来,先把药喝了。”

    “中药?”我接过他递过来的碗道。

    “什么中药?是大夫开的治风寒的药。快喝了。”

    我端起碗一饮而尽。自小我就没少喝中药,喝起来连着年儿的不断。我虽不十分厌恶中药味儿,只是实在怀疑这药的药效。以往病了,若是烧得厉害,连口服西药都退不了我的烧,还需得挂水才有用。如今这中药,实在不知道它会有什么药效。

    “我们何时出发?”喝了药,我将身子缩进大氅里,边问他道。

    “你都听到了?”

    “虽说昏睡着不愿睁眼,你们说的话还是能听见的。”我答道。

    “也罢,你在此抱着大氅睡也易着凉,倒不如快些赶到下一个客栈,让小二置换了被褥再好生休息一晚。你更衣,一会儿便出发。”允礼起身道,本想离开,但转念一想,又回头道,“你自己可以么?若晕得厉害莫要逞强,本王唤掌柜家的上来。”

    “无碍,我自己可以。”我点头下床。

    “本王先命茗风去备车,在屋外等你。更完衣唤我。”允礼点点头,终于离开。

    慢慢下床,果然发着高烧腿就是软的。我照着昨日那妇人教我的,将外衣一件件穿上,但却是不知该拿头发怎么办,本想扎个马尾了事,但配上这古装到底太过雷人,便拿我那只发簪随手挽了一缕发。慢慢走到门边,听着咯吱几声打开门,允礼扶着围栏背对房门站着。“我好了。”

    他转过身,看看我:“头发实在有些古怪。”他笑说着,进屋拿起自己那件大氅披在我身上,“外头极冷,披着罢。”说着,叫茗风将我的东西都收拾了,亲自扶我下楼上车。病中的脚步实在虚浮,允礼大概也能感觉到我不时腿软一下。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牢牢扶着我,直到上车坐定。

    我实在未曾想到,病中坐马车是这般难受。马车一路摇晃颠簸,本就烧得发晕又身子发痛的我被马车一颠更是七荤八素,身上也更加酸痛。每日坐在马车里我侧着头闭着眼,病蔫蔫的样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夜里虽躺在床上,却仍好似坐在马车里一般,感觉床都在摇晃。这中药果真是没什么大用,吃了几日烧并不曾退下。边是病着,边又要赶路,我被折腾得虚弱不堪。允礼自幼出生于皇宫,只有别人侍候他的份儿,他又哪里会照顾人?只是我却还是感受得到,凡是他能安排的,尽量替我安排妥当,一路上他也是尽可能细心地同茗风一起照顾着我。

    “爷,属下还从未见过爷对谁这般上心。”茗风问允礼道。一日夜里,茗风和允礼以为我已睡去了,实则他们的对话全然落入了我耳中。

    “胆子不小,连本王的心思都敢揣测了。”允礼回答。

    “属下哪儿敢揣测?只是这都明摆着。爷便是对福晋也从未如此过。”茗风继续道,“虽说翛翛姑娘没有身份地位,爷若是喜欢,给她找个姓儿纳作格格也未尝不可。爷大婚至今都这么许多年了,咱府里连个格格阿哥都没有。”据允礼说,茗风是自小跟着他的,故此两人之间情分还是很深的,有时茗风也会大着胆子开开玩笑。

    紧接着是书本飞出去的声音,允礼同时道:“本王看你是闲的。”

    听茗风说,京城已近。这几日连着赶路,倒也是很快就临近京城了。离允礼奉命归京之日尚还有几日,他看我的身子实在已经吃不消,便决定找家客栈好好休息几日再走。

    “来,翛翛,慢点儿。”一家看似不错的客栈前,允礼率先下车,伸手来掺我。我这几日折腾得,如今已是脸色惨白,脚踩在地上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无力。下车时,腿一软,整个人栽了下去。允礼眼疾手快接住我,将我放到地上,“病了这几日,还一直赶路,也真是辛苦你了。慢些。”

    允礼扶着我慢慢走近客栈,却发现茗风正在同掌柜的交涉。

    “发生何事?”允礼问道。

    “爷,掌柜的说客栈现今仅剩一间下房一间上房,再没有别的了。”茗风回话道。

    “怎么,如今生意倒是这般好?”允礼淡淡地问道,听不出任何语气。

    “不瞒您说,现下这十二月里,快到年节了,各处游子不都赶着回乡过年儿么,故此这几日房间特别紧张。爷,您见谅。”掌柜的道。

    “爷,不如您住上房,姑娘住下房,属下在马车里凑活几晚。”茗风上前道。

    “那怎么成?天儿这么冷,马车里怎么睡人?”我不同意道,”要不你们俩上房将就一晚,或者茗风你同我挤下房,打个地铺也无妨。等明日便另找客栈。”

    “姑娘折煞属下了。借属下几个胆儿属下也不敢和爷去挤一屋,更不敢坏姑娘清誉。”茗风听闻我的话忙抱拳作揖,“属下去马车,无妨。”

    “你住下房,翛翛还病着,同我住上房。”允礼发话道。茗风先是有些错愕,转而立马笑着应了下来。

    “掌柜的,上房准备两套全新被褥,房钱爷付两倍。这位姑娘病着,让小二将大夫请来。”允礼放下银子道,掌柜的接过,忙应承下来。

    小二受命去置办全新的被褥,掌柜的请我们先在一旁稍坐。我实在难受,闭着眼坐在一旁,双手托着头,却仍觉得头重脚轻。“靠吧。”允礼在我身边坐下,将我的头靠在他的肩上。头有了依靠,身子似乎也稳当了许多。

    小二将崭新的被褥铺好,转身出去请大夫。允礼扶着我上楼,推开房门,直接扶我躺下。“将外衣脱了再睡,莫将寒气再带进被子里。本王去看看大夫到没到。”

    我闭着眼,勉勉强强将外衣扯下丢在一旁,继续紧闭双眼半睡半醒。只一会儿,我便听得屋门响,猜是允礼回来了,却还是睁眼确认。允礼进来正看到我微微睁眼看他。因高热多日未退,连我的双眼也布满血丝微微发红。

    “闭眼歇着吧,大夫一会儿就来。”允礼在我床边坐下,将我的被褥掖了掖。

    看了大夫,大夫道我已是烧了这许多日,甚是危险。不用大夫说我也知道危险。若这高烧引起并发症,那此处的大夫必定束手无措只能等我一命呜呼。喝了药,我想着若自己再不做些什么,怕真的危险。“王爷,可以叫人备热水么?我想泡澡。”我轻声开口道。

    “这时泡澡,晕在里头如何是好?”允礼蹙眉看着我。

    “我自己知道。”我对他道,他一想,点头同意。“本王命人去准备,你在里头泡,真有事儿就喊。”

    带着虚软的身子,我坐进浴桶中。因着高热一直有些发冷的身子此刻终是将每个毛孔张开。体内的寒意一点点被逼出来,甚至泡出了细密的汗珠。若是能发汗,那退烧会容易许多。泡完澡换了寝衣,我缩进被中喊允礼进来,一边让进来收拾的婆子从外头给我端了盆雪进来。

    “你要作甚?本就着了凉了,还碰这冰冷的东西。”允礼见我接过婆子递过来的在雪里冰过的毛巾,忙制止道。

    “以前有大夫教我的。高热时将这冰面巾置于额前或颈部,退烧极有用。”我轻声解释。

    “我来。”允礼说着,接过婆子手中的面巾置于我前额。“今夜我在椅子上将就一下,你有事喊我。”

    “这冷天儿,在冰凉的椅子上坐一晚必然要冻着了。你若再伤寒,那真不知何年才能回京了。”我微微侧起身道,边说,便将身子向床内移,将枕头放在我身边,“你,上床睡吧。”

    允礼明白了我的意思,走到床边:“你倒是细心。本王和衣而睡,必不会越界。你安心睡,本王若需要女人,不需趁人之危。”他一本正经地道。

    “自然知道你是正人君子。”我说着,看他上了床,便又将身子向内挪了挪。

    从未与男子同床而寝的我此刻真的有些不明所以的尴尬与紧张。连平日自然的呼吸和翻身都变得极其小心翼翼。偷偷看向允礼,他双目虽然闭着,但不时抖动的睫毛出卖了他的内心。他这已有妻妾的男子居然也有些窘迫,我心里微微发笑,倒缓解了一些无所适从的紧张感。

    “这般一直盯着本王,本王睡不着。”允礼双眼依旧紧闭,只是出口的话让我忙得收回目光,转身背对着他,将脸埋进被子里。

    “你,睡吧。夜里若实在难受,就喊我。”感觉到我被抓包的窘迫,允礼的声音带上了微微的笑意。他边说着,边将身子转向外侧。

    黑暗中,我极慢极慢地将捂在脸上的被子拉下,一点点转动身子,偷偷瞥了他一眼。嘴角,也不知不觉扬起了一道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