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满地的灰痕，岁暮雪叹息一口气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然后抬眼看出现在他身边的白影。

    他再不成人行，仅剩的力量也不过仅仅化为一只几近透明的蝴蝶，那只蝴蝶展着摇摇欲坠的翅膀飞出了洞府。

    岁暮雪一路跟着他，去一切最终的地方。

    蝴蝶最终的去向是王家，王家父子已经回来了，此刻正在清洗带回来的竹子。他看着蝴蝶落在王乐的发间，在片刻的停留后，崩溃着消散了。

    岁暮雪看着面前仍是父慈子孝的画面，心里是止不住的悲哀。他的母亲姓幻，自然有一手极好的幻术，从他踏进这里开始就依稀察觉是踏进了幻术里，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不是幻术，是业障。

    有人用执念固执的将过去圈禁在此，不断的一遍遍重演，看着过去的影子填补自己的心，在最后一颗心又被一次次的撕裂。

    岁暮雪不知道这是谁的执念，但在刚刚，他知道了。死去的枯骨埋在岁月里，在如今重见天日里，像是吹来了一阵风，将被拘禁在此的灵魂一一带走。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进来这里吗。”王乐的真身始终不愿现身，但岁暮雪知道他能听见，“我生来就与别人不一样，我在村口看到了一个虚幻的影子，他一次次的出现在我面前，一次次的想要踏进这里，却每次都在进入的时候消散，我本来不解是什么意思，直到我见到了你爹。”

    那颗快要被磨灭的心终于被激起了一点涟漪，岁暮雪脚下卷起风沙，遮盖了他的眼。当一切的虚幻在眼前散去时，整个村子只剩下了断壁残垣，再没了一点生机。

    “影子本来是看不清面目的，可是先生不一样，他的气质不一样，所以我一眼就能认出他，他想让我救你。”作为一个变数进入这个业障里，扰乱王乐一次又一次不会变的结局轮回。

    “他死了……”这是真实的王乐第一次开口说话，他已经困在这里不知道多久，早已长大，褪去了童稚，只剩下了无尽的执念与悲哀。

    “我曾听说过死去的人，若是身体能够保存的足够长久，也会诞生一缕神智，不是原主人，却也相差不多。他想救你，用无数次重演所积攒的力量出现在我的眼前，每出现一次，他的力量就削弱几分，越靠近你，他就消散的越快。”当他落在王乐的假象上时，便是那一缕神智消散的时候。

    世间每一个父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好好的，也许他早已死去，却又在这无数次的重演里活过来，看着王乐的疯魔，心痛不已。

    但他进不来，只能一次次消散在村口，等待着一个人。这个人能够穿过虚幻与真实，能够将他带进来。

    遮住岁暮雪眼前的风沙终于散去，显露在他眼前的是熟悉的院子，熟悉的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没有变过。看着他已经长成大人模样的身体，他们明明没有真正的见过面，彼此却又相熟。

    “我始终觉得他脸上的印记很熟悉，所以那天晚上我照着抄了几遍，经过推算衍变，知道了那到底是什么。”那张被他烧毁的纸，才是岁暮雪勘破的真相。

    “乐乐，你爹也许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那是一个驱傀符，将活人生生炼化成傀儡，囚其魂，拘其念，以将之驱使。”所以他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不会说话。但他脸上的烙印缺了一角，这一角的缺失，让他想起来了一点曾经的记忆，但也只有那么一点。

    “那我是谁？你说他不存在！那我是谁！！”爹若不存在，为什么会有王乐的存在，难道他过往的记忆都是假的吗？那些快乐又美好的记忆。

    岁暮雪瞄了一眼自己脚下的影子，开口说道：“傀儡只守护主人，或是执行主人的命令，他既然在这里守着你，想来你就是他的主人了。”

    王乐听着他的话目眦欲裂，抱着自己的头，那里很疼，比当年他心碎那一刻还要疼。

    岁暮雪在竹林看见的并不是假的，那是曾经发生的真实。在这次循环中的不久后，村子里有半数的人会被拿去炼做傀儡，王乐的父亲就会死于竹林中，他会因此发疯。只是这次循环因为岁暮雪的到来，一切都乱套了。

    无数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闪烁浮现，那些被尘封忘却的记忆却又在此刻找上门来逐渐拼接成一段完整的记忆。

    师父不让他下山，说他此生注定有一劫，只要百年内不下山，这劫就可以自行消散。

    可他没忍住。

    他在五岁时被父亲牵着手带到宗门，并以一两银子的价格卖掉，那时候他看着那个背影走的一点犹豫都没有，从弯绕的山路一点点消失。

    所以他要去问个清楚，若是百年，他还能去哪里问。

    小有所成之后，他背着师门偷着下了山，去找记忆里的家，那里早已人去楼空，他的父亲早在多年前就病死了。

    王乐无功而返，在回程的路上遭到了同门的拦截阻杀。双拳难敌四手，即使他是师门天赋最高的天才也不行，在败落之际，王乐唤出傀儡，舍了肉身仓皇逃走，匆匆给自己寻了个托身的肉身，作为崭新的王乐长大。

    本来一切都该按计划进行，脱身后的傀儡也找到了他，可他没有想到这里是他同门的炼尸场，误打误撞的让对方炼了自己的傀儡，反噬伤及他本就岌岌可危的魂魄，走火入魔了。

    这业障轮回百年，这劫居然算是过了。

    如今王乐记起过往，挥手间召回了被阻隔在外的傀儡，百年风霜不改其色，只是破旧了些。“你救我性命数次，待我回宗门灭了他们报仇以后，我便将你安葬……”

    说着便在挥手间解开了傀儡身上的咒文，那一瞬间，岁暮雪看见他浑身肌肉紧绷，目中流露出无法置信，“报应啊！报应！”王乐凄惨大笑。

    王乐修为此刻暴涨，他现在已经不再沉浸在悲伤中，清醒过来之后满腔的怒火驱使着他迫切的回到宗门，将阻杀他的人屠戮殆尽。

    “你助我清醒，我却没什么能给你，我若能活着回到宗门夺回属于我的一切，我必倾尽全力报答你。”他没有给岁暮雪一定的承诺，毕竟此去能不能活着他自己也不确定，但就算是拼上性命，他也要拉着那几个人陪葬。

    岁暮雪点点头，“那我等着你的回报。”莫说中州傀儡术仅此一家，放眼整个陆地也找不出来几家，估摸着王乐就是出自那里，而那里岁暮雪还是有过了解的，此去王乐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