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是这客栈的老板，客人莫生气”。

    说起来在这的都是久经沙场的人，人精一样的心思，但岁暮雪不同，他鬼精鬼精的，但这也得分人对事，有时候他能绕着弯的逗人玩，有时候他耿直的能噎死人。

    老板是个看着二十多岁的青年，笑眯眯的，岁暮雪看他那双眼睛就知道这是个老东西。但他没有一点表现出来，瞬间收了脸色，一脸傲气的说：“老板投宿啊”。

    老板将莫子往身后拉了拉，莫子堵着门不愿意让开，就算岁暮雪不是神汉，他也厌恶岁暮雪身上的福佑，因为它们驱走了本该可以过来的游魂，让他们归家的日子往后延了。

    “莫子！”老板依旧笑着，但语气有那么一点点的加重，再一下以后，莫子让开了。

    “请！”

    岁暮雪迈出去的脚在门槛上晃了一下又被他收了回来，他甩甩头兴致缺缺的说：“我不想进去了，齐格，走”。

    齐格摸不准他是个什么打算，但岁暮雪如今是他的雇主，为了钱该是向着他的，所以齐格慢悠悠的去解骆驼绳子。

    莫子面露喜色，但老板却沉下了脸。

    “对死人那么好，怎么对活人态度这么差，怎么？我一活人比不上那些不到一厘重的？你还开客栈呢，怎么不直接在这儿开个义庄，省得挂羊头卖狗肉的还有人误闯”。岁暮雪踹了一脚脚下的沙土，看它们四射飞溅，风一吹飞的老远。就像他吓走的那些个魂魄。

    他一句话让老板浑身抖了一下，满身的气瞬间消了下去，老板低着嗓子说：“莫子，跪下”。他听懂了这再浅显不过的话，岁暮雪要一个道歉，一个郑重的道歉。

    “师兄，为什么！”莫子不服气，这人闯入他们的地界捣乱，为什么还要给他下跪。

    老板沉重的眼睛此刻也没了笑意，他们在这黄沙海里守了很多年，人迹罕至，接触的都是些浑浑噩噩的游魂，虽有个别清醒的，但也终究是魂魄，少有人来也被他们的臭名昭著的名声吓退，以至于他忘了教给这个弟弟般的人与活人的相处之道。“你修来世，可你今生在造孽！”他叹息一声，因为他自己都快忘了：“活人，远比死人要重要的……”招魂旗，裹尸布，为什么是裹尸布，因为那是葬死人的，为什么是死人，因为死人曾活着。

    莫子不懂这句话的含义，但他看的出来师兄此刻的严肃，耿直的汉子就算心中有再多的不愿也屈膝跪了下去，他跪下的地方正好是岁暮雪踏破的门槛，木头扎进了肉里，带出一丝丝的红，这红，与招魂旗颜色无异。

    “我错了！我跟你道歉！”莫子冲着岁暮雪的背影喊，声音很大，也很委屈，这是他此生第三次下跪，一次跪师父，一次跪师兄。

    岁暮雪回头，他的眼睛很亮很黑，在日光下却也深不见底，他大喊着：“齐格给我拿套衣服！我洗澡去了！”丝毫不管那里跪着的莫子，撒丫子冲着那“澡盆”去了。

    齐格解到一半狠狠的啐了一口，他就知道，将绳子又系回去，他扭头和门口的老板对视了一下，对方冲他摇了摇头，但眼睛又笑了起来，这便无碍了。

    “这次不收钱”。老板将莫子拉起来，他准备抽时间给师弟补补课，但现在他得去准备点吃的。

    齐格不在乎他们的事情，但听到不收钱三个字眼睛都在冒光，他趁火打劫的说：“那我要喝柜子上的酒！”

    “可以”。

    齐格得了答应后感觉人都轻了不少，他去给岁暮雪找换的衣服，走遍了所有的骆驼他才想起来，这小子是空手上的他的骆驼，哪来的衣服！

    以后的小半个时辰里，齐格就站在岸边等着岁暮雪洗干净了爬起来，他没有想过丢下岁暮雪一个人先进去坐会，这不合他的规矩，他要等他的客人先进去。

    有那么一段时间没碰着水的岁暮雪在水里呆够了才爬起来，齐格没有错，他根本没有行李，所以他把身上的衣服泡了泡又套了回去，反正太阳大一会儿就干了。

    “请吧少爷”，齐格伸出手示意岁暮雪先行。

    浑身湿漉漉的人笑的欠的很：“得咧老先生”。

    此刻天阴了下来，连风也没有，客栈的大门为岁暮雪敞开，他迈着轻快的步子跨过了那多灾多难的门槛，别有洞天的客栈此时真正显露在他眼前。

    这是一座庞大的古楼，像一个倒立的塔，因为它建在地下，一层一层蜿蜒而下，最下面太深了，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岁暮雪咂舌的想那个地方不会是直通幽冥吧。

    老板为他解开了禁制，他看到了塔塔族的本来样子。其实他的本意是好的，但他算漏了一个，岁暮雪看得见摸不着，他踩在半空像是凌空，但他的脚还踩在障眼法里。

    他冲着下面大喊：“给个梯子啊！”

    齐格落后他三步远，他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客栈的本来模样。

    云梯从一个地方直达岁暮雪脚下，他也不怕脚滑摔下去，哒哒哒跑的飞快。

    “塔塔族第十三任掌门杨九，见过岁先生”，他先是看了齐格一眼，改了要说出来的话，只留了一句先生。他不在了片刻，原来是查岁暮雪的来处去了。

    岁暮雪摆摆手满不在乎：“什么先生，不过是个后生仔沾了家里的光，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九一时不知道他为什么问一个这么傻的问题：“这里·····离那边不远······”

    “哦哦哦！！”岁暮雪一拍脑门，忘了忘了，他走了有那么久，但是这点距离在他们这些人眼里根本不是个事儿来着。不过他不想接着这个话题，有点丢人。“你们这挺冷清啊。”

    “族里的弟子大多分散出去了，不是要紧事不会回来。”杨九引着岁暮雪走，整个古楼顷刻间亮了起来，明晃晃的格外辉煌。

    “你们这挺漂亮啊，放外边呗放地下干什么？”

    “人有其魂，魂属阴，喜地气，在这里他们恢复的快些”。他指着最深处的坑洞：“那是一处接近黄泉的地脉，阴气最足”。

    “黄泉？！”岁暮雪大叫。“你别跟我说外边那水是忘川引上来的！我刚刚在里面洗澡了！”

    看他焦急的样子齐格默默的笑了，幸灾乐祸。

    杨九给他解释：“那就是天降的雨水，引忘川水到人间我们会遭天谴的”。

    “吓我一跳”。安心下来的岁暮雪又开始乱看，然后他闻到了热饭菜的味道。

    “那什么，这饭有我的一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