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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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路上

    沙漠的太阳很大,晒的人睁不开眼睛,偶尔风也很大,混着沙子吹在脸上刮的生疼。但多数是没有风的,干涩而闷热。

    为了不散失身体的水分被烤成人干,岁暮雪学着齐格的样子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他们不常交谈,因为在齐格眼里的岁暮雪嘴太碎了,他能自我排解寂寞,有时疯言疯语的唱歌,有时睁着眼睛在白天数星星,几枚铜板在他手里颠的哗啦做响。

    “齐格,我们往东边偏一点吧”,岁暮雪总喜欢提一些无关紧要的要求,若不是齐格知道路线,他可能会以为这个少年在瞎指路给他捣乱。

    “那个客栈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虽然这样说着,但齐格往东边偏了一步,这一步下去,他们要到达的地方会有很大的偏差。

    “可我想洗澡啊,我难受”。他的兜里只有酒和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没有多少水,这水拿来洗澡多少有点浪费了。

    齐格不再言语,他这些年遇见的奇奇怪怪的人多了去了,岁暮雪并不是他遇见的最奇怪的一个。“去了那里,别乱摸门口的红布,别要牌子上的吃的,也别用那里的筷子”。

    听到第一句时岁暮雪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人,后两句时他咧嘴笑了,这说的妥妥的黑店标配啊,“塔塔族开的黑店啊?”

    “你知道?”

    “我知道的多着呢”,岁暮雪洋洋得意的笑着,“谁没事竖块红布放那,那是裹尸布也是招魂旗,塔塔族自古以来以来就有引死人魂魄归乡,修来世大造化的说法。开黑店多少有点唬人,多半是为了让生人不靠近那里才传出来的,唬谁呢”。

    齐格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也有那么一点错误,但他不想纠正,年轻人总该用自己的眼睛看清人世的险恶。

    他们短暂的交流过后又有一段很长的沉默,在两天后,岁暮雪终于看到了他的“澡盆”。

    贫瘠的土壤限制了这片土地的颜色,但有水的地方就有生命,这是一片小小的绿洲。不大的荒漠甘泉在阳光下印着光,像一块通透的碧玉。

    齐格在不远的地方停下,做出一个礼拜的姿势,他拜的很虔诚,他拜的是那水,大地的恩泽。岁暮雪看过齐格拜天,拜地,拜月亮,连有时候风过他也会合手。没有信仰的他很难理解齐格这种感觉,虽然偶尔也会好奇,不过就目前为止,岁暮雪的好奇还没有大于他的理性,他暂时不打算体会一下是什么感觉。

    驼铃声中,不大的客栈里有人面色不善的走出来看了一眼,他显然认得齐格,哼了一声又进去了。

    眼看情况不对,岁暮雪跳下骆驼走到前头和齐格咬耳朵,“你可别说你和这里的人交恶啊”。

    齐格耸耸肩:“我一年也就来个一两回,老实守着规矩呢”。他已有所警觉,以前这里的人不出二里地就能感觉到他的到来,备好足够的食物等着他牵着骆驼带着客人到来,他偶尔也会带几个过路的肥羊给这里打打牙祭,所以关系算得上是不错。但这一次,出现了变数,他们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隔了这么近出来看一眼,还是带着一种不欢迎的情绪。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偏向了身旁的少年。

    “那难道是我?不能啊,我人生第一次出远门呢?”岁暮雪扪心自问,他身上也没有人命背着,更没有做什么天妒人怨的事,不至于受了这塔塔人的白眼。但没到地方就折返也说不过去,更何况他也不是那种能被一个眼神吓住的人。

    渐渐的近了以后,岁暮雪踩着脚下稀疏的绿草都觉得自己在作孽,多嫩的草啊,这在这里可稀罕了。喂大胖多好,它稀罕吃这个。

    门口有木桩,专门拿来拴骆驼的,齐格走过去把骆驼拴好,朝着里面喊:“莫子来客人了!”这声音很大,差点把齐格的嗓子喊劈了。

    但是里面很安静,静的像是没有人一样。

    有一阵风吹起,门口竖着的招魂旗迎风飘扬,像一缕红色的烟,顺风而走。

    岁暮雪在眼神流转间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他搓了搓手将手里的沙子搓掉了一些,举着仍旧有点脏的手跳起来去够那招魂旗。不出来是吧,摸你家裹尸布,沾晦气!

    “住手!”

    在岁暮雪的手离招魂旗还有一寸距离的时候门开了,身形巨大的壮汉没好气的打开门出来,他终是无法忍受有人摸那招魂旗,那是亡灵归乡的路标,对他们来说意义重大。

    “莫子莫子,别气,我跟他说了那东西不能摸的,他知道分寸”。齐格并不怎么想保岁暮雪一命,但他还得安抚这壮汉的情绪,不能因为岁暮雪坏了他们的关系,生意人只看重人脉与钱财。

    那壮汉一直瞪着岁暮雪,看他慢悠悠的收回手,离开几步远才收回目光。若是岁暮雪不收手,他可能就拔刀了。

    目的很明确的岁暮雪达到了一小部分的目的,现在他要达到更大一部分的目的,他揣着手问:“现在我们能进去了吗?”

    名叫莫子的壮汉啐了一口,拿下巴对着他说:“齐格可以进去,你不行”。

    岁暮雪不解的问:“为什么?凭什么!”怎么到哪都是大门一拍不让进,他是抢他老婆了还是抢他男人了,这么怨气?

    “你!”莫子指着岁暮雪,“我们这不欢迎神汉!”

    这回轮到岁暮雪纳闷了,好端端的富家公子突然又多了一个神汉的名头,还被人指着说不欢迎顶着这个名头的自己,真是搞笑了。当即叉着腰就开始骂:“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是神汉了!你有证据吗你就乱说,黑店还挑客人啦!看给你矫情的!”

    莫子不是当家,人壮实心眼也实,没学到那么多弯弯绕绕,“你、你晦气!你过来好多亡魂都不敢过来了,都是因为你!”塔塔人能见魂魄,西荒虽大,但招魂旗范围很广,隔三差五的还是有几个往这边来,莫子今天明明看见有几个游魂已经快过来,结果岁暮雪一出现,他们就撒丫子的跑了。能让他们如此惧怕的,只能是神汉。

    “晦气?!”岁暮雪拍了拍身上的灰和沙子,挺直了腰板说话:“你才晦气!见天窝在死人堆里吃喝拉撒,没见过比你晦气的!怕我?怕我就对了!少爷怨不缠身,那是爹妈给的福佑,去你大爷的神汉!”他越想越气,狠狠踢了一脚门槛,因为莫子正堵在那里,这一脚正中莫子脚下的空档,木屑横飞间,有人从莫子身后走了出来。

    明知道这个人就是老板,岁暮雪依旧装不知道一样,带着明显的撒气吼他:“你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