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尽处,清歌越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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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严长川挑眉,看着孟清歌,没说话。

    他把身子直起来,又转回去了。

    他靠在床边,看着天花板,淡淡地说道:“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了解我过往的人。”

    “我这么有幸啊?又是第一个赢你的人,又是第一个了解你的人。”孟清歌继续笑着看着他的侧脸。

    严长川轻瞥她一眼,嘴角扬起笑容:“是啊,我多么幸运呢……”

    有人愿意去了解并不介意他的过往。

    有优秀的人与他一起攀爬高峰。

    还都是同一个人,他多么有幸。

    旁边的孟清歌突然诈起:“完了,顾着引导你,忘记告诉陈主任你醒了。”

    严长川闻声望去。

    孟清歌连忙穿鞋披上厚衣服,快步走出去。因为拖鞋不防滑,差点摔倒。

    “你就算晚一秒我也不可能再昏过去。”严长川无奈地看着她。

    “等等,好好地坐在这,不要自残,不要自我pua,更不要从这四楼跳下去。”孟清歌颇为认真地嘱咐道。

    听完后,严长川更想笑了。

    “我还是有那么点思想觉悟的。”他继续无奈感叹。

    小姑娘脑子里平时都想着什么啊?

    奇奇怪怪,这么扭曲的?

    孟清歌又不放心地看了眼,随后又快速地走出去。

    “砰”,病房重回宁静。

    严长川:……6

    有点果断,但不多。

    他看着天花板,长叹一声。

    老赵见到他应该没有破口大骂吧?

    孙屹不会跪下来再烧三根香吧?这好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祝衍之呢?和孙屹一起长鸣哀悼吗?这也很像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事。

    那于烨呢?帮凶,肯定是。

    他们会生气吗?因为我和他们断了联系。

    那小姑娘呢?我昏过去的时候,她的反应是什么样的?

    依稀记得,她好像还拉住我的手了……

    她为什么要拉住我啊?她本来不用扯进这场风波的。

    脑子里奔现出许多奇形怪状的想法,最多的字眼就属“小姑娘”。

    孟清歌的身影在他脑子里不断闪现。

    他看哪个地方都能想象得出来孟清歌在那里做什么。

    他从来没有试过和一个人同住一个屋檐这么久。

    更何况,还是一个女生。

    那种感觉很是奇怪,那颗被冰封的心,像是有了一条裂缝。

    融化的清水汇聚成池,一滴滴水珠坠落,漾起阵阵涟漪。

    晚风吹动窗帘,波动了少年的心弦。

    那种别样的情绪肆意生长,形成丝丝缕缕的情愫。

    直到外面敲门,他才从游丝中抽出。

    陈主任推门而入,后面跟着的是孟清歌。

    老陈脸上明显很兴奋,见严长川醒了,就更兴奋了。

    他笑着说道:“哎哟,我的好病人啊,你终于醒了。再不醒我的职业生涯都要赔进去了。”

    严长川笑着回应:“哪有哪有。”

    陈主任收敛了一下情绪,开始检查他的各项指标。

    孟清歌偷偷跑回床上,缩在那里偷溜溜地看着严长川。

    他一边检查,一边不经意地问道:“现在你感觉怎么样?心理上有没有轻松点?”

    严长川扪心自问,确实像是歇了一块大石。

    他轻嗯一声,任由着陈主任检查。

    检查完后,陈主任做了下笔记,拉来一张凳子,开始和严长川谈话。

    “昨天的下午,你情绪失控,这个你还记得吗?”陈主任问道。

    严长川回应:“嗯,记得。”

    “任何事情都需要沟通,而现在你也需要和我沟通,你情绪失控的原因。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陈主任继续说道。

    严长川开始思索。

    什么原因?他也好像对这个概念挺模糊的。

    为什么会情绪失控?这和前几次一样,他都不知道为什么。

    他头一次感到迷茫。

    他摇摇头,没有回答。

    而陈主任又给他详细叙述他的观点。

    而严长川也似醍醐灌顶——

    个屁。

    什么东西?他不理解这个观点的角度。

    为什么要从一杯水来思考?他不理解。

    那个纯粹就是想报复。

    虽说还是有一定的道理。

    果然是心理医生,他不理解但尊重。

    而陈主任也没有继续长篇大论,因为看时间也不早了。

    孟清歌已经在旁边半梦半醒之间了。

    嘴上说着呓语,黏黏糊糊的。

    但是,严长川还是听见了一些。

    “严长川…………你快醒来吧……”

    “这都不是你的错啊……”

    “快醒来吧……”

    ……

    他再次愣在那里。

    过了会儿,他回过神来,低头笑着。

    笑着笑着,却又笑不出来了。

    心酸,确实心酸。

    第一次这么被人祈求安慰,竟然不是家里人。

    而是一个认识才四个月的小姑娘。

    他轻声走下床,把孟清歌轻轻地躺平在床上,又用极轻的动作给她盖上被子。

    被子上全都是来自小姑娘的味道,气息传入严长川的鼻间。

    很雅淡的一种味道,像是白茶,清清寡寡。

    他动作轻地堪比一个外科医生,可能更胜一筹。

    关灯后,他也钻回去被窝中,眼睛睁得大大的,毫无睡意。

    又是一整夜的无眠。

    严长川到次日清晨都是精神万分的。

    毫无困意,连哈欠的没有。

    忍不了了,实在忍不了了。

    再躺下去他要风湿了

    这么一想,他猛地坐起来。

    点滴已经打完了,手上还有滞留针。

    他轻轻掀开一点帘子,小姑娘的睡颜映入他的眼中。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应该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一缕乌黑的发丝从她额间滑落,在鼻尖拂动,随着鼻息摇摆。

    严长川小心翼翼地将那缕不听话的发丝别在她的耳边,像是想到什么,愣神一会儿,迅速收回手。

    他耳朵上没带助听器,外界的声音变得虚渺。

    此刻,他第一次感到,耳朵听力受损,是多么不幸的一件事。

    ……

    距离严长川醒来的几天过去了,赵岩那边也知道他醒来的消息,但是没有来打扰他。

    孙屹,祝衍之和于烨三个活宝,也难得沉得住气,没有跑过来医院那。

    像是憋了个什么大动静。

    严长川看着床边放着的一大堆东西,陷入沉思。

    他走的时候,要怎么把这大箱小箱的东西挪过去?

    他是超人吗?还是哪吒三头六臂啊?

    三个傻逼,缺心眼。

    看见严长川脸上无奈的神色,孟清歌忍不住“噗”的一笑。

    严长川抬眸望过去,眼神在表达“你在笑什么?”

    “哎呀,你就知足吧,有些人想有你这样的烦恼都没资格呐。”孟清歌笑着打哈哈,心中却泛着酸。

    她也想有人送她这么多东西啊……

    严长川听出她话背后的苦涩,没有说话,只是低头,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

    严慕行夫妇没再出现过,这也让严长川这几天过得也算是比较舒心。

    难得几天没有写试卷打代码,倒是乐上散步。

    每天都是,拿着杯茶水,走出去小公园那里,兜兜转转。

    离老年生活就差拿个mp3哼小曲儿。

    孟清歌也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走路也不是一瘸一拐了,也跟严长川一起在小公园兜兜转转,还路过很多老年人。

    心境已经接近老年人了。

    寒冬匆匆而过,迎来阳春三月。

    再看时,树上新苗以成绿茵,花草鸟虫向阳而生。窗框将春阳切成方块印在走廊上,雾霾消散,荒芜不再是荒芜。

    立春已过,天气依旧有些微寒。孟清歌依旧披着大羽绒大棉衣,恨不得把自己裹成一个棉球。

    严长川称之为:半永久装扮。

    他们是灵魂共鸣的人,他懂她,她懂他。

    他知道她的生日,她知道他的生日。

    春分,夏至。

    都在季节之中最灿烂的时候。

    陈主任发现,两个曾经最为头疼的病人,病情竟奇迹般地好转。

    负面数值渐渐降低,这让他欣喜不过。

    严长川不再像初来乍到时的阴郁沉闷,有时候还能笑着调侃陈主任几句。

    孟清歌同上,那曾经麻木的脸上终于重新有了笑颜。

    欣慰,甚是欣慰。

    陈主任如看见自己的孩子长大了,一副老父亲的既视感。

    安详平静的生活,在严长川生日的那天打破。

    严慕行和顾行悦不知道抽什么风,大早上八九点钟就来医院了,径直走向孟清歌他们的那间病房。

    见里面没人,就一直坐在那里等。

    而孟清歌和严长川正欢欢喜喜地从外面散步回来,一打开门,严长川脸上的喜悦一下子杳无踪迹。

    顾行悦的脸上不再是骄慢无礼,像是换了个人似的,那张脸居然有愧疚的表情。

    而严慕行的脸掩在阴影中,外人看来很严肃沉重。

    严舒然和严长安没有来,看样子是在家休养。

    严长川低低地咒骂一句:“妈的,大早上真晦气。”

    孟清歌第一次听他这么冷静骂脏话,很新奇地仰头看着他。

    她也不欢迎这两个人。

    严长川内心烦躁,长呼一口气,带着孟清歌走进去。他坐在他的那张床上,看着他们两个人,眼底散发着狠戾的气息,声音冷到极点:“你们来干什么?”

    顾行悦带头,干笑着说道:“这不是你生日,我们来……”

    “有话快说。”不等顾行悦把客套话说完,严长川打断。

    顾行悦扯起尴尬的笑容,极为难看。

    而旁边沉默已久的严慕行沉沉开口:“出院以后回家吧,你爷爷想你了。”

    严长川听见“回家”这两个字,脸上就浮起荒诞的笑。

    随后,笑容消失殆尽,只剩下杀戮。

    他垂眼看面前的两人,声调平缓:“我是给你们什么错觉吗?竟然让你们觉得我和八年前还是一样的。”

    顾行悦着急忙慌地回答:“不是,我们……”

    “听着,我对你们的目的不感兴趣,我对你们的个‘家’同样不敢兴趣。亲情牌对我没用,你们用不着大费周章地把我带回老宅去接受你们的亲友所谓的‘感化’,我有思想,我也有智力。如果我真是你们想象的那种乖孩子,我会说出这种话吗?你们用得着用这样的态度跟我见面吗?”严长川揭开事实,微眯着眼。

    “让你回去就回去,哪来这么多废话!”严慕行似乎被揭开伤口,气急败坏地说道。

    “哦?这样啊……”严长川拉长声音。

    严慕行觉得有希望,正准备继续“劝说”,就听见严长川平静的话语:

    “那我这么跟你们说吧,

    给,我,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