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尽处,清歌越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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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水,若无其事地走到严长川旁边,小心翼翼地把水递给他。

    而严长川看着那杯热水,若有所思。

    他的眼底闪过一抹别样的情绪,但很快就被他隐藏了。

    没过多久,他便把那杯水一饮而尽。

    他看了看旁边的闹钟上显示的日期,情绪失控时已经是昨天发生的事了。

    原来我睡了这么久啊……

    后劲真大。

    孟清歌捕捉到他细微的情绪反应。

    过了一会儿,严长川清了清嗓子,沉闷闷地说道:“你都看见了?”话语里满是颓丧与厌世,虽然外表看来是无所谓的做派,但是严长川心中却悬起了一块大石。

    这句话没头没尾,但是孟清歌知道他想问什么。

    她有没有看见他情绪失控的样子。

    她只是很平淡地应了声:“嗯,看见了,全都看见了。”

    严长川听见后,身形明显一僵。

    心中涌现密密麻麻的不安和惶恐。

    孟清歌见他的反应,连忙解释:“其实,我对你这种失控反应一点都不意外。”

    严长川眉间一蹙,把头抬起,对上孟清歌的目光。

    孟清歌很认真的,直视这严长川的眼睛说道:“我在那天,跟了过去,听见你父母说的话,大概内容就是你父母觉得你害了你的弟弟妹妹。但我不觉得以你的人品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这一切都是来自你父母的偏心和变态私欲,他们纯粹就是想把你培养一个听话的完美的傀儡样本。

    在压抑的家庭环境,是个人都会疯,比如我。”孟清歌说到这,停下了。

    严长川已经有些许动容了。

    孟清歌别过头,把帘子拉开,坐回到床上。

    “你太会隐藏情绪了,总把负面情绪像压缩包一样塞到你心里。”孟清歌继续说道,一针见血地指出严长川的问题所在,手指指着严长川的胸口。

    “我怎么就藏着情绪了?”严长川反问道。虽说他也有点心虚。

    “你精神状态不算好,可以说是非常差,常年的外在压力自然就是恶化的助推因素,本就病重,只是带到另一个深渊中。”孟清歌不经意地说道。

    严长川没有回话。

    “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吧,你至少还有关心你的朋友和教练,总当个闷葫芦没姑娘会喜欢你的。”孟清歌轻轻一笑,重新看向严长川,并用下巴向严长川左边的床头柜上努了努。

    严长川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是四封信和一大堆东西。

    他很疑惑的把那多出来的四封信拿过来,每封信上都写了署名。

    老赵和老张写的,三七写的,小之子写的,于烨写的……

    他有些惊讶,还有点……感动。

    他没抬头,看着四封信,嘴上却念念有词:“他们来过?”

    “我叫他们来的,抱歉,未经允许碰了你手机。”孟清歌很是歉意地说道。

    “没事,里面没什么东西。”严长川说道。

    他没再说话,先是打开了老赵和老张写的信。

    里面有两张纸,一看就知道一张是老赵的一张是老张的。

    他双手微微颤抖,分别打开了两张信纸。

    “见字如面,我们已经将近一年没见过面了,不知近况可好?打开这封信时,你应该醒来了。

    我们也没想到是以这个方式见到你的。听说你找到了自己的父母,我们为此感到欣喜。但是,你因父母的原因而情绪失控,躺在床上睡着,我们也为此感到惋惜。

    我们惋惜,为什么像你一样优秀的孩子,没有一个好的家庭环境,和一对好的父母?虽说我们也不敢相信你有心理疾病。是我们几位教练的失职,没有及时带你去治疗,对此我感到抱歉。

    在你离开的这些天,余头他没有跟着我们一起调离,还是留在省队里教着。孙屹于烨和祝衍之三个人,也以全校前三全市前十的成绩考到了白安附中。秦安还留在队里,只不过也快被除名了。

    你住院治疗,肯定有一个契机,你对于这个契机进行隐藏的这个原因,我们也不过多问。但是,心里总藏着事会憋坏的,就像你现在这样。有什么心事就往外说,总有人愿意听,也总有人会关心关切你。或许人生路上寥寥茫茫,但总能找到那个人。

    希望你尽快找到你的答案。

    赵岩。”

    而张念的信纸里写的内容也和老赵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那三个好儿子写的开头就是炸裂。

    孙屹:我亲爱的好爸爸我找你找的好苦啊!!我差点就要贴寻人启事了!

    于烨:健步如飞的破高官跑三千米记录的健将怎么能躺倒在床上?!

    祝衍之:天才爸爸,快点回来给我讲一下物理世界几大难题!!

    炸裂,太特么炸裂了。

    虽说炸裂,但严长川嘴上还是噙着极浅极淡的笑容。

    看完后,他如视珍宝地把几张信纸折叠好,塞回信封里,整整齐齐地放回床头柜上。

    “诶哟,瞧你这样子诶。”孟清歌在一旁笑着调侃。

    严长川就笑笑不说话,没有了刚才的那般颓废。

    “不伤心啦?这么快就就好了吗?”孟清歌继续说道,微微侧身,靠近他。

    严长川转过头,漫不经心地说道:“哪有这么容易啊……”

    “你也看见了吧?你的教练们和好儿子们都让你说出心事。所以,请开始你的诉说吧,你不想说也没事。”孟清歌挑眉,盯着严长川。

    严长川思索片刻,有点纠结。

    他不习惯说他自己的往事,因为没试过。

    孟清歌见他许久不回答,便打着圆场:“没事的,你不想说也没事,等你想说了我一定听着。”

    我不会嫌你烦,我会很认真的听着。

    “谁说我不想说了?”严长川嘴上扬起痞里痞气的笑容,下定决心似的叹了口气,开始认真讲述往事。

    “我有个弟弟和妹妹,这你是知道的。我的父母很爱他们,甚至他们要天上的星星,父母也能帮他们摘下来。

    但是,对我就不一样了,就因为我是大哥。他们总说,要让着弟弟妹妹,他们还小,做错事可以原谅。他们闯祸了,我要挨打,我取得成绩了,我还要挨打。因为,他们两个没有取得好的成绩,就因为这个。

    我爸在这个时候,最喜欢把我拉到后屋的那间小房子里打,什么都用过。”严长川闭眼,那一幕幕场景从他脑海里闪过。

    他再次睁开眼说道:

    “我很尽力地懂事听话,外人对我的夸奖满足他们的虚荣心,使他们更加变本加厉。

    八岁那年出了车祸,我手上腿上都有骨折,严长安变成植物人。这些都是因为他自己执意要坐前排位置导致的。严舒然腿上手上都只是擦伤,她造假串通医生,让我妈觉得,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跳舞了。

    我在醒来的时候,她泼了我一脸水,还打了我一巴掌,左耳听力受损。她把我送到一家在外看来是很好的福利院,但是里面的小孩不是残疾就是满身伤,很臭。我在那里两年,出来的时候我照镜子,我已经不像是两年前的那个样子了。

    我第一次情绪失控,也是在那里。那个护工,给我打成了一摊烂肉,只剩下半口气。我翻墙出来,那天外面下着雨,我坐在一个饭店的旁边躲雨。就是在那个时候见到赵教练他们的。当时他们在吃庆功宴。

    他把我带了回去,给我吃的用的,带我去看医生。带我去办理证件,和上学。

    后面,他发现了我在信息学上的天赋,让我尝试去参加比赛。接下来就是你看见的那些奖杯奖牌奖状了。期间,还认识了张教练和余教练,一个是物竞队的,一个是数竞队的。而孙屹祝衍之和于烨,当时是中学里面的热门人物,莫名其妙认识了的。

    初三下学期,队里有个人说是帮我找了对养父母,手续都办好了,任何回头路都没有的那种。老赵他们也没办法,只能让我去随平。然后在随平上学几个月,其间作为凑人头的参加比赛,就是那次,唯一一次输给了别人,那就是你。”严长川低着的头缓慢抬起,看向孟清歌。

    孟清歌在那双澄澈干净的眼睛里,只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严长川继续说道:“中考考了个很普通的成绩,去了随平一中,月考莫名其妙考了第一,被陆远,一个暴发户富二代针对。我为什么来这,还是因为他。”

    孟清歌心中泛着阵阵的疼。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她打断严长川说的话。

    “当时,我情绪再次失控,把陆远打得就剩一口气。就在我快把他杀了的时候,警铃作响。陆远他家的人没有追究,那对养父母也因此跑路。学校强力把事情压下来了,但把我开除了。集训队那边调来新领导,把我除名了。我的左耳能听到的东西不多了,只能带助听器了。”严长川很平静地说着。

    而孟清歌心里却不再平静。

    果然这小子真就是一憋就憋个大的。

    “后面的你都知道咯,我来到医院,和你一个病房。”严长川无所谓。

    “你真的不会憋出内伤吗?”孟清歌问道。

    “所以这不就憋出来了嘛。”严长川轻笑,说道。

    这就是上帝给他关的窗吗?周边人际的窗。

    严长川闷着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像一只小修勾。

    孟清歌的手不由自主地伸过去,摸了摸严长川的头。

    “没事没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孟清歌摸着严长川的头,心中暗暗感叹。

    有一说一,这小子的发质是真的不错。

    松松软软的。

    严长川愣在那里,没有阻止孟清歌摸头。

    过了好一会儿,孟清歌把手收回去,严长川轻轻笑着:“你摸狗呢?”

    “我摸一条叫严长川的伤心小狗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