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剑镇魔令
繁体版

第二卷 梵净山前再悟道 第四章 不良之辈

    播州城的金丹主事杨砾到底没有把事做的太绝,过了两天先是“使尽一切办法”召回了一名在外寻找机缘已久,冲击筑基失败的杨姓剑修。

    到得播州城内盛大的恭迎镇魔令仪式结束后,杨砾又派心腹押来一名目光涣散,精神萎靡的散修。陈宁仁还是带着唐斌,谷禄二人去接收。与前段日子自愿来投的散修不同,杨家交付的这名修士居然是被铁链穿了琵琶骨来的,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

    播州城使者倒不隐瞒,直接告诉陈宁仁:“这厮欠了我们播州商号一大笔灵石,无从抵账,月前刚逮到城中大牢里,本来这厮是要烂在牢里的。没成想他的本命也算是个剑修。我们主事知道了,试了没错。就把他从牢中捞出来刚好送去你们镇魔司,披上黑袍,折罪效力”

    说罢播州城使者把一页“自愿加入镇魔司清偿债务”的誓书仔细交予陈宁仁,上面早画了十字押,也不知道是那散修真心画的还是被打断手强按上去的。

    陈宁仁不想管那么多,好歹别人“真心”用尽办法帮你们镇魔司征召人才,至于最后效果如何,那也是“尽人事”,丝毫不敢懈怠的。既如此,陈宁仁挥手叫谷禄和唐斌上来,准备接过铁链押走。

    没成想那人突然硬气起来,仰起受尽折磨的一张脸瞪着九尺来高的谷禄:“不用拽,松开琵琶骨,我自己随你们走!我已经签了去镇魔司的誓书,上面留了真名,还怕我跑了不成?”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是陈宁仁做主,播州使者凌空一指,那铁链自那散修的肩胛处脱开:“小心了,这贼厮鸟是个修过坐忘道的,可奸猾得很。”

    “再奸也奸不过你们播州杨氏的利滚利啊!”

    “小子,半条命都没了,还要牙尖嘴利,找死么?!”播州城使者动怒,差点儿直接一掌击下。

    陈宁仁急忙出手拦到:“哎,师兄,此人就交给我们了,我们镇魔司里什么样的狠人都有,正不怕这等人”

    播州城使者心想此人好歹抵了一个名额,于是道:“那人就交给你们了,陈勾当,我们杨主事这次委实尽了全力,从立春得了镇魔司通知,杨主事就带着我们这群开始各种张罗。只是能征召来的剑修也就这么多。你看连这种货都算上了”

    陈宁仁连忙道:“播州的各位辛苦了”

    对方再度拱手:“今晚欢送你们,欢迎各位镇魔司的前辈以后常来做客”这话说的极为敷衍。陈宁仁想到此次播州征召总算勉强凑够了十五人,勉强交代的过去,也懒得再和来人寒暄,摆摆手,回转而去。

    “小兄弟,你我身材相仿,能借件袍服给我么?我这一件,实在已经没法穿。”被押来的散修并不畏人,稍得自由后他先是对着播州城使者的背影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接着就与唐斌搭上了话。

    许多日没有人主动搭理唐斌了,唐斌微怔之后,却是毫不犹豫从储物袋里把自己最好的那件衣服,离家时所穿的半新二阶袍服取出递了上去。那修士也不可客气,接过唐斌的衣服,打个法诀就换在了身上,还不忘唠叨一句:“小兄弟这件衣服很是不错,就是估计有些历史了,不知道是小兄弟哪位先辈的遗物?”

    唐斌丝毫听不出他这是嘴臭在嘲讽,只能眨着眼睛看此人换好衣服,他果然没有逃跑,而是又舔着脸找好心的陈宁仁去借疗伤丹药去了,看他这自来熟的模样,果然是不会跑的。

    就这样,离开播州的时候,诺大的灵龟闪电之上又多了十五名修士。

    晚间点名时,唐斌格外注意倾听这些新人的根脚,其实他已然知晓新增的十五人里一半多出自播州杨氏,不过他的注意力,其实集中在那名最后带回来的散修。唐斌总觉得这人眼神里有一股不一样的桀骜气质,哪怕被折磨成那样,似乎仍然在不屑的嘲弄着什么。

    平日里,点完军户谷禄,就是唐斌这个最底层。

    没成想,今天谷禄之后,执法修士先把鞭梢指向了唐斌在意的散修

    “周瑜!练气八层!昆阳城贩货散修!二十二岁!不良之人!”这名叫周瑜的年轻人,彷佛知道大家都在期待什么,把嘶吼的重点拼命放在了最后四个字上。

    不良之人?果然泾渭分明的人群中再次产生大哗,这人看上去俊雅风流,气宇轩昂,即使没戴儒巾,至少也是个良家子么,不少小团体早就想延揽他凑到一处,没想到居然是个不良之人,众人皆知不良之人多是骗子,小贼,街溜子之辈,与这周瑜的气质完全不和啊,带着这样的疑问很多人更加仔细的打量起他来。

    那周瑜似乎不以为意,任凭大家目光往来,最后眼白一翻:“看什么看?我修的可是坐忘道!”这下可又唬倒了一片人,群修又是一片大哗,听到坐忘道三字,唯恐避之而不及,不再睬他。

    坐忘道,明显连执法修士都顿了顿,干脆收起了本已准备好的刁难,把鞭梢直接指向了每次都排在队伍最末尾的唐斌。

    唐斌吼完,照例结束了今天的晚点名,大家乱哄哄用饭去了。

    舂藁人,不良人,两个没人想理的家伙,并排坐在龟背边缘看夜色,中间又远远隔着一段距离。

    不远处,是年轻的剑修们拉着新来的伙伴喝酒吹牛。

    比起擅长孤单和沉默的唐斌,首先忍耐不住开口的必然是周瑜:“别人都是虚热闹,唯有贤者徒寂寞!”

    “……”唐斌其实不太确定对方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只好瞪着扑棱棱的大眼睛看向周瑜寻找答案。

    “你不觉得他们有些吵么?”

    唐斌先摇了摇头,又拼命点了点头,主要是这么多天下来,唐斌已经习惯别人称兄道弟,自己形单影只了,他没有细想过这样是好还是不好,打内心深处,其实他也是渴望和同龄人,尤其是同龄的修士交流交流,了解了解这诺大的修真世界。

    这与性格无关,单纯就是少年人纯真的求知欲。唐斌总觉得,和那些年纪轻轻就能游历天下甚至筑基成功的前辈比起来,自己实在是太无知了。哪怕是同样闭塞环境里走出来的军户谷禄,都比他懂得多的多。

    现在终于有人主动和他交流,唐斌心中不由得生出三分亲近,哪怕,对方是不良之人,和自己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么一想,莫名的感到更亲近了。

    “你叫唐斌?你们祖上算阔过的,怪不得出手就是一件二阶道袍。”周瑜边说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周兄记得我的名字?也知道我们门派?”

    “你不也记得我的名字么?我是干跑商的,这西南十万大山中,哪个门派我不熟?尤其是你们这种出了‘著名魔修’的倒霉蛋”

    唐斌听到这里心里一动,积压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周兄知道唐斩?!能给我讲讲此獠到底如何凶恶么?”

    “你们家大人没给你讲过?”

    “我入门的时候,门内已经沦落……”唐斌一声感叹,难得的在陌生人面前打开了话匣子,那周瑜几番引导,唐斌发觉自己居然越来越有叙说的欲望,一番竹筒倒豆子,不光将自己的身世根脚,就连唐门目下还有几名修士,门内剩了几位筑基,内门有哪些伙伴,大家都是什么修为……

    唐斌把自己这些年门内所见几乎是事无巨细的都告知了眼前的周瑜。说到最后,连门内仅剩的几个唐家人和外姓弟子为了争夺灵地使用权明争暗斗,还有山门内隐蔽的三阶下品灵地,这种家丑和门内极隐秘之事都忍不住扬了出来。

    周瑜先是听得微笑,待听到黔中唐门居然还有一处隐藏的三阶灵地时小小的惊讶了一下,立刻帮唐斌鞭辟入里,加以分析:“我本来还说,你们那点儿破家产有什么好争的,没想到你们家山门里还藏着这么大的宝贝呢!我给你说:你们家那两个姓康的师叔不用惧怕,你们家山门虽好,可他们有那贼心没那贼胆!”

    言未必,那周瑜干脆一派谋主模样,摇头晃脑,用淡淡的灵力为线画了个简易的关系图给唐斌看:“你那便宜座师别看是个不管事的,却是个十足的老滑头,一言不发,任由下面人闹去,这样无人做大,他反而便于从中制衡!”

    唐斌不愿用如此的恶意揣摩座师,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周瑜说的十分有道理。

    周瑜也不管唐斌心里如何想,自信十足,继续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这便宜座师关键时刻应该还是靠得住的,他要真动了什么歪心思,不消多讲,就用那些坊间常见的手段,十年时间布局,早就把你们老唐家吃干抹净,换了他这一户唐门了!”

    看着唐斌一脸迷茫,周瑜摇头叹了叹气:“真可惜啊,我怎么就没这等好命,平白的就有一个三阶灵地送到嘴跟前。”接着他想起了什么似的,赶忙叮嘱唐斌:“你们门派里那隐秘灵地的事,长辈的不让你乱说吧?”

    唐斌一拍脑门,坏了,门内隐秘灵地的事,连外门弟子也不知晓,内门弟子使用灵地,掌门总是反复交代,不可告与他人,结果他今天不知道怎么的,被眼前这周瑜套话,居然什么都讲出来了。”

    “你不用害怕,你家这事,我不会说与旁人,你要是信不过我,我可以发个毒誓。”

    唐斌这下反而不好意思了:“周兄,是我一时口快,倒要连累你帮我保守秘密。”

    “哎,你我一见如故,些许小事,算得了什么。咱们继续说你们家的事,我看你们家里,只要你能从镇魔司回来,愚兄到时帮你谋划一二,这下任掌门之位非你莫属!”

    唐斌是一个打小没有半点儿野心的,自己之上师尊师叔师兄那么多,操心掌门位置干什么?有什么好处么?而且唐斌突然想起今晚明明自己是问周瑜这魔修唐斩之事,怎么聊着,聊着,变成这周瑜帮自己夺位了?

    一念至此,唐斌觉得今晚的自己委实古怪,被这周瑜勾着说了许多话:“我莫不要着了他的道?就是那个什么什么叫做坐忘道的?”

    没想到唐斌心思一转,什么都写在脸上,一点儿疑惧立刻就被周瑜看在眼里。

    那周瑜忽而意兴阑珊:“你信不过我?怎么?我说那坐忘道,是唬他们玩的,你忘了?播州城金丹试过我的,我是剑修!”说到这里周瑜的声音都尖锐了起来:“坐忘道的功法和剑修不能相容,我早就弃了。算了,反正我是不良人,说什么都是骗子”

    唐斌别的不懂,但已经亲身经历过,剑修那独特的心境与傲气,因此忙不迭的赔不是。那周瑜颜色稍霁,忽又提出唐斌是不是因为自己身无分文,连衣服都是借唐斌的,所以看不起自己?

    几句话就把唐斌挤兑的面红耳赤,唐斌最终表示,自己也是穷光蛋小子一名,怎么敢看不起周兄,接下来唐斌似乎是什么点拨,直接豪气道:“周兄,这件二阶道袍,不过身外之物,于周兄甚是合身,送给周兄便是!且莫再提什么还字!”

    “那如此,可就多谢唐兄弟了!”周瑜诡异一笑,居然一揖告别,不再理唐斌,兀自休息去了。

    只留唐斌一人孤零零呆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中,开始思索自己莫不是又被骗了的问题。

    就在这时,远处的阁楼上,一直盯着这里的某人,给唐斌思索的问题给了肯定的答案。

    “这蠢货,越来越好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