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剑镇魔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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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缘起镇魔令 第八章 罪愆难赎

    黔中唐门现任掌门唐玄,其实本不姓唐,他是流离到南唐村的孤儿,被唐家凡人族长收养做小厮的,因此跟了主家的姓。也是他命好,唐玄改姓后旋即在某年的登仙大典被发觉身有杂灵根,从此得以入了黔中唐门做了一名外门弟子。

    他修行的路子本不是唐门主流的炼器,又不是单灵根双灵根的修真天才,更无甚背景根基,因此自然是无人管他,谁知道他是个有造化的,凭着多年苦修居然卡着73岁这个修士筑基的最后门槛筑基成功,从此当上了门内庶务执事。至于更上一层,修成金丹,那却几乎是痴心妄想。

    可连唐玄自己也想不到的是,他的造化却不仅仅止步于一个庶务执事。十五年前镇魔令下,黔中唐门精华修士为之一空,他一个与唐家没甚血缘的人反而入了镇魔司和大周书院的法眼,半强迫半拉拢,扶持他继任掌门!

    唐玄本不欲当这劳什子掌门,黔中唐门当日那个情况,真的是烂摊子一堆,他一介大龄筑基修士,没有唐氏血缘,还不如学了其他几个不姓唐的师兄师弟去其他门派做个筑基客卿,哪怕就到昆阳城寻个大势力拜求入门当闲散门客,那也是好过守着破败山门熬日。

    但他练气时的座师,两位门内的唐姓挚友被锁去镇魔司前却哀哀求他。

    求这唐玄看在门内往日从未刻薄待他的面上勉力接任掌门。不求他中兴唐门,只求他谨守门户,默诵黄庭,带领残破的黔中唐门撑过这段赎罪的时光,只求黔中唐门宗祠尚在,就算他天大的功德。到时候黔中唐门重新兴旺,一定会迎他入唐门宗祠,享受世代供奉。

    唐玄感念到自己能筑基也得亏当年唐家人收留流浪中的自己,自己大道前途只是渺茫,当了一介掌门,帮唐家守守基业确实也是功德一件。而且黔中唐门府库密阁虽是被搬的空空如野没什么油水,这祖师爷传下来的灵地可还算不错,万一自己有机会撞撞机缘再进一步呢?

    既如此,半推半就半逼迫半无奈间,传承千百年的黔中唐门就传入了唐玄这个“外人”手中。

    唐玄坐上掌门位置后,才知道,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失去了炼器的入项和府库的积存,门内真的是窘迫至极,除了勉力供应内门几个修真苗子外,其他门内弟子也就是堪堪比普通散修好上一筹罢了。山门领民也跑了不少,领民的供奉最多勉强开支度日,慢慢的连登仙大典也办不起来。

    门内都这光景了,偏偏还要勾心斗角,残存的那几个因为不走制器路子而未被拘押的唐姓修士自诩为门派真正的主人,总存着些复兴唐家的心思,根本不给他这个“外来掌门”面子。外门弟子们因为穷的叮当响,要么庸庸碌碌混日子,要么就是做些蝇营狗苟的勾当……

    除了几个内门弟子因为大道有望,自行努力外,整个黔中唐门遭遇镇魔令惩处的大难之后,已然是乌烟瘴气,哪里有什么往日金丹宗门的气象?

    唐玄本就不大乐意接任掌门,遇到这个样子,又哪里有锐意进取的心思?于是干脆自己连年闭关,眼不见心不烦,任由门内混着过去。唐家宗祠和领地的安全么,有人觊觎也无法,反正门内就剩这么二三十个修士,筑基修士连带自己在内不过三人,连护山大阵也被打破了,守御个什么?

    门内曾经议过,看看要不要修复护山大阵,但是派了门内老成弟子到昆阳城里一问,这么高等级的护山大阵整修起来那费用根本是个天文数字,把现如今黔中唐门上下几十口修士的口袋掏空再全部论斤卖了都凑不齐零头。

    于是就如同唐斌出门时看到的一样,诺大的山门破败如斯,别说什么仙家气象,简直就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茅厕都比那齐整。

    上好的灵地,破败的山门,还真的曾有宵小计划来黔中唐门抢一笔,没成想他们几十个散修刚啸聚到唐家门口,居然遇到黑着脸的陶铮又上门来查关于唐斩过往的线索……

    那一次陶老祖显得很有耐心,没有使出金丹威压将这些杂碎一剑诛灭,而是很费了些功夫把来抢黔中唐门的几十个散修全部剁了双脚丢去十万大山中喂狗,并令左近的大势力帮镇魔司传下一句话:“黔中唐门的龟孙赎完罪之前,谁也别想替他们超脱!”

    更有意思的是唐斌入门显出剑修天赋后,黔中唐门急忙按照镇魔令的规矩,把唐斌的根脚送去镇魔司报备,只等唐斌练气圆满或者年满二十岁时等待征召。没成想这次镇魔司接到报备后特意又传了另一道口信:“唐斌此人一旦跨过练气第一坎既要年年与镇魔司报备修行进度,随时等待征召!”

    帮传口信的这次不是金丹修士,而是换了出身于蜀中唐门本家的一位筑基剑修,那唐玄可以与之平辈论交。这下接待起来轻松多了,唐玄于庶务上历练多年,是个精明的人,讲讲情面装装可怜就套出了他的口风:“镇魔司的高层从来都不是一碗水端平,那边的大人物里有人认为当日借唐斩一事惩罚黔中唐门太过。因此有意给黔中唐门一个机会,让唐斌早点儿去镇魔司报道,多赚些功绩点好让整个黔中唐门早日偿还完养出恶魔唐斩的罪愆。”

    这些幕后的玩意儿,唐玄自然是不会告诉唐斌的,他仅仅给唐斌讲明黔中唐门到底犯了哪些大罪,说明了此次镇魔司勾当官就是为了带走唐斌去镇魔司效力,又感叹了下自己接掌门派的不易。最后好好勉励唐斌不得心怀怨望,到了那镇魔司要谨慎听命,努力争先。

    唐玄对唐斌讲道:“除魔卫道本就是修士职责,而在于你自己,又可以争取多赚功绩点,早日让黔中唐门满门尤其是你自己的父亲脱罪!”

    后面又是一番光宗耀祖,复现往日荣光……诸般热血大话,唐玄说得甚是情真意切,冠冕堂皇,直彷佛唐斌就是未来的黔中唐门中兴之祖,连唐斌这样敦厚豁达的性子听着听着也禁不住热血沸腾了。

    唐斌此时已经换好了门派府库里能找出来最好的一件二阶道服,穿着这从未上过身的半新“高阶法宝”,面对师尊“教诲”,他连称得教,又重重叩谢了掌门师尊的往日教诲之恩,这才跟着唐玄谨慎来到主殿,没成想那陶老祖连正眼都不看他们一眼,好像浑忘了自己此行是来做什么的,只是继续要吃要喝,一不高兴就要大骂两句。

    就这样,殿上众人已经被罚站了一个多时辰,陶铮陶老祖酒量食量甚豪,初时还嫌酒劣,后来吃得口滑,索性酒杯也不要了,直接换了盏子,夹几箸菜,就是仰头一盏喝尽,黔中唐门整治的山野风味,似乎越来越和陶老祖口味,几道新菜一上,他吃着吃着,居然骂得少了,反倒夸赞了两句,并且与身边的同伴搭起话来:

    “哎?老陈,这道瓦片腊肉做得倒是有滋味,你也尝尝,咱们东海那边,可不太吃这等熏腊之物。”

    “嗯,这酸汤鱼也可以,不差似我上次在昆阳城吉庆祥老字号里吃过的。老陈,你还记得么?那次老雷也在的?咱们五个人吧?直喝了它三天三夜大酒!”

    这陶老祖和筑基修士居然平辈而称,也是怪哉,若是有大周书院的执法修士在侧,八成要出言纠正,不知道是他们镇魔司内本就如此随便,还是这陶老祖和这位陈勾当官交情亲厚所致。

    唐斌到底是少年心性,自从得知十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后,总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忍不住瞅向陶老祖:

    就是这个粗汉,是我门的大煞星?

    修士讲求淡泊宁静,修身养气,怎么这陶老祖如此奢遮豪烈,却不知道修的是什么路数的功法?看他面相虽然狰狞,其实却比掌门师尊年轻许多,没想到却已修得金丹正果!

    他一人,就打破了我门的护山大阵?伤了二三十名守御修士呢?那他应该算是我黔中唐门的大仇人?可是……论理来讲,我们却不该恨他,反而要跟着门派恭谨谢罪。

    明明那一日我亲眼所见,护山剑阵之威,几乎力贯天穹,但最后却在须臾间被他破了,难道他比等闲金丹还要强横几分?那镇魔司是不是到处都是如此人物?

    那入魔的唐斩又是怎样的人?据我所知,他应该与我父亲同辈,与我血缘极近,算是我的叔父。不对,他已筑基,修为高些,我父亲也要称他做师叔的。又不对,看起来这唐斩至少也入了金丹境界,才能在入魔后掀起如此风浪,那我这位从未谋面的叔叔到底得了什么机缘,大道一途如此通顺?难道和入魔有关?哎呀,我这是在胡想什么?!

    唐斌的心思百转千回,看来看去,目光总是不由自主瞄向陶老祖腰间悬着的佩剑——一般修士平日里总是把飞剑之类的法器装在储物袋里,典仪之时也有人腰悬宝剑以示身份,而喜欢悬着佩剑满大街乱晃甚至吃肉喝酒时也剑不离身的,那就只有剑修了。唐斌自己是个剑修,可从小到大身边一个剑修也无,就是偶然出门远远见过几个,那也是一闪而过,还要他人指点他才认得出。

    除了唐门遭难的确切缘由外,其实唐斌内心最深处还是有疑问的,其中几件事就是:镇魔司为何只要征召剑修?为何又以三十年为限?听说剑修都好争斗,善比武,可是我这一辈子,就没学过什么和人动手争斗的手段啊?掌门师尊都说教不了我,我这剑修,大道之路上到底又去找谁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