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剑镇魔令
繁体版

第一卷 缘起镇魔令 第三章 至亲难别

    唐斌声音宏亮,引得守御弟子纷纷侧耳而听,但是他们却理解不了为何这位内门师兄心情突然变得如此之好,他们看着唐斌走远,自顾自摆起了舒服的姿势继续打盹。

    唐斌此时出山门,说到底其实只为回家一趟。以天下修真之祖——大周书院所订的《宗法制》来说,修真人士或以宗族或以门派为家,各个了却凡俗出身。不过对于唐斌来说,他踏上修真这条路不过区区十数年,年幼之时环绕双亲膝下的情境尚历历在目,世俗之家又怎能全然忘却,想到许久未见的家中亲人,少年郎心中一甜,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书院《宗法制》所列条文颇细,首重仙凡有别。像黔中唐门这样的修真家族,只有灵根深种,能充分感应灵力的修真者方有机会进入山门修炼。而其余亲族除了修真者的配偶,哪怕是至亲父母也不得入山门而居,修真者的子女若不具灵根,即使身为化神大能也只能在子女成年冠礼后将其逐出山门与其他凡人杂处。

    黔中唐门的凡人领地规模本就不大,原也就两村一寨的规模,这十多年,一场变故,光景颇是不好,依附于唐门的凡人活泛一些的早就迁居到他处讨生活去了。因此离山门稍远的村子以及山阴面的寨子已经废弛,剩余的凡人领民,基本都住在山门十数里外,唤做南唐村的去处便是。

    唐斌自幼出生在山门内,十五年前因变故随母亲一起迁往南唐村,直到参加登仙大典前却是在南唐村长大。上一次出山门,早在一年多前,这一路上,风景倒是未变:十万大山本就山连着山,开辟之后,修真门派带领领民开垦,在山间修出一圈圈的梯田,看上去煞是壮观,其实细究起来也只是山民们想方设法在石头缝里种植些许庄稼。

    总之,这里要比富庶的平原地区艰苦不少,好在大家都是宗族近亲,齐心共苦下只要不遇荒年总能吃饱肚子。此时已是残阳西下,正是村民们结束一天的劳作回家吃饭的时候,众村民或三三两两扛着锄头慢走闲谈,或牵牛扶犁——这些农具尤其是耕牛,也是村内宗族公中财产,间或有童子少年嬉戏打闹,还有打猎归来的猎户拎着一对野鸡野兔,一派田园牧歌的景象。

    村民们有望见唐斌的,多是认识,毕竟十多年前唐斌也是这田园图画中的一员。于是纷纷过来与自家仙师见礼,也有早年相熟的远远就打招呼:“斌哥儿?今日怎么从山门中出来了?想是看望姨太太的?”

    唐斌不善言辞,只是与大家一一点头,看几个壮年前拉后拽一辆装满柴火的车子吃力,他连忙直走上前去,毫不摆仙师架子,只是双手一搭,运上灵力,千斤重担只若无物。

    这几个壮年立刻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其中有一人正是族长的大儿子唐猎武,这几年唐猎武的爹多是卧病在床,都是靠田烈武东奔西走,组织村民耕作生产。不出意外,田烈武就是下一任族长,他先拱手谢过唐斌,轻声问道:“斌哥儿今天这是回家看看家人?”

    斌哥轻轻“嗯”了一声。

    唐猎武原也是看斌哥长大的,知道他是沉稳寡言的性子,但是思来想去,还是开口问道:“不知道这些时日,门内光景又怎样了?”其实普通村民可能与山门内的仙师一生老死不相往来,哪怕平日里偶然看见了,只要远远拜着即可,但是凡人领主家族却可以说是和门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依照《宗法制》,当今天子自然是书院所选定的天命之人,天下黎民百姓的共主。而其余各宗门,则依据门主修为的高低,决定了该宗门凡人领主的位阶,那些凭城而居或者占据名山大川的化神、元婴宗门自不必说,诸侯王爵,公爵比比皆是,治下之广甚至可能是数个州县联在一起。

    而黔中唐门建派时,凡人族长尚有男爵头衔,管辖一千户,甚至左近官道上的两处热闹集镇,也是黔中唐门的领地,门派数百年发展传承,虽不曾超过前人功业,那也是远近闻名的一方修真门派。

    只是十多年前,一场大变,门派竟凄凉零落到这般地步!两处热闹集镇的管辖权被镇魔司没收变卖给了周围其他门派,数千领民要么投奔了新主人,要么早就迁走避祸,等传到唐猎武手里,勉强说是个村长,其治下恐怕都凑不够五十户人口了。

    唐猎武正是抱着对未来的忧思,有的放矢发问的,然而唐斌只是看了他一眼,留下一个“你懂的”表情,只是不开口。

    唐猎武倒也明白唐斌的意思,重重叹了口气:“这几年村子里光景只能说凑合,大家只是苦哈哈的在土里刨食罢了,能跑的都已跑了,就剩下这么几口子人,升仙大会又是六、七年没办了,没几个新出生的孩子,也看不出有什么好苗子。

    斌哥你再一走,门内姓唐的年轻仙师,估计也剩不了几位了……我原还想着去去求求掌门老祖,每年派几位仙师出来帮衬下村里,整修水利,驱驱野兽什么的。再给孩子们开堂讲经,指不定能多一两个开窍成了仙师的,这么看,我也只是痴心妄想罢了。”

    唐斌无奈的笑笑,继续推车,唐猎武平日里一肚子委屈不能与下面人说,现在看到自己本家的仙师,倒是如发泄一般絮叨起来:

    “我听我父亲讲,黔中唐门创派七百年,起起落落,有兴旺发达的时候,也有低调隐忍的时候。就是这族长一职,也兜兜转转换了好几脉传承。没成想传到我们这一代,竟然落魄成这个样子,堂堂金丹宗门之后,领民倒跑光了,还不如人家新晋发家的阔气散修,都是被这什么劳什子镇魔令害的,他们东海边上的镇魔司,又关我们这西南大山里的什么事……”

    他前面说着,唐斌只是默默听着。说真的,唐猎武目下并未接任族长也就是凡人首领之职,对于修真世界几乎是一窍不通,也不懂镇魔令到底与门派有哪些瓜葛,不过这些年他有机会外出采买或者卖山货什么的,总听人说你们黔中唐家本也是这十万大山中的一方地头蛇,就是吃了这镇魔令的亏后,一日不如一日了。

    唐猎武想发牢骚,唐斌总是不接话,眼见局面尴尬,还好这时离村口已经近了,一个穿靛蓝粗布衣服的少女,飞也似的跑了过来,口里连声喊着:“哥哥,哥哥,斌哥哥……”

    唐斌借这机会对唐猎武道:“猎武哥,我妹妹来了,我今日只在自家呆一晚,明早就回山门,有缘下次再见吧。”

    刚说完,少女已是跑到近前一头扎进唐斌怀里,紧紧搂住唐斌壮健的身躯,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哥,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唐斌温柔的摸摸少女的头顶:“想你和姆妈了呗,一年多不见,雯妹你又长高了?”

    “哥你才是长高了呢。快走快走,姆妈在家都等急了”少女抱够了哥哥,转过身毫不避嫌的拽着唐斌的胳膊,往家里拖去。

    一路上,少女围着唐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无非是村里家长里短的事,偶然问几句山门内的事,唐斌也只是简单的回几个字,这唐雯与唐斌乃一母同胞,年龄上差了三岁,性格上却是大也不同。

    唐斌一路上漫不经心的与妹妹聊着,自己长大的老屋就在眼前了,此处院子清雅幽静,紧挨着族长家的大院落,门庭洒扫干净,还有人给栽种了些蔬菜花果。

    整个南唐村,唐斌这一支人口并不兴旺,但是历年来登仙修真的人材颇多,因此现在门中景象虽大不如前,依然没人敢怠慢。唐斌的母亲凡人之体,可夫君与长子皆是仙师,村民们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太太的,她与幼女居住在村中,只用做些简单的活计,公中自有她们一份粮米。

    这时唐斌已经看见母亲倚在门口,正巴巴望着路这边,期盼着自己归家。他急忙松开妹妹,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待走近了看清母亲相貌后,唐斌心里先是一暖,又是一酸:上次出山门省亲,已是一年多前,自己是修真之人,可以亲心寡欲,而母亲在家里只怕是常常思念在门中的自己。这才一年多不见,母亲明显瘦了,又添了不少白发。眼见得母亲形容不甚健旺,肯定是替父亲和自己担心所致,想到此,唐斌干脆三步并作两步奔跑了起来:“娘!孩儿看你来了。”

    唐斌的母亲见到儿子,眼泪已经落了下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倚着门口急忙又要行大礼参拜:“唐秦氏在此,见过本家仙师”她还未弯腰已被一把托起,唐斌柔声道:“娘,自家门口你和我还行这虚礼做什么?我永远是你的儿啊。”唐雯也跟着跑进了院子:“老妈,你日日和我念叨斌儿,斌儿,今日斌哥哥真的回来了,你又要叫他什么本家仙师了。”

    一家人这才又笑又泪的进了屋子,刚一坐定,唐秦氏就柔声问道:“斌儿,今日为何出了山门?可曾秉过本门师伯。”

    唐斌轻嗯了一声,似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唐秦氏十分明白自家孩子的性格,看出他有心事憋着未曾叙说,知道他是有所顾忌,连忙吩咐唐雯:“雯儿,你斌哥难得回家,你快去厨下做饭,烧些新鲜菜蔬,去村头打两角果酒,再……再把你养的那几只鸡捡肥的收拾一只,得会儿我亲手给你哥炖鸡汤,为娘今个儿再做个酸豆角炒鸡杂,你们兄妹小时候都最爱吃这个。”

    唐雯本来兴高采烈正要出屋,没成想听到要杀她养的那几只鸡,小嘴儿一撅立时不乐意了:“娘,那几只鸡是我养来下蛋给你补身子的,怎么好说杀就杀。”

    “你娘我哪里吃得了那许多鸡蛋,两三天有一个吃就够了,乖,快去收拾一只去。”

    唐雯越发不乐意了,一声“娘……”声音拖得老长

    唐斌缓缓开口,也是帮着妹子说话:“娘,那鸡妹妹养来想是不易,我修行惯了,现在本也不大吃荤腥,真的不用特意做给我吃。“

    唐秦氏却仿佛没听见,只一味儿催唐雯“听娘的,快去……”

    大家正在争持,却听得院门外有族长家的青壮担了什么东西过来放在门口,也不进院,只是在门口远远的吆喝道:“太太?猎武哥托我带个话,本家仙师今日下山,我们家阿爹身体原因未便远迎,这里送上点儿米酒,果子、肉脯、还有今日公中分下的新鲜野兔半只,太太你就在家里留本家仙师吃个饭吧,就当是帮村里招待了啊。”

    唐秦氏连忙打发唐雯去道谢,送货的人却是留下东西已然走了,唐雯拿着肉脯和洗剥好的野兔给母亲看,喜笑颜开道:“猎武哥倒是上心,娘,你看,有了这些许肉,不用杀我的鸡了吧?”知道唐雯舍不得自己养的小东西,唐斌也向着妹妹,唐秦氏见状说不出什么,只是嘱咐让唐雯改日专程去领主家道谢,总算打发唐雯去厨房收拾饭菜去了。

    见唐雯进了灶房,唐秦氏郑重的把屋门合上,其实她从儿子一进门起就一直在打量儿子脸色,看出来儿子必然有话对自己说。

    果然,她关好门刚转身,唐斌居然面朝她一语不发直接一跪到地,她捂住心口,知道自己一向担心的事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