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从王座之上站了起来，一身朴素的白袍无风自动，惊天动地的压迫感在这一刻降临，好似天灾骤临。

    陈雨竹虚着眼睛看向神明，沉吟了几秒后问道：“你刚才说的‘玩家’……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神明那双金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陈雨竹，“如果我说——我以前也是‘玩家’，你会相信吗？”

    “……”

    陈雨竹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道：“那就要取决于你的说辞了。”

    这一刻，陈雨竹的眼神无比严肃，这也是他进入这次世界以来，最认真的一次了。

    “‘高维游戏’啊……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个几百年都没有听到过的词了。”神明有些感慨地道，“不过我是玩家的话也不奇怪吧？毕竟，谁规定人家只能选择你们这一个文明参加游戏呢？在此之前，有很多文明参加过这场游戏，而在你们之后，这个游戏也依旧会继续进行下去。”

    陈雨竹知道祂说的没错，宇宙之大，这无比广袤的星海，绝无可能只存在蓝星这一个文明，因此祂的话也有着可信度。

    “那么，你们最后成功通关游戏了吗？”陈雨竹问道。

    “如果通关了的话，我就不会在这里扮演什么神明了。”祂如此说道，“正是因为我们失败了，所以我们失去了我们的家园，所有人要么被迫流浪，要么呆着等死。我不愿意死，所以我用道具穿越世界，来到了这个世界定居了下来。”

    陈雨竹看着祂的双眼，道：“然后你就依靠着游戏里得来的道具，在这个世界里兴风作浪，然后让被人信奉你为神？”

    “事实上，我确实是神没错。”祂道，“我的寿命比他们都要长，我的实力比所有人都要强，我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那么——既然我能做到这些，那我难道不就是神吗？”

    “但你终究只是在扮演。”陈雨竹道，“你不是真正的神明，你只是一个正在扮演神明角色的玩家。你还是在游戏中，你从来都没有从这个游戏中脱离出来。”

    “……”

    神明沉默了，祂看着陈雨竹，一言不发。

    良久之后，祂突然问道：“那你又如何呢？”

    “嗯？”

    “如果是换做你的话，你又会选择怎么做呢？站在那里等死？还是说在自己生命结束之前放纵一把？你能说出这些话，只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这些，站在我的角度，我根本没得选。”

    陈雨竹却在此时说道：“你所说的这些都是建立在‘输掉游戏’的前提下，而我，不会输。”

    “呵。”

    陈雨竹仿佛看到了神明那轻蔑的表情，祂的笑声是如此不屑。

    “我是该说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该说你就是个自大到没边的小孩子呢？但你也不笨了，是时候该成熟点了，不要说这些不着实际的话了。”神明指着天空说道，“你应该知道的吧？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让我们‘赢’的打算。虽然他们说着不会干涉我们，但他们确实在尽一切努力阻止我们夺取胜利。”

    这些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但却从来没有人提出来。因为他们还抱有一丝侥幸，如果他们真的在进行一场永远无法获胜的游戏的话，那么他们恐怕现在就会崩溃吧。真是怀着一线希望，所以他们才会努力。虽然这是在自我欺骗，可这也是必要的。

    因为，如果不这么骗自己的话，就会活不下去。

    但神明现在却将这件事给戳破了，而每次世界结束之后，都会生成通关世界的录像。如果其他人看到现在他们谈话的这段录像，陈雨竹担心恐怕会发生些不可控制的事情。

    来自“前辈”的教训，总不能是主办方骗人的把戏了吧？

    既然前面已经失败了无数个文明了，那些下一个失败的，是不是就该轮到人类了呢？

    当大家知道这件事后，就一定会不由自主地开始胡思乱想——他们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否有意义。

    一直以来，陈雨竹通过各种各样的事情给了人们将游戏进行下去的“意义”，甚至于连《方舟理论》都是为了让人们能够继续坚持下去。

    而现在，如果因为神明的一句话，让他所做的一切都化为泡影，那么他恐怕真的会陷入疯狂吧。即便他早已无法被任何状态和情绪所影响了。

    神明仿佛看穿了陈雨竹的心理，说道：“放心吧，我们现在的谈话不会被任何人听到或看到，就算是主办方也不行。这点事情我也还是能做到的，所以，现在就让我们敞开天窗说话吧。”

    “你说真的？”陈雨竹目光闪烁。

    “至少，我没必要在这件事上骗你。”

    陈雨竹张开口，神明意识到他好像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他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陈雨竹的脸上只是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像是将什么给放下了一样，就宛如一个即将上吊自杀的人却突然笑着说算了。

    “问一个问题。”陈雨竹道。

    “说。”

    “百年前的洪水，是你放的吗？”

    “不是。”

    “不是？”

    神明看着陈雨竹，道：“你好像误会了什么，我对付那些凡人，根本不需要用这些手段。那个不是我做的，相反，我是真的出手救了他们。所以他们信奉我为神，感激我这个救命恩人，似乎也并无不可。”

    “那你为什么又要杀死瓦塔里中那些信奉着你的居民？为什么要杀死那些信奉着你的教士？”陈雨竹问道。

    “准确来说，我是想覆灭整个瓦塔里的，如果不是你中途搅局，现在那些‘异端’也差不多该被邪祟撕碎了。”神明回道。

    “所以，为什么？”

    “……”神明从高处走了下来，走到了陈雨竹的面前，指着地面说道，“你知道吗？这个世界，它是畸形的啊。疯狂的不是我，而是这整个世界。而我正在救它的命，我正在竭力维持秩序。你觉得我是在发疯杀人？不，你错了，我是在续更多人的命。”

    “能解释一下吗？”

    “当然。反正你是玩家。”神明退后两步，张开双臂，道，“这个世界，它正在逐步凋零，它正一步一步迈向深渊，过不了多久，它就会自行毁灭。

    “而想要维持这颗星球的寿命，只有一个方法——用人命去填。这个世界似乎有着自己的意志，它能够吞噬活人的生命力。这颗星球就像是活物，它得了绝症，而治疗它的药，就是生活在这颗星球上的生物。

    “它很虚弱，急需药物救急。百年前那此覆盖全世界的洪水，就是它即将崩溃的标志。若非我正好在这个世界上，恐怕那一次，这个世界就已经毁灭了。在那之后，我杀了很多人，勉强为这个世界吊住了一口气。但我知道，这样是不行的，一味的杀下去，总有一天，生命会灭绝。

    “所以，我就想了个法子——将人圈养起来。既然猪牛羊可以通过圈养的方式将它们的数量变多，那么人也一样可以。我圈养他们，并在需要的时候屠杀他们。我的神国是牧场的中心，所有精品的‘牲畜’都会被我送到这里来。他们会在这里进行交配，然后生下更多的精品，再被我释放到地面上。

    “而一旦神国中的人产生了逆反的心理，我便会用邪祟污染他们的精神，如果他们的意志力足够顽强，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他们，以绝后患。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瓦塔里还存在活人，世界上还有很多的国度，瓦塔里只不过是其中之一。我原本也不想覆灭瓦塔里，可世界毁灭的进程不知为何突然加快了，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必须通过毁灭瓦塔里来暂时遏制它的恶化进度。

    “所以，这下你明白了吗？我并不是你所想的那个十恶不赦的恶神，我反而是个企图救世的善神！你只看到我在毁灭瓦塔里，却看不到我正在拯救更多的人！即便如此，你也依旧要和我作对吗？我死了，什么也不会改变，甚至反而会因此导致这个世界的毁灭！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都无妨吗？”

    “你说完了吗？”陈雨竹突然道。

    “什么？”

    “你从根本上就错了——牺牲一小部分人，拯救大多数人，从来就只是个错误的伪命题。这就是个完全无法成立的‘公式’，你的解法是错误的。”陈雨竹道。

    “那你又有何高见呢？”

    陈雨竹没有理会祂的挑衅，只是继续道：“你想要救这个世界，也不是因为你良心发现，更不是因为你善良，你只是无法离开了罢了。你不得不去救这个世界，因为你已经和这个世界共存亡了，它死，你也得死。”

    “但你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是在做好事。”

    “不，你在做错事。”陈雨竹道，“说到底，就只是因为你贪图权利与名誉，你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故而找了个道德高尚的借口罢了。如果你真的爱这个世界的话，那么就应该由你来代替下面的人去死才对。”

    “凭什么？！”神明大喊了一声，“在一百年前，是我救了他们！这一百年间，是我在维持这个世界的生命，没有我，他们早就死绝了！如今，你却要牺牲我去拯救他们？那他们岂不是一直在索取？我救了他们，他们报答我又有何不可吗？”

    陈雨竹一字一句地道：“因为他们是你的信徒。他们信任你，而你，辜负了他们的信任。

    “既然你是神的话，你一个人就能抵上好几十个瓦塔里吧？牺牲你一个，就可以给这个世界再续上百余年的寿命，这才是最优解吧？这不就是你的牺牲少数拯救多数的理念吗？你自己为什么不去实行呢？这样才能利益最大化不是吗？”

    “你是在诡辩！”

    “是你在和我诡辩。你开始就引导我往错误的方向思考，你只不过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罢了。像你这样的人，不配被称为神。”陈雨竹毫不留情地道。

    “那谁配？你吗？”

    “我不配，因为我还需要去救人。”陈雨竹顿了顿，然后继续道，“如果牺牲我一个，可以让全人类通关游戏的话，那么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做。我和你，本就不是一路人。”

    “那看来我们是谈判破裂了。”神明道。

    “我们之间从来就不存在什么谈判。”陈雨竹用枪指着神明的脑袋道，“我们之间早该这么做了。如果不是你和我说了‘高维游戏’的事情，我们两个早就在生死搏杀了。”

    “看来你的信心很足啊。你又怎么知道你能赢我呢？”

    “嗯……”陈雨竹想了想，然后问道，“当初，你在游戏里排行第几？”

    “第二。”

    陈雨竹露出了个微笑：“巧了，我是我们的第一呢。正好压你一头。”

    “你是在拿我开玩笑吗？”

    “没有啊，毕竟，你不是神吗——世界认证的神。”陈雨竹笑道。

    祂有些没有听懂陈雨竹在说什么，而陈雨竹也没打算给它解释什么。

    因为过不了多久，祂就能明白陈雨竹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

    ……

    【世界观破解：100%】

    【阵营已变更：逆神者】

    【任务已变更：弑神（已触发完美通关路线——TE·明日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