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逐渐沉了。

    牟天伸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

    俩姑娘依然在月色下低头沉思，他左看看右看看，决定不再耽误睡觉时间了，便在她俩脑门上敲了一下，道：“我有个主意。我教小妹妹做一种小吃，我保证你学会了可以靠卖这个挣钱。有了稳定的收入，你们想吃什么就买什么，甚至可以请个先生，正儿八经的读书习字。”

    话音未落，沈姑娘便跳起来重重一拍牟天肩膀，一脸兴奋道：“还得是小白脸的肚里墨水多啊。”

    牟天扯了扯嘴角，揉着肩膀暗道一声：“还真是个疯丫头啊！”

    那小女孩却有些狐疑的说道：“那会不会很难学？而且扬州城里什么小吃没有，我们卖的和别人一样，还会有人来买吗？”

    沈姑娘也接话道：“对哦，我买一样东西，也是尽量在熟知的地方买。”

    牟天沉吟片刻，回道：“做法其实不难，很好学，只是有点考虑不周。这样吧，天色太晚，咱们急也不至于这一会儿，你们还是好好睡一觉，容我先回去再想想，明天早上再过来汇合，如何？”

    “对哦，哥哥姐姐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小姑娘险些忘记这一茬，赶紧回道。

    临走前，小姑娘拉住沈姑娘，在她耳边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以至于她跟牟天结伴回到春风楼的时候还有些嗔怒。

    没错，姓沈的竟然也住在这里。她有个顶好听的名字，紫烟。

    牟天回房的第一件事便是查看那一千两金票还在不在。

    幸好。。。

    谷清风不在的第一天，牟天竟然睡的很沉。醒来时日头大亮，随便洗漱完毕，便去找了老板娘顾春凤。

    掌柜的今日瞧起来颇有些兴致，竟然在摆弄满院的海棠花枝。盛开的海棠花枝上有小鸟叽喳叫着，掌柜的一身红衣红妆在海棠花海中穿梭顾盼，此时虽是初秋，却依旧有些满园春意留不住的意思。

    牟天朗声道：“有道是柳腰春风过，百鸟随香走。没想到在下一大早便能看到这番盛景，顾掌柜的早上好呀。”

    顾春凤“呀”的一声惊呼，显然是被吓了一跳，急忙便要挽起遮面轻纱。可紧接着又听清了话语，不禁眸光熠熠生辉地望了过来，这才发现是牟天，连忙快步走了过来。

    她的脸在花枝间印的有些微红，捂住嘴笑道：“让牟公子见笑了，奴家这院子很少有外人到来，却是突然忘了公子这一茬。看来公子昨晚上休息的不错，今日一早便有些诗性按耐不住。”

    牟天忙道：“不敢不敢，是在下唐突佳人了。这一句诗也是有感而发，此时想想也是颇有些失礼。”说罢，双手抱拳施了一礼。

    顾春凤此时却有嗔怒道：“公子这般客气，实在有些太过见外了。”

    牟天却是不知道如何接话了，支支吾吾半天，更不好意思提及来意。

    顾春凤轻笑着摇摇头道：“不必在意，奴家的玩笑话罢了。”

    牟天松了一口气，那份尴尬缓解了许多，半开玩笑道：“其实，掌柜的就像自家长辈一样，突然一生气，我便心里紧张地手足无措。”

    顾春凤捂嘴“扑哧”一声笑道：“贫嘴！你小时候肯定没少被家里的姐姐收拾。”

    牟天叹了一声道：“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姐姐，甚至都不知道父母是谁。。。”

    顾春凤惊呼一声。怎么看牟天也不像是个孤儿，且这一身贵气和才华又是从何而来？只是又一想，自己还有个疼爱自己的爹爹，虽说已不在人世，可好歹也留下偌大一份家财，至少生活无忧。

    可牟天从小便孤苦伶仃的长大，那等生活该是何等模样？

    自己也体验过孤独的滋味，那并不好受。

    顾春凤不禁有些怜惜地望着牟天道：“那你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牟天下意识嬉笑道：“自然是躺着过来的。”

    “嗯？”

    “咳咳，我的意思遇水便淌过，逢山便开道，遇见困难总得想办法解决，对吧？”说完，牟天拌了个鬼脸，惹得掌柜的一脸无语。

    顾春凤沉吟片刻后，郑重道：“公子的心性让奴家很是敬服呢。”

    牟天故意板起脸道：“你看你，还说我呢？什么公子，奴家的，分明是你先这般客气的。我在这世间只是个孤儿，当不起公子的尊称。”

    顾春凤有些惊慌道：“啊？我只是习惯了这般称呼客人。”

    说完她又有些迟疑地说道：“嗯，不如这样好了，若你不嫌弃，咱俩以后便姐弟相称可好？”话一出口，她的心便提到嗓子眼，砰砰直跳。

    这种事情未免太突兀了。

    “怎会嫌弃？我一直都想有个姐姐的。我即将远行，只是这样一来，当弟弟的很长时间都不能照顾姐姐，这也未免太。。。”牟天没想到她突然这般说道，也有些犹豫。

    顾春凤拍拍胸口，轻嘘一口气，笑着打断道：“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需要你照顾吗？真是傻小子。你尽管把这里当家，不管何时归来，都会有暖床热饭。”

    牟天看着顾春凤一脸期待，不禁有些唏嘘。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许多年了，牟天一直都没有什么亲近的人，直到认识了尹川和谷清风，这俩人一个放荡不羁，一个平易近人，皆是胸有义气之辈。虽然相处不多，但无疑让牟天对这个世间亲近了许多。

    只道谁人不念家？莫言独身苦作伴。

    他到底有些想念家人的感觉了。

    短短接触两日，但他对顾春凤的往事也有点了解。

    顾春凤虽然瞧着一副温婉、娇柔的模样，但一点也不输男子气概。为人大气不说，从能独身一人掌管这般名气的酒楼而言，真的是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更难得的是一副好心肠，行事颇有侠义之风。。。

    而且对自己莫名的亲近。。。

    牟天想到这里便不再犹豫，甩了甩袖子抱拳郑重道：“天弟见过凤姐。”

    顾春凤立即笑颜如花，温柔的绽放出来。她上前一步，给牟天顺了顺衣领和发簪。

    随后俩人对视一眼，都被对方郑重的模样逗笑了。

    牟天突然想起了正事，赶紧说道：“姐姐，我想做一道菜，可否借厨房一用？”

    顾春凤一愣：“嗯？”

    “哎呀，时间不多了，容我后面再与你细说。。。”

    半个时辰后。

    牟天拨开火坑柴鑫余烬，用火棍挑出一个烤得黑漆漆的干泥块儿出来。

    “天弟，这就是你说的好吃的吗？”顾春凤瞅着牟天捧着黑泥块儿像捧着宝贝儿似的，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姐姐别急，容我给你变个戏法。”

    牟天嘿嘿一笑，吹了吹手，然后将黑泥块往地上一摔。

    “砰”地一声泥块儿四裂，露出一个荷叶包儿。一股浓郁地鲜香味即便是隔着荷叶，也爆散在四周。

    牟天蹲下剥开荷叶，那股子鲜香更加浓郁，蕴绕在口鼻，让人不禁口生津液。

    顾春凤咽了口唾沫，凑近了看，只见荷叶打开后竟然只是一只鸡。不禁喃喃说道：“这。。。一只鸡竟然也如此鲜美？”

    牟天用手帕裹住一只鸡腿撕了下来，献宝似的捧到顾春凤面前。

    “姐姐快尝尝。”

    顾春凤已经有些迫不及待，那樱桃小嘴已经使劲张大了，可依然只是小小一口，可即便如此，顾春凤依旧觉得满满的幸福感溢满心间。一半是好吃，一半是因为这算是第一次吃到弟弟做的吃食。

    这种口鼻爆香的感觉很真实，让她觉得她又有亲人了。

    顾春凤不禁有些泫然欲泣道：“好吃，太好吃了。”说罢，觉得情绪不对，又赶紧说道：“弟弟，此物可有说法？”

    牟天是看着她吃下去，觉得她表情有点夸张，但只以为她是为了哄他开心，便也尝了一口。

    嗯，不错，比之前还好吃很多。

    然后才回道：“这玩意儿我唤作叫花鸡，没什么来历，是我随便起了个名字。小时候跟叫花子一样，经常没吃没喝的，有一次饿极了，便偷偷摸了别人的鸡仔，但又没有条件去煎炸蒸煮，便想着这种办法把它弄熟。当时没有盐巴，味道还有点荤腥。你今天吃的这个，已经是我的最新改良版本了，我也是第一次这样子做，没想到竟然意外的好吃。看来加果酒腌制和外皮抹蜜才是王道！”

    顾春凤咬了一口鸡腿，心里暗道：“原来是这样。。。姐姐一定不会再让你饿肚子的。”

    突地想到了什么，她神情严肃地说道：“弟弟，君子远庖厨，你可是读书人啊，以后这种事少干。你想吃什么，便唤姐姐给你做。”

    “什么君子远庖厨，那种说法就是为了标榜自己高人一等。我觉得好男儿当自立自强，做饭这种事。。。姐姐，晚上我想吃你做的饭。”

    牟天本不在意，可说着说着，就见顾春凤脸色已经越绷越紧，连忙改口道。

    顾春凤这才脸色变好许多，这不，已经开始想晚上是弄狮子头炸丸子还是燕翅鲍鱼。

    “姐姐，你觉得这叫花鸡一份能卖多少钱？”

    顾春凤正想到翡翠豆腐也要来一份的时候，便听到牟天竟然还想靠这个挣钱，先是心下一酸，觉得牟天苦日子过多了，可又觉得不对，立即大声叫道：“有我在，你就别想去卖这个什么叫花鸡！”

    牟天本来还在合计成本收益，没注意到她神色变幻。可听着这一番话，明显是姐姐觉得自己不听话，生气了。连忙解释道：“姐姐，你误会了。”

    当下，便把悲田坊一事说了出来，仔细描述了自己想帮忙的思路，还有目前拿不定主意的地方。

    顾春凤点点头肯定道：“我觉得此法可行，这叫花鸡做法简单，流程固定，很好学，而且放在店里一天卖出上百只没问题。”

    “放在店里？这不合适吧？”牟天有点傻眼，这叫花鸡虽然美味，但多少有点够不上酒楼档次。

    顾春凤俏脸一沉，冷声道：“怎么？姐姐我也想做点好事，不行？”

    牟天赶紧闭嘴，不再多语。有时候不要拒绝别人的好意，有来有回才是增进彼此羁绊的更好方式。

    既然如此，那就不再耽误时间。

    牟天连忙去寻了沈紫烟。

    她早就已经收拾好了，就等牟天敲门。门一开，便使劲儿瞪了牟天一眼，略有杀气。

    不等牟天解释，扯着他便欲直奔悲田坊。

    俩人刚来到酒楼大堂，不知谁喊了一声。

    “作出行路难的牟天牟公子来了！”

    “在哪！”

    “就是他！”

    顿时一群人上前围了过来，看衣着腔势，这些人有富商，有书生，有做官的，围住了他便是好一顿夸奖。从外貌到才华，齐齐夸了个遍，甚至描述成扬州城大才子。

    这等场面着实令他尴尬，一回头更是找不见沈紫烟，牟天心里暗道一声不讲义气。只好努力挤出个笑脸一一抱拳回礼，但眼看着闻声而来的人愈来愈多，不禁心里急得宛如乱锅蚂蚁——生怕那群孩子等急了。

    这时，顾春凤听闻此处动静，款款迎了出来。

    她招牌式的轻纱遮面，轻柔的声音从轻纱下面飘了出来：“多谢各位客官前来捧场，为了庆贺我家弟弟偶得佳作，今日诸位消费一律七折。”说着趁机给了牟天一个眼色。

    “你家弟弟？”

    “掌柜的，你？”

    顾春凤爽朗一笑道：“没错，我已经和牟天结为异姓姐弟，说到这儿，我可得给诸位好好说道说道。。。”

    眼见众人注意力被顾春凤所吸引，牟天趁机钻到角落里，赶紧脱身离去。

    刚出大堂，便看到姓沈的站在街边，一脸看热闹的模样等着他。

    牟天走到跟前，重重地哼了一声。也不看她脸色，便自顾自的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