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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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遗风13.斫蛇两界山

    却说建康府内有一好汉,名为马麟,生得面貌奇异,心性豪强,他善使两柄泼风刀,又是番子门内人,又故人称小番子马麟。

    这一日马麟在街上闲走,偶遇一友,名为哈通,亦是番子,二人多日不曾会面,便同至马麟家中吃茶。哈通见马麟家中极俭,便与马麟道:“你乃好汉,何故困守此陋室?马麟道:“无好营生可做,哥哥有何计较?”哈通便道:“我原常往来建康与萧关之间,贩运那花锦,若将花锦于萧关榷场中出卖,那便是寸锦寸金,所得甚厚。萧关左近,铁钱与通宝相兑亦能得利。马麟道:“如此妙哉,愿附哥哥之骥,走上一遭,若得些利益,定要报答哥哥。”哈通叹道:“如今不可去,待日后再做计较。”马麟道:“既是有利,今番何故不去?”哈通道:“南北关山阻隔,如今多有水陆强人,我不会厮杀,只能不去。”马麟道:“途中小心避他罢了,若是相撞,各凭本事厮杀,惧他何来?”哈通道:“久知你精熟军械、善使拳脚,若你有此心胆,我便出些本资,你结伙自去,待回转健康,你我二人分利。”马麟喜道:“如此甚好,只不知归来贩些何物?”哈通道:“只选些琥珀玉石,随身负了,若是得利甚多,可弄他些麝香、乳香等药材雇车回转。”马麟道:“琥珀、玉石、麝香、乳香我俱不甚分明,如此怎好?”哈通道:“萧关商贾多诚信,上下有别,价钱分明,你不必多虑,只拣些好的回来。只是路途遥远,难免过那些野岭大泽则个,内里多有强人猛兽,此乃紧要所在。”马麟道:“不肖说,我自有手段。”二人计议了半日,商议已定,约了三日后会银,哈通自去了。

    马麟待哈通去了,暗忖台城旁有方达、李孟二人,平日与我交好,且邀来做伴,路上岂不快活?主意已定,便出门寻方达、李孟。

    这方达、李孟乃台城左近有名闲汉,那方达生的阔口暴目,身强力猛,水性颇佳,人唤作“江婆龙”;李孟面如鸦青,善走能跳,人称“李鸦儿”,二人向来伶俐,又习得几路拳脚枪棒,专好与人帮闲。这日二人正在湖边闲坐,远远见马麟走来,便迎去唱喏,马麟插手还礼,三人在一棵柳树下坐了说话,马麟便将与哈通合伙边贸之事与二人说了,这二人性好闯荡,又家中无事,听闻有利,当下大喜,立允同行。

    三日后,哈通来送了银两,订了文书,马麟点收了银钱,三人于牲市买了马匹,又寻了一处吃了个饱实,这才各藏了兵刃,骑马出了建康。五里单牌,十里双牌,一路吟水啸山,好不快活。

    行了月余,来至一处,远远望见青山起伏,山下有一水流环绕,水中芦花荡荡,野禽点点,三人见天色尚早,便弃了官路,沿水而游。走了一个时辰,水势见大,待他三人转过一个弯来,猛见群峰竞发,中有百丈悬流倾泄,积了一潭碧水,潭上诸般羽禽飞掠,三人见此景致,不由喝彩,登上一块大石观景。李孟道:“如此秀景,我兄弟可畅游一番,澄我等胸怀。”马麟、方达称善,三人便藏了马匹行李,只拣财物、朴刀随身带了去。岂料三人贪看景致,渐行渐深,竟失迷了道路,走了半日寻不得归途,三人焦躁起来,只见一短眉汉子负薪而来,三人上前唱了肥喏,马麟道:“樵子少住,我等皆是行脚客商,因贪看景色,迷了路途,求你指点则个。”那短眉汉见马麟容貌奇异,呆了一呆,回了一言,马麟却是不甚懂得,见他粗蠢,便摸出二十文钱与短眉汉子,那短眉汉慌忙丢了柴薪,接在手中,甚是欢喜。马麟道:“你可好好说与我。”那短眉汉慢慢道:“此乃两界山之南山,不知你等由何处至此?”马麟道:“我等偏离了官道,便不知何处入来,只是有一高峰,泻下百丈水流。”那短眉汉道:“自是燕溪,如此不甚远,三十里余,只是路途蹊跷难辨,我便说与你等,未见得可出。”马麟道:“如此便劳动则个,引我等出山,便再与你三十文买果子。”那短眉汉道:“好好伐得些柴,如何是好?”马麟道:“便与你五十文,劳你引路。”那短眉汉道:“好则好,只是今日行不得。”方达高声道:“我等既能入,便可出,有甚行不得?”那短眉汉慌道:“这两界山湖泽网布,山峰诸多,多雨而少晴,此时若行,未等出山去,便有暝雾,迷在山中,当不是耍处。”马麟道:“我等实是要出。”那短眉汉道:“万不可出,雾来时多有大蛇毒虺出没,在燕溪左近觅禽鸟吞吃,你等误撞便坏了性命。明日若晴,我便引你等出去”。马麟三人见说凶险,心下踌躇,方达又道:“明日若是阴晦,便如何?”那短眉汉道:“须待午时,我自引你等出去,须将五十文谢我。”马麟道:“我等今夜无处落足,怎生是好?”那短眉汉道:“我家中仅有一陋屋,容不得你三人,遥对五里处,乃是山神庙,寻常无人,仅有一道人看守,与他几文,便可借宿。”马麟三人无奈,略议几句,便随了那短眉汉去了。又行了七八里,至一处,止有一间破屋,远远有三五户人家。那短眉汉放了柴薪,用粗盏奉了清水,待三人饮了,引着三人去往山神庙。

    山神庙道人是个跛子,见是那短眉汉引来,便领将进去,三人看那山神庙,只是土墙围着一小殿,殿两侧有一柴棚一灶屋,跛道人生得邋遢,便眠在灶屋,将小殿打扫出来,铺了干草与三人宿。马麟三人见庙中无甚可食,便拿了随身携带熏羊麻饼,叫跛道人蒸来吃,又叫他煮了杂粥,只是无酒,三人只好拣熏羊麻饼与杂粥弄个饱腹,见天色已晚,便勉强安歇。

    马麟乃番子,往日十分洁净,那殿内气息甚恶,柴草内多有羽虫,便久不得眠,听方达、李孟梦中呓语,马麟便悄然起来,出门却见群山依稀,雾霭半遮,如在太虚,不由动了兴,复回转取了铁笛,又恐笛声惊扰方达、李孟,拣了高处而去。

    马麟行了三四里,见有一大石,便登了上去,取出铁笛,使出指管法,吹出一曲雨霖铃。那笛声绮叠悠荡,入林而没,遇风而绵,高遥低徊,飘飘零零,不绝如缕,甚是悦耳。

    马麟连吹了五六曲,方才尽兴,见天色比来时浅了一些,便收了铁笛欲要回转,却见山中依稀有条白练,心忖道:“此必是山人行得路径,来时却不见,如今见了,可沿此而归。”想罢便向那处行去,正行时,忽见那白练动了一动,马麟疑惑,驻足细看,见那白练又动了一动,随即向山神庙蜿行而去,原来却是一是条鳞蚺巨蛇,马麟见了大惊,须发悚然,此蚺蛇如此庞然,定是十分凶暴,想到此处,马麟便高声叫喝,怎奈山风不止,松涛起伏,喝叫声传得不远,马麟大急,手中却无刀棍,唯有铁笛,无奈只得追着蚺蛇而去。那蚺蛇待到山神庙外,却不进去,在庙外往复蜿行,马麟不敢近前,立定去瞧它,见那蚺蛇生有三四丈长,周身素鳞,腥气迫人,一双碧眼透出青光。蚺蛇见了马麟,却不来理会,盘绕一番,耸起身来,逾墙而过,马麟大急,拾取两枚大石子,运足力气打去,却不曾伤得那蚺蛇分毫,只是被马麟一击,便迅疾起来,但见墙砖如粉簇簇落下,声如狂风过林,甚是骇人。马麟一眼望到廊下悬着一个破铁钟,一个残铁磬,奔到近前,尽力去撞那钟,早惊起方达、李孟与跛道人,方达、李孟平日有些胆略,知有缘故,便各取了朴刀跳了出来,出来见了蚺蛇大惊,忙忙走避。那跛道人虽久居山中,却也未见如此长大凶物,只唬得失了魂魄,瘫倒在地,动弹不得。那蚺蛇见跛道人倒了,便一口咬了跛道人肩头,又将他缠卷起来,此时马麟奔了进来,方达、李孟叫道:“番子,我等快走。”马麟见跛道人开言不得,眼中流下泪来,便心中不忍,跳到殿中,取了一张画驽出来,搭矢便射,谁想那矢如芦杆一般,射中处软弱无力,直落下来,马麟又取了两柄泼风刀来斩蚺蛇,尚未近前,那蚺蛇一旋身,砖儿、瓦儿、树枝打落一片,马麟不由吃惊,只是虚喝跳跃,不敢近前。那蚺蛇见马麟与它周旋,便狂躁起来,放开跛道人,张开鳞甲,以尾击地,口中嘶嘶作响,方达、李孟见不妙,只把身前桶儿、耙儿丢了过来,引那蚺蛇,那蚺蛇欲要伤马麟,怎奈方达、李孟呼喝扰它,焦躁了一阵,忽游身到柴棚。方达眼快,见柴草中滚出几个蛇卵,大如坛子,便高叫道:“此乃是蛇巢,我等快走。”李孟叫道:“山中凶险,好往哪里去?这蚺蛇既盘于柴草,不如我等以火袭之。”马麟道:“恁般便坏了道人性命。”方达道:“我等伤它不得,不如再去撞钟,引左近山民俱来,必有计较。”马麟闻听撞钟,抬眼望去,便有了计较,奔出门来,跳到檐上,解开那铁磬,奋力举在空中,叫道:“二位哥哥快引那蚺蛇出来。”方达、李孟俱言凶险,马麟大叫道:“速速引它。”方达、李孟无奈,忙跳出门外拣地下砖石打去。那蚺蛇果然焦躁,向着方达、李孟疾游而来,马麟见它门中穿游而出,觑准了将铁磬用力打去,铁磬甚是沉重,只一下便将那蚺蛇背脊打破,直裂到腹,那蚺蛇吃痛,便扭作一团,来回翻滚,将门廊打得摇摇欲倒,马麟见得手,远远跳开,那蚺蛇翻滚足有一个多时辰,犹自未死,只是扭动不甚激烈了。此时天色放亮,三人细观,但见那蚺蛇周身素鳞,杂着浅浅一线青纹,身上筋肉陈横,头上生出两处尖甲,犹如生角一般,三人正在看它,那蚺蛇忽一弹一纵,直没草中,又一弹一纵,直坠山下,此两下弹纵飕飕有声,又把三人唬住了。见它坠山,三人方敢入了庙中,去看那跛道人,见跛道人周身涎液,双腿萎了,失了魂魄,尚未得死。三人忙打水将他清洗,又不依法,乱撞了一番钟,不多时短眉汉子引着七八个人来到,见山神庙狼藉,不由吃惊,马麟便说了缘故,引众人去看蛇卵,有个瘦小老者便道:“如此大蛇,实未曾见。既已产卵,必有雌雄两条。此卵留不得,以免再有蛇来。”言罢一面吩咐众人救那跛道人,一面叫人扒开柴草,共出二十余枚蛇卵,均被众人抛至山下。

    此时巳时将尽,艳日高悬,马麟、方达、李孟三人不敢再留,央短眉汉子引着出山,那瘦小老者拾取几枚蚺蛇鳞甲与三人,言佩之可避寻常蛇虺,又赠了三人蛇药,马麟三人唱喏谢之,看那鳞甲胡桃般大,莹莹有光,便佩了告辞离去。

    作者:燕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