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风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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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京中重逢

    一月期限已至。

    御书房内,高大人将所选名单恭敬地递给了德顺帝。德顺帝接过名录,却不着急打开,先看了一眼高怀仁,才缓缓开口问道:“高大人,皇室一向远离京城,现才一月时限,不知你是如何评定出这几位皇室子弟的?”

    高怀仁听得心中一凛。据李公公来报,连月来,陛下几乎从不打开内阁奏呈,全部都原样照准。

    但今日不知为何,陛下突发此问,幸好昨日高斐已提醒过他如何作答。

    高大人胸有成竹地答道:“此次内阁命吏部同时派出了两拔人员,一拔查阅了皇室子弟们往年在各个学院的文章,每人择录出最优及最差的两篇,另一拔去当地了解他们往年的行事品德。再以快马传呈吏部。吏部按文章以及品性评分,综合评估,按优劣顺序再呈报给内阁,内阁再投票拟定了这五位出众的皇室人选。”

    德顺帝听后,不予置否。他不急不慢地打开奏呈,看完五人名单,问道:“此次内阁一共考察了多少名皇室子弟?”

    高大人答道:“回陛下,现皇族中年满15周岁,尚未继世子之位的长子一共有27名。内阁全都一一考核过了。”

    德顺帝听后,冷哼几声,突然将奏呈大力往地上一扔,高大人和在侧侍奉的李公公都吓了一大跳,赶忙都跪了下来。

    德顺帝怒道:“看看这个名单上,居然将南滨王之子也列入其中!你们当朕不知道他是何德行吗?!你们内阁到底是怎么办事的?!当朕糊涂了吗?!”

    高大人心中发杵,这南滨王长子的文才其实还算尚可,只是相貌平平,德行也有亏,但不知德顺帝久居深宫,又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德顺帝怒气未平,左手用力敲着案几,责问道:“淮王府两位长子,均未列入名单,是何缘故?”

    高大人心中更是忐忑,犹豫了一下,方才回道:“皆因吏部按往年文章来评定,淮王府两位长子在文才上并无所长,故不在名单上。”

    德顺帝拍了一下案几,怒骂道:“胡说八道!朕曾亲试过他们的文才及治国之见,朕觉得甚佳!吏部尚书居然如此有眼无珠,还不赶紧将他撤下!”

    高大人听得冷汗岑岑,背后生凉。吓得忙伏首嗑头回道:“是,臣遵旨。臣亦有失察之责,还请陛下责罚!”说完,重重地再嗑了几个响头,以示自惩。

    德顺帝半响不回话,突然静谧下来的大殿中,让高大人觉得特别空旷寒冷。时间似乎凝固下来了,他伏在冰冷的地上,能听得到殿中沙漏的细微声响。等得心惊胆颤,再也不敢抬头观察龙颜。

    不知过了多久,德顺帝冷峻的声音才响起:“凡事自作聪明即是祸!以此为戒吧!”

    高大人忙再将头重重一嗑,回道:“多谢陛下教诲,臣遵旨!”

    德顺帝听后,声音才恢复如常,吩咐道:“将这二十七名皇室子弟皆召于贡院,一月后,朕要亲试他们的才学!”

    高大人忙回道:“臣遵旨!”

    高大人离开皇宫后,腿竟微抖着发软。他已持政多年,虽往年德顺帝偶尔也会对他有所斥责,但他都不似今日这般惶恐。今日虽无责罚,也无痛骂,但更让他觉得寒意从心中涌出。似乎陛下的双目其实从未离开过朝堂,已经在暗中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与高斐以及整个亲信智囊团精心谋划了一个月,自以为万无一失,自以为未来的新君仍会自他之手捧出,未料,现在竟落得这样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局面。

    圣旨飞速传往各地,众王府对这道圣旨皆觉意外之喜。各王府又开始彻夜灯火通明,一些才情平平的皇室子弟们在名师的指点下,临时抱佛脚地通宵苦读。但因时间急迫,只得一边打点行李,一边陆续启程进京。

    淮王爷得知两位长子都可进京面圣,心中不由得一松。上次写给熙王爷的书信中。只言及普通家常,尚未涉及正事,真乃幸事!

    待众仆人都退下后,淮王爷笑容满面地看着王妃,上前握紧了王妃之手。王妃乃极为聪慧的女子,自然知道王爷喜从何来。

    她轻靠在王爷的肩头,柔声道:“王爷,复儿和谨儿都是极为出众的男儿,此次同一府选二子,仅我们淮王府。不管将来如何,兄弟俩在一处,至少会比旁人更多一份扶持。”淮王爷笑着点头称是。

    想着明天一早就要起来送二子入京,俩人不再闲聊,赶紧入睡。

    次日早,林复与林谨就拜别了父母,向长安出发。因不想太过招摇,二人仅带了李管家,随身小厮与丫头各一名。

    这几日,苏容听二祖父与二祖母提起了此事,因宫中已下明旨,所选五人,将会入读明博书院,故此,苏家对这件事也颇为关注。

    苏容听闻林复与林谨二人都被预选,颇有点意外。其中一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另一位是善意随和的朋友,也不知道这二位将来是否能登大位?不过,不管谁登大位,都轮不到自己操心。

    命运已张开它搅动天下风云的手,所有人都将被它挟裹着向前走去。

    天气渐凉,苏容这几天突然有点心神不宁,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心中突突地跳。她想着已经半月没有来信的祖父,不由得隐隐担心起来。

    启正见苏容有些闷闷不乐,就打算带苏容出去逛逛。

    苏容笑道:“正儿,我才来京时,二祖母就已经带我出去逛过好几次了。现已过未时,你还得温习功课,今日就不要外出了,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长安城果然是个好地方,不仅满街满巷的诗词歌赋传诵不止,连烟雨都比别地多了一细柔情。

    苏容自小在长安城中长大,现重新再回来长住,虽才住不久,却如浸润在这长安多年似的,已有几分闺秀该有的稳重之态,说起话来温柔婉转,全然不似在青州那般又野又烈了。

    启正眨着大眼睛,对苏容笑道:“姐姐,那不一样的,祖母带姐姐去的地方,定是姑娘们扎堆的衣服首饰店或庙里。正儿要带姐姐去的地方,才是真正好玩之地呢!”

    苏容含笑回道:“再过两天就是你的休沐日了,到时我们再向二祖母禀明,待她允许后,我们再去不迟。”

    启正毕竟还是孩童,玩心一起,哪里还可能坐得住。

    他拉着苏容就大步往外走,边走边笑道:“姐姐,偶尔一次不请示也无妨的,下人们自会告之他们的。长安城我熟得很,你跟着我又不会丢。我现在突然特别想吃长风巷里的香辣糍粑了,姐姐你随我走就是。”

    苏文庭夫妇现在刚好都在学院有事,苏容见拦不住启正,其实也不是真心想拦。她闷在这书院的后院已多日了,难得有偷乐之时,没人闹还好,现启正不过才一闹,她马上就童心大发,随得启正就往大街走去。

    与启正一起外出,果然有趣得多。启正带着苏容到处吃吃喝喝,他还买了一个手持小风车送给苏容,带着苏容在风口跑来跑去。姐弟俩笑得甚是开怀。启正见苏容又如往日在乡下时那般畅笑,心情更是好上了几分。

    闲逛间就申时已过了,俩人来到了临河而建的一座华丽雅致的茶楼前,启正拉着苏容就要进去,边走边说:“姐姐,这里的红豆酥堪称京中一绝,我每次都要过来吃好多,姐姐快随我进去尝尝。”

    俩人正准备进楼,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凄厉至极的女人的嚎啕大哭。人们闻声都赶了过去,只见一个年龄大约五旬,衣着华丽的女人抱着一个浑身湿透了的孩子在撕心裂肺地大哭。

    人群中有人叹息道:“这孩子跑得太快,刚落水的。一落水就马上被人提了上来。就眨眼的功夫,怎么还是救不回来了呢?”

    女人一边哭,一边不停地捶着自己的头,嗓子已经破哑了,她哭喊道:“这天杀的啊,我的小孙孙啊,才五岁啊!怎么死的不是我呢?老天爷呀,快把我收去吧,我要换我的小孙孙回来啊!”她身后有个丫头跪在身边,头伏在地上也在不停地嚎哭着。

    苏容赶紧冲了过去,启正见她神色异常着急,忙用力将人群往两边挤开。启正为苏容挤出了一条路来,苏容几步就冲到了孩子身边。

    她伸出手指探到孩子鼻下,居然探到了游丝气息,她掰开孩子的眼睛看了看,马上就要将孩子抱过来。

    老妇人此时已有点神智不清了,大力将苏容一把推开。用毒辣的眼神恨恨地剜着她。

    苏容见老妇人误会了,来不及解释,只赶紧简短地说道:“孩子还活着,还有救!”

    老妇人听了,像突然从恶梦中惊醒,一双已哭肿的眼睛,突然充满希冀地看着苏容,她死劲地抠着她自己的手背,眼泪还在止不住地流,她一时说不出半句话来。

    旁边的丫头倒是清醒过来了,马上就朝苏容不停地嗑头道:“还请姑娘救救我家小少爷,姑娘的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苏容没有时间作答,她赶紧一把就将外衣脱了下来包住孩子。然后单膝跪了下来,掰开孩子的嘴巴,迅速将孩子嘴里的淤泥都往外抠。又急急解开孩子的衣领,嘴对着孩子的嘴,度起气来。

    旁边的人群像炸开了锅似的,对着苏容指指点点,有人骂道:“你这姑娘是在做什么?这哪里是救人,这分明是在伤风败俗啊!”人群中马上有人附和,鄙夷之声不绝于耳。

    启正听后,涨红着脸,提高喉咙大喊道:“你们都闭嘴!我姐姐是大夫,她这是在救人!”

    带头的那人听了,打量了启正一眼,见他虽衣着不华丽但也精致,且气度不凡,似是哪家权贵之后,骂人者气焰上虽压下了三分,但仍忍不住继续骂道:“我且在这里等着!如果孩子救不过来,这等伤风败俗的姑娘,我等定不会容忍,定要拉她去见官的!”众人都听头称是。

    还跌坐在地上的老人家突然发起恨来,她瞪着眼睛对众人怒骂道:“都给我闭嘴!若是延误了我孙子的救治,我定要与你们拼命!”众人虽然没有再骂,但仍七嘴八舌地指指点点个不停。

    苏容没空理会那些骂声,她给孩子度气后,再将孩子的头偏向一侧,用力挤压着孩子的胃部。

    秋风拂起她的长发,她整张脸都露了出来。身后经过几个从远处骑马而来的人,几人远远地就看到了她,两位身着华服的公子迅速下了马,牵着马朝苏容走来。

    其中一位公子面露惊喜,大声叫道:“苏姑娘,好巧啊!”

    林谨与林复都没料到,才进京城就遇到了苏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