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风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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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救命恩人

    一名丫头来到林复跟前,微微一福,说道:“大公子,您让奴婢打听的事情,奴婢打听到了。”

    “快说。”

    丫头回道:“赵嬷嬷自从被王妃赶出府后,就一病不起。她膝下无子,丈夫也早早离世,现在只得去投奔外地的兄长了。”

    赵嬷嬷是林复的乳母,对他极为疼爱,当日赵嬷嬷被赶出府时,他正好不在府中。

    林复听了此话,握着毛笔的手突然加大了力度,指节泛白,指尖却微微发红。他侧过脸来对丫头吩咐道:“你多捎些钱物给嬷嬷。机灵点,不要让他人看到。”

    丫头回道:“大公子,您请放心,奴婢必定会办妥的。”

    正在说话间,突然跑进来一名小厮,小厮说道:“大公子,请您速去前厅,宫里传来赏赐,王爷让您一同前去谢恩。”

    林复来到前厅时,府里一干人等基本已到齐,林复也随众跪谢皇恩。

    答礼完毕,另一小厮马上回报:“舅老爷一行马上就到正阳街了。”

    淮王爷点点头,对林复与林谨吩咐道:“复儿,谨儿,你二人速去正阳街迎接舅舅。”

    兄弟俩听后,立即就骑马出了府。

    正阳街是一条古朴干净的街道,街道两旁大树郁郁葱葱,阳光三三两两从大榆树叶中洒落出来,透在青石路上,斑斑驳驳。九月的秋风携带暖阳,吹在人身上暖阳阳的,不急不躁。

    但坐在地上的苏容却没半点心思来享这暖阳,她的双腿突然失去了知觉,站不起来,只能软坐在地上。

    苏容再次试着站起来时,突然听到一阵“达达达”的马蹄声传了过来,马蹄声又重

    又快,能远远看到被它扬起的尘土。

    周围的人惊呼道:“姑娘,你快起来!这马肯定是受惊了,你再不让开就要被踩死

    了!快点起来啊!”

    苏容眼睁睁地看着黑马远远地要朝自己奔来了,她用尽全力,仍然站不起来。旁人听得这狂躁的马蹄声,皆惊恐不已,无一人敢上前来扶她。

    苏容心道,不会吧?虽然平日小女子从不礼佛,但上天总不至于要将自己了结在这烈马蹄下吧?难道这是让自己下辈子,不要再当大夫而要改当畜医?

    听这蹄声离自己越来越近,苏容索性闭上了眼,吾命休矣-----乎?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吁~~~~”的一声长喝,受惊的马的忽然慢了下来,绕过了苏容,往前跑去了。

    她只来得及看到治服了惊马的男子有双白晳修长的手,左手手背上有一颗明显的红痣。骑在马上的锦衣公子并没有低头看她。苏容只来得及看到了他冷竣的侧眼一眼,这个公子就自顾骑马向前奔去。

    突然,另一位路过的年轻公子从马上跳下来,忙将她扶起来,关切地问道:“姑娘,你刚才没事吧?”

    年轻公子正是淮王府的二公子林谨。

    林谨将苏容扶起来后,才发现眼前的女子生得甚美。她长身玉立,着一袭竹青袄裙,显得肤如凝脂,面若桃花。她头发上简单插着一支玉色步摇,其余一并珠钗全无,更有出尘之感。一双翦水双眸,似含星辰,格外灵动,

    苏容背靠一棵大树站稳后,才对林谨伸手行礼,回道:“多谢公子。”

    林谨见她落落大方,并无许多年轻女子见到陌生男子时,所露的羞赧拘紧之色,便多了几分亲近之感。

    他见苏容一直靠在树背站立着,也不挪动脚步。他心下立即有些侧然。但他一向为人谦厚,不会随意伤人痛处,只是试探着问道:“姑娘,你若是不方便,我送你回去吧。”

    苏容心中了然,回道:“多谢公子好意,我并非腿部有疾,是其它原因。等一下自然就可以正常走动,不劳相送。”

    林谨闻言,心中顿时轻松下来,笑道:“姑娘是住这正阳街吗?我反正顺路,送姑娘一程也无妨。”

    苏容仍然摇摇头,只说声:“多谢,您请先行吧。”

    林谨笑了笑,他本着急去接舅舅,只能赶紧翻身上马。在马上,他斜眼看了自己的贴身小厮小松子一眼,对他微微点了一下头,小松子立即神会。

    苏容待得林谨走远了,她抬眼看了一眼皓空,终于明白那些垂死的病人被救起后,为什么都会对大夫感激涕零了。

    这捡回来的命,得更珍惜才是。

    苏容决定了,以后试药不能再像今儿这般鲁莽了。

    至少,必须得找个疯马跑不到的地方才行啊!

    林复和林谨接到舅舅一行再返回到正阳街时,苏容已经双脚利索地回到了自己家中。

    苏容的家是一方简朴的宅院,与其它宅院有所不同的是,院中并无花草,种的全是药草。这些药草种植时间还不久,因为苏容与她的祖父苏景承才搬来此处不久。

    苏容才踏入厅中,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她祖父身旁。那是她祖父的学生程凌志。祖父正在擦拭着他那把珍藏多年的大弓。

    苏容一见程凌志,就得先将双眼闭上几秒才敢睁眼看他第二眼。不然她每次都有拿把剪子,修剪他那连成一体的双眉的冲动。这眉毛不仅相连,居然还敢乱得毫无章法。实在让苏容这个平日里连药箱都要擦拭三遍的人,心中像被蚂蚁挠过痒。

    虽然心中的蚂蚁还在爬,但苏容还是给祖父与程凌志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她与祖父对视了一眼,苏容看懂了祖父的眼神,祖父搬来沿江地带的目的,俨然已来临。

    苏景承示意苏容坐下,苏容和程凌志都有点惊讶,以往苏景承与他的学生们谈论国事时,从来都是避开她的。

    苏景承见程凌志不说话,催促他:“你刚说到哪了?你继续说!”

    程凌志点点头,继续说道:“老师,这次来的流寇人数比以往都多,估计有好几千个贼匪。他们战斗力太强了,特别擅长巷战。几乎是一人当关,百夫莫开啊!”

    苏景承点点头,说:“这个我知道,他们来来回回扰民这么多年,他们的战术我知道。这些贼匪个个都擅长剑道,带的剑都是千金难买的,普通士兵即使是百个也难敌他们一个。”

    程凌志继续说:“老师,虽然我现在只是一个百夫长,但经历几次硬仗后,我发现,现在的问题不是出在敌方,而是我们自己。”

    苏景承有点惊讶,问道:“哦,什么问题?”

    程凌志苦笑道:“我们这支部队,看似战斗力很强,也确实打了不少小型胜仗争了气。但这仗要想打得好,作战经验非常重要,但太有经验了,也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看着这位百夫长苦恼的样子,苏容也有点好奇他到底在苦恼什么?

    百夫长苦恼得将眉毛皱了起来,婉若一条又长又黑的大蜈蚣。苏容看着就走神了,要是这么大一条黑蜈蚣入了药,那可是上好的药材啊!

    苏景承不答话,他等着程凌志把话说完。

    程凌志站起来,从窗户向远方望去,继续说道:“我们一开始时战斗力还行。但打得多了,士兵们发现即使杀了流寇,朝廷也不是很重视,恩赏也不多。这种游击战不像大型战场,几乎讨不到名望。不像在大战中,还可能一举成名。”

    苏景承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程凌志继续说道:“打来打去这么多年,士兵们都疲乏了,再加上这群流寇只是来抢点东西,不一定会杀伤多少百姓。现在这些士兵每次都会先聚在一起商量,先会算一算对方有多少人。”

    他喝了一口热茶,接着道:“士兵们经过精准推算,如果能打得过,他们就会冲上去杀几个流寇去领功,如果他们觉得打不过,再怎么命令他们,他们也不会尽全力去杀敌的。”

    看来这些士兵们其它没学好,但算盘肯定都是有人教过的。

    苏景承了然地点点头说:“看来军中还是老样子啊,这个难题一直未曾解决。你们有没有去别的穷苦之地新招一批兵来练?”

    程凌志说:“也招过,即使招得再多,入伍不久也容易被这群家伙给同化了。现在流寇还摸不到我们军中的这个规律,不然这些贼人哪里还会怕我们?”

    苏景承感叹道:“军人按军功多少来打仗,这是没遇上大的敌团。如果遇上了,肯定一败涂地!”

    程凌志听到老师的感慨,忍不住抱怨道:“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士兵们,高首辅与兵部尚书联手苛刻军饷,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我们参将还算是有良心的。我听说有些地方,士兵们连冬衣都没有。您说他们怎么会不打自己的小算盘呢?”

    苏景承听后,眉头紧皱着不说话。

    程凌志忙将话转了回来:“我这次就是想来请教老师,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苏景承说:“这批流寇扰民多次,但他们的老窝在万里之外的南洋,这么多年都没办法端掉。沿江百姓虽时不时被抢被杀,但朝廷不可能派大批军队驻扎在这里,谁知道流寇们什么时候来!”

    见程凌志苦恼的样子,苏景承微微一笑:“不过你放心,这些年我潜心研究过他们的刀法以及他们巷战的方法,我已经研究出了一套阵法,应该可以破解他们。”

    程凌志大喜过望,马上对苏景承拱手道:“还请老师助我等速速破敌。”说完,程凌志就要屈膝往下往跪礼,苏景承马上拦住了。

    少顷,程凌志突然还是跪了下去,他拱着手,仰着头说:“老师,我现在只是一个百夫长而已,我此次前来请您助我们破敌,是主动向我们参将请缨的。我们的陆参将是内阁高首辅的亲信,此次如能破敌,高首辅只会将功劳全算在陆参将头上。如果有过,就会是我的。我贸然把老师拉到危局中来,还请老师责罚!”

    苏景承将程凌志扶了起来,温和地问道:“你明知结果会是如此,为何还会前来求我?”

    程凌志情绪有点激动起来,他突然提高嗓门答道:“因为您曾教我们,‘凡所守之地,不论贫富,皆为故土。凡是军人,不论尊卑,皆为国之盾牌’。此师训我等至死不敢忘!”

    苏景承含笑对程凌志点点头,说:“我既是如此教你们,怎会责怪你?如果我不是为了消灭这些流寇,我又何必搬来此地呢!”

    他们正说着话,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突然跑了进来,看也不看别人,拉着苏容便急切地问:“苏姐姐,我听阿婆说你刚才倒在大街上起不来,现在好了吗?”

    过来的是邻居家的小女孩,她与苏容甚是投缘。

    一听她这么说,苏容心道,完了!

    果然,苏景承马上严厉地问道:“容儿,你是不是又在自己身上试药了?!”

    苏容自幼父母双亡,她的医术是祖母亲自传授的。这大榆国在技能专长方面从不束缚女子。不过能学习这些技能都得是士族的女子,平民的女子是没有资格读书识字的。

    想起亡故的祖母,苏容与苏景承二人突然默然了半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