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

    仰望璀璨星空的天穹，路明非情不自禁的张开双臂，肆无忌惮的纵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喘息着，擦了擦眼角：“拟人到这种没必要的程度，区区恶心的龙，实在令人不快！”

    “不要被骗了，你忘了“盲目龙”了吗？爱人和家人对那种伪物来说，只是随时可以抛弃的……累赘罢了，哭得再难看再伤心，泯灭掉人性的事实就可以改变吗？”

    真的……别逗我笑了。

    “‘真命天女效应’、‘吊桥效应’、‘斯德哥尔摩综合征’……都是同一种心理效应。”他轻声的说，眼眸里闪过莫名的情绪。

    “一个人会对另一个人疯狂上头，并不是因为她有多完美，而是自身出现了问题。”

    “事实是你根本没有多爱她，你爱的只不过是幻想中的那个影子，你只是太孤独了，在黑暗里的人看谁都像一道光，你太需要、太渴望被爱了，你这时候需要的不是爱情，而是跳出来的自我救赎。”

    已经被骗过了一次，所以，你得付出血的代价。

    绝不能，让同样的悲剧再度上演。

    “血之哀？孤独和悲伤？尽是一些无聊的东西！龙有病就去死啊！给我去死啊！！！”

    他低声呢喃，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扭曲起来，瞳中渗出血泪，身躯随之崩裂流血，又在须臾中重塑完整，骨骼在下一个瞬间化为数千块骨骼排列组合，趋于异形。

    黑色的鳞翼自肩胛骨中延展诞生，带着大量鲜血的漆黑骨翼蠕动破开表册的血肉，背脊处的骨骼疯狂增殖着，像是要拥抱天空。

    这一刻，世界变得安静了下来，连风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大气在如有实质的压迫下凝结起来，向着四面八方碾去。

    这是龙威，如有实质的阴影。

    “——哈，我也病的……不轻呢。”

    “我绝不允许，绝不允许龙血再度流淌下去啊！！！”

    哪怕是自己也不能例外！

    他一手化掌为刀，冰蓝色的瞳孔绽放出旖丽的色彩，像是流淌的清泉，看上去他不再是一个少年了。

    而是一個满身爪牙伤痕、肌肉虬结的男人，脸上的表情无比冷漠。

    挖骨、剁鳞、折翼……近乎自虐的行为将这些异变生生按了回去，漫天的血红冰屑横飞，空缺的血洞很快被银质金属所填补，再度转化为完好的皮肉。

    用‘停滞’固定住形体的状态，维系住为人子最后的骄傲。

    ——银剑·形状复原。

    “我超，物理开盒！”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魔鬼感受到了什么，失声尖叫。

    但这世界上哪来什么天生就信念坚定，所向无敌的疯子狂战士呢？屹立在此处的……只是一个没什么好失去的，将身体视为筹码的蠢货罢了。

    “把手放下，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谈！”

    穿着小睡衣的稚嫩小男孩擦了擦直冒的冷汗额角，看着那个摆出奇怪姿势的自家哥哥用指尖刺穿太阳穴，高声喊着：

    “太合适了，‘银气’真是太合适了，赛高泥嗨铁鸭子哒！”

    “不死身，不老不死！银气力量！”

    “你特么自残就是为了发个疯吗？”路鸣泽急得跳脚，“咱们的家底不差钱，有病就去治呀！”

    差一点……他差一点就能察觉到大脑的异样了。

    路明非摇了摇头，目光清明的扫视天空，平静的答道：“我现在，感觉很好。”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夺走了我这么多的力量，肉体已经发生畸变了吗？”说到后半句时，小男孩的声音低沉了下来，“还记得我们的交换条件了吗？”

    “——四分之一生命，或者真正感到孤独。”

    路明非连连点头，接着握住了路鸣泽的手，眼瞳中闪过难以言喻的癫狂：“他信了，他信了！我的演技，将他们全部骗到了！什么孤独不孤独，我感觉很好！哈哈哈！只要我认真起来，令我恐惧的就只有我自己！”

    真的是演技？

    路鸣泽皱了皱脸，没有说话。

    “他居然……真的相信了我的那套说辞，相信我想保下那头，杀了至少数万人类的龙？觉得我是个心地善良不计前嫌的圣人？！”

    于是，剑刃在路鸣泽的脖颈上交错。

    在近乎霎那间的时光里，滚烫的血液向着一侧喷洒而出，像是绽放的彼岸花一样绚丽。

    一颗魔鬼的头颅滚落在地，轻声叹息。

    “感觉好点了吗？”路鸣泽的无头身体自己将断掉的首级接上，歪了歪脑袋：“真是小心眼啊，连我的仇都记。”

    不得不说，小魔鬼真的是一个合格的

    “有用就好，你懂什么！”他坦然应答，完全不压抑着怒火：“如果你算我的弟弟，那我刚刚的行为算不算泯灭人性，像龙吃掉自己的亲人一样？！”

    “我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我的过去做什么也可能是假的……”

    他怎么敢断定，自己不是龙？

    就是那种愚蠢的东西，竟然要与我相提并论！？

    升腾的怒火，将其他多余的情绪，尽数吞没，愈发熊熊燃烧。

    “这样啊，一直处于深深的恐惧中……触底到极致的反弹。太有趣了，为了生存，连自己的懦弱也扭曲欺骗了吗？”路鸣泽低垂着眼眸，轻声的说：“他人即地狱，能在地狱中活下来的，不是魔鬼就是死神。”

    疯狂的在那个世界搜刮也好，掌握权与力、灵与肉、生与死的奥秘也好，攀登乃至超越‘武’的极致也好……

    他的目的都是灭掉那些卑贱的东西，不再强迫自己做出不想做出的选择，不再牺牲不想牺牲的东西，也能够获得……

    真正的安心？

    这也是懦弱，极致到反抗的恐惧。

    “这样一来，不是很奇怪吗？”

    路鸣泽睁开眼，赤金色的瞳孔绽放出绚丽的色彩，他冷冷俯视着，眼里毫无怜悯之意：

    “好硬的嘴，哥哥你是女版的小母龙吗？”

    “按伱的说法，你已经对耶梦加得和彻底失望了，只想要彻底摧毁她，既然是这样的话……”

    他的声音轻柔得不像话，却在路明非的耳朵里震耳欲聋：

    “为什么不破坏掉‘村雨’？不破坏掉那个‘茧’？不管是龙，还是别的什么企图凌驾于生命之上的东西，都只要用相同的处理方式，不就好了吗？”

    那一瞬间，路明非被问得有些语塞，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自己都觉得有些空洞无力的话：“那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了？”

    “哪里都不一样！”路明非低吼着，并想到了一个恰当的理由：“如果她只是一把剑，她便更适合被控制！反正龙类没有人权，这样说的话，你总能明白吧？”

    “这样一来。”他喃喃自语，“又一份可以杀龙的道具，就顺利落入我手了呢。”

    “真是不坦率啊，那样的话，你就真的和昂热没什么区别了。”

    “哥哥。”

    小魔鬼平静的呼喊着，“你果然，还希望，可以试着去相信呢。”

    “……什么？”

    “那个活该单身的死小孩。”

    那双仿佛可以看透人心、魔鬼般的黄金瞳，倒映出了路明非的内心，使他不敢再去直视。

    “你始终相信，渺小的人类可以凭自己的意识，抵达奇迹般梦幻的幸福结局。”

    这个瞬间，他感觉自己的思绪骤然间空白，口中喃喃自语：

    “那把剑是他父亲的遗物，那是他喜欢的女孩……他的妈妈和他信赖着我，并把未来托付在了我的身上。”

    他抱紧了自己，只觉得心脏里堵着硬块，泪水止不住的落下，却笑容明快，瞳里的冰蓝色柔润而温润，道出了不夹杂着谎言的真实：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搞得好像是我杀掉了他喜欢女孩一样……到底是为什么啊！明明他喜欢的女孩早就死了，被该死的耶梦加得‘吃掉’了！”

    “他不必去遵守可笑的屠龙义务，不再有龙为了复苏施加给他的种种阴谋与束缚。”

    “他是自由的，就像……反正、反正不能像我这样！”

    “你不用管我，都是龙血的错！多捅自己几下就清醒了。”

    路鸣泽愣住了，只觉得耳畔有重音混杂，仅能在心中感觉溺人的温柔，意识模糊的厉害。

    他的悲伤就是我的悲伤，哥哥的喜悦就是我的喜悦……这种唯有他们能相互理解，相互依靠着取暖的感觉……

    就是属于人类的脆弱吗？

    偶尔、稍微一会就好，好想成为人类……

    “我不是做不到把夏弥和耶梦加得区分开来，而是害怕看到他对我失望的眼神啊！”

    杀掉她很简单啊，

    可如果他跳出不来怎么办？重新回到了孤零零、灰暗无光的世界里，像是被遗弃在垃圾堆里的流浪猫，只能扒拉着无人问津的小纸箱里，在感受不到温度的太阳里冷得刺骨。

    少年想露出笑来，说些立场正义，让自己接受迟早得接受的现实，可实际情况是话语出口的瞬间便再难吐出。

    真是可笑，一个懦弱的连恐惧都战胜的家伙，再骗自己一次不要去在乎另一个人的感受有什么难的。

    可他明白这不是一回事，此刻只是想宣泄什么。

    小魔鬼像是信以为然的点点头，摸了摸自家哥哥的脑袋：“嗯，我也知道，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你是一个温柔的人，就算面临这种状况，也不想去为了力量，欺骗任何人的感情。”

    “龙就是一群垃圾啊！”路鸣泽突然大声喊叫着，“难道你追寻的力量就是打出更大的拳头，毁掉更多的东西吗！”

    “他没你想得那么脆弱，请稍微信任他一点吧？相信他会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

    “说的没错，我没有立场去阻止他人做出选择，但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在安稳我，还是在嘲讽我……”路明非轻声的说：“不过请离我近一点，我还是想捶死你这个坑哥的垃圾玩意。”

    “可以轻一点吗？”小男孩羞答答地说。

    “滚！”

    不可能中创造不可能，在绝望中创造奇迹，还有什么比人类更伟大的存在吗？

    千百种想法在脑内冲突，咆哮，过往积累的经验在在这一瞬被推翻，激起万千思绪。

    人就是这种东西，哪怕一时跌倒，一时流泪，也会在下一个瞬间再度站起来，擦干泪水继续前进。

    “完成给你看好了。”他眼中寒芒闪烁，“我明白的，现在还有时间犹豫是因为我是胜者，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无法舍弃的人，什么都做不到，我会让这份代价……让该偿还的家伙偿还！”

    再度抬起头时，露出了和往常一样的笑意，只是神色更加坚毅的自己。

    接下来，就该处理，尼泊龙根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