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元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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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三张纸

    唰,唰。

    汪寒山手拿着小脸盆,把水泼到窗户下灰色的墙上,增加室内的湿度。

    吸水的墙面吮吸着迎面泼来的水流,水流受到重力的吸引从墙面上流下来,粗细不均的深色的印痕,形成了一幅抽像的画,如同在太空中俯瞰一条大江大河的发源与走向。

    多年后,当他站在纽约的简画廊里,看到烟熏派代表人物马克的《窗户》作品,几乎翻版当年他在拘留所的墙上,用脸盆即兴创作的作品时,毫不犹豫地买下了他的所有类似作品。

    这是汪寒山在这个屋子停留的最后一个小时。

    他数着秒,告诫自己不要出意外,不要出意外,处处小心,他把剩下的卫生纸,事实上这是赵大爷留下来的纸,还有用过的毛巾,留给小马洗碗。

    他在屋里最后的姿式是蹲坐在光板床上,静默。

    他刚刚学会了静默,脑子放空,什么都不想,身体完全没有,不知道疼,不知道累,不知道身体是自己的,他再也不需要靠在墙上找支撑点,他找到了进入虚空境界的入门处,把脑子里抽屉里乱七八的东西都清空倒掉。

    最令他生畏的就是半夜2小时值班时,不停的轻声行走,他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这种折磨人的主意,它让你的生物钟紊乱,让你在彻底失眠中痛不欲生。

    他想像自己已经长出了黑眼圈。

    没有油水的伙食,清空了他的肠胃,不知道是不是水没有烧开的缘故,第二天开始他已经有了轻微的腹泻,在以后很长时间都这样,医生説这是神经性的腹泻,即你老是觉得要腹泻了,而排出来的只有一点点,事实上这是一种过于紧张造成的疾病。

    三天可以改变一个人。

    那个见不到阳光的屋子,给他植入了埋在心底里的两条信念:一是无论在何方要有尊严,另一条是人生的最高准则是自由。

    汪寒山无意中,悟出两条行事标准。

    9点钟。

    管教打开了门。

    “汪寒山,带好你的东西出来。”

    “到,马上。”

    他低声对小马哥説:

    “把卫生纸放在鞋子里,顶到脚尖带出去。”

    “记得来找我。”小马哥挥手叮嘱。

    老何握住右拳,做了个喝酒的动作。

    杨老大依然送给他一个大拇指。

    光头刘也目光柔和给他一抱拳。

    矮子送了他一个飞吻。

    王村青年,把手举起来,看了看中年人又放下,他跨出门坎再次转身时,王村青年又把手举起来,挥手道别。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他向众人一抱拳,走出了铁门。

    管教送他下楼。

    在更衣室,警察依然让他把手打开放在头上,身体转动三圈,想握在手里带任何物品出门的可能性没有。

    他弯下腰找自己鞋子时,迅速地把两张纸拿在手心中,放到自己的球鞋里,这个动作要逃过警察的眼,还是非常的困难,好在屋里有三、四个人都在换衣服,替他遮挡了两秒钟。

    程序漏洞。

    汪寒山想到将来他怎么避免投资上的缺陷,这里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

    只要是蚊子能飞进去的地方,就有裂隙。

    消灭裂隙的办法,就是查找出程序漏洞。

    出了换衣间,他来到大厅传达室门口,等待发放离开的证明。

    大厅里聚集十多个男女,都是今天出来的人。

    他拿到了离开的证明,排进了一字长队,整齐地走到院中,大门打开,他们一蜂窝地冲出高墙。

    汪寒山用手遮挡住阳光,让眼睛适应。

    门口有十几辆车来接人的,有高级的小车,也有三轮车。

    汪寒山沿着小路跟着车向马路走去,走了约十多分钟,看到有一个村庄,周边全是玉米地。

    他问村民,这里有没有公交站?

    村民告诉他,再走五里地,能看到地铁站。

    烈日当头,汪寒山决定拦一辆车带他去地铁站。

    他判断,这是城南的郊外,大部分车都是进城的外地车,他站在路边招手,没有一辆车停下来过问,五分钟过去了,十五分钟过去了。

    终于他看见一辆粉红色的桑塔那,他判断车主一定是位女士,车快到他跟前时,他果断地冲上前,一个踉跄拦住了这辆车。

    车子停在他面前,只差一厘米就碰到他。

    果然司机是位年青姑娘。

    “出什么事了?”

    姑娘惊魂未定。

    他指着车门。

    姑娘免强打开问:

    “是不是碰到你了?”

    他立马坐进车中:

    “没有,麻烦把我送到前面的地铁站,谢谢。”

    姑娘一声不吭,几次都没打着火。

    他拉下前方的镜子观看:

    一个黑眼圈、胡子拉茬,面颊松驰、头发凌乱、目露出狼一样眼神的人,他自己都陌生的人。

    “对不起,吓着你啦,出来没带手机”。

    姑娘一声不吭,哆哆嗦嗦往前开。

    “今天天真好。”

    在不知道对方手里握的是疗伤的云南白药,还是辣椒粉之前,他决定不出示那张释放的身份证明,不轻易展示过去。

    “好,真好。”

    姑娘调整完惊恐的情绪,给了一个职业的微笑,露出八粒整齐的牙。

    “你进城上班吗?”

    这个点显然过了上班时间。

    “去郊区玩,今天调休。”

    “要説帝都真是个好地方,无论东南西北,出了城都是旅游景点。哎,西边的翡冷翠诗歌小镇去过吗?”

    汪寒山试探。

    “还没,远不远?”

    “不远,离城里也就95公里。有高速,可以滑雪。”

    “夏天也行吗?原来我们冬天都去军都山。”

    “那里有冬奥会室内的滑雪场,国际范的,得换个地方玩了。”

    汪寒山把衣领拉了拉,不过也没用,没有扣子,领子敞开大口,好在姑娘也不敢正眼看他。

    车子开到了地铁站。

    宽阔的马路,新修的地铁站没有一个人。

    “谢谢,希望下次能在翡冷翠诗歌小镇遇到你。”

    姑娘矜持地转过头,笑笑。从侧面看,她很像一位演员,袁泉。

    汪寒山开始怀疑面前的这个姑娘是否照着袁泉的样子,动过医美手术,否则长得太相像了,如果她从事演艺生涯会怎样?或能做袁泉的替身?他像星探一样嗅着面前的人。

    专业的癖好,让他开始为眼前的姑娘,铺设起星光大道。

    看到这位一闪而现的拦车的男人终于下了车,她长舒一口气。

    “欠你一个起步价。后会有期”。

    女孩眼中,这个目光像狼一样紧盯着的他的男人,龇牙露出了奇怪的微笑,好在有惊无险。

    汪寒山转身向她挥挥手,把车牌号记了下来。

    过安检时,他举着手中的纸条,见怪不怪,工作人员帮他刷了一下卡,闸门打开,通向家的路畅通无限,谁也不能阻挡。

    他站在地铁站点的车牌下算了算,将近要坐30站,转两次,才能回到家。

    这是地铁的起点站,在地面上行驰,窗外一排排新盖的楼房,展示着这个地区是一个新的商业区。

    刚开出三站地,车上开始查身份证,空荡荡的车厢内,没有几个乘客,恰好到站,汪寒山下急忙走出车厢,慢慢向前走。等这趟车开出,他走回来,等着下趟车,他的身份证还押在派出所。不希望太多的人看到他手中的纸条,接下来会不会对他生疑,现在他身上只有三张纸张,哪一张都会引起别人关注。

    “你怎么把值班表拿出来的?”

    “这张手纸是什么回事?”

    如果对方好奇,那他怎么解释?

    避开是唯一的选择。

    仅管归心似箭,汪寒山选择在到家的前一站下车,他举着纸,让服务员给他开闸,他不希望家门口的地铁站,发现一个可疑的人就住在附近。

    一站地并不太远,马路两边粗大的白杨挡住了七月的烈日,深绿色的心型叶片在夏日的风中欢快地跳动。路边种着马蹄形状叶片的植物,抽出了白色的花苞。

    天蓝得刺眼,汪寒山很久都没有关注过帝都的蓝天,

    他加快步伐,朝着家的方向坚定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