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这股香味不属于丽姬娅，是厄舍现在最想闻到的珍珠果的清香。

    他的目光向清香来源处探寻，发现在最后一节车厢的最后一扇车窗旁，一名乘客正大口嚼着珍珠果。最后这节漆黑的车厢里竟还有个人。奇怪的是，直到这位乘客发出咀嚼声前，厄舍居然都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家伙。可能是因为珍珠果的出现让他太激动，左手背又开始一阵瘙痒。

    他借着月光看去，发现那个人居然是向丽姬娅吹过口哨的轻浮男子。男子的脸非常俊朗，还有着和厄舍一样的黑发金眼，应该也是个优种人。他此时倚靠在窗边，任凭月光洒在脸上，模样十分潇洒。可惜，一道长疤横在他的脸颊上，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察觉到目光，轻浮男人回过头，也注意到厄舍，朝厄舍扬了扬下巴，一边继续嚼珍珠果一边含糊地说：“别急，我抽完烟了。只是在这清新一下口气。”

    “不不，我不是乘务员。”厄舍松了口气，朝今晚的救星走去，又有点担心这个男人也是自己的幻想。“......请问你还有珍珠果吗？”

    等厄舍走到自己面前，男人借着月光盯了厄舍一会，突然咧嘴一笑：“哈！这不是我们的幸运儿吗，招漂亮姑娘喜欢的感觉怎么样？”

    “你可能是误会了，”厄舍嘴角不禁抽动了一下，“那个，我想要点珍珠果来融化魔胶。请问能从你这买吗？”

    “几个果子值什么钱。”说着，男人抛了几个白亮的圆珠子给厄舍，“我叫乌博。怎么称呼？”

    “我的名字是厄舍。”几乎接到珍珠果的一瞬间，厄舍就手法娴熟地把它们抹到揣了半天的魔胶上。看样子这个男人不是自己的幻想，唉，这就说明丽姬娅和传教士也不是幻想......

    “我老家的一个大宅子好像也叫这名，”乌博嬉皮笑脸地说，“怎么？不打算和那个红种美人多交流吗？”

    解决了吃饭问题，厄舍看向乌博的目光中充满感激。他略微迟疑了一下，决定提醒他的恩人：“我没这种打算。而且，也许你离她远一点比较好，免得招惹麻烦。”

    乌博耸了耸肩，一副无趣的表情，好像刚刚听到了世界上最无聊的话。厄舍见他完全没听进去，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转头盯着正慢慢软化，散发着香气的魔胶。

    生命中第二美好的时刻是满足难耐欲望的那一刻，最美好的时刻则是满足欲望的前一刻。

    在这最后一节车厢里只有厄舍和乌博，月光温柔地洒在他们身上。火车规律地发出哐哐当当的声响，反而更使厄舍觉得宁静。饥饿此时已经在急切地敲打肠胃，要是没食物，真不知道怎么熬过这个夜晚。他呼了口气，这个世界终于对他露出点善意了，虽然只是帮他解决夜宵这样的小运气，也让他十分感动。

    乌博摇摆了一下脖子，发出爆豆般的声音，问道：“你去莫雷纳干啥呢？”

    “去给莫雷纳的开拓团做医疗工作。”

    “开拓团？”乌博嘿嘿笑道，“劝你还是算了吧，搞开拓的一般都很惨。做着一夜发达的梦，结果冒命开拓得来的财富还不是进了那些老爷们的腰包。”

    “我只是讨个生活而已。”虽然乌博帮了自己，但厄舍还是对他的些微冒犯有点不爽，闷闷地回答，“......那你去莫雷纳干什么呢？。”

    乌博瞪大眼睛，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和你一样，讨生活呗！现在老板在那待着，要我过去把最近的成果报给他。啊呀！真是一坨狗屎！”

    “怎么？业绩不好？”终于找到一个和自己一样惨的人，厄舍半是关心半是自我安慰地问。

    “别提了，该交的东西我都还没准备好。太难了，亏我入职前还幻想发大财呢！唉，这样说来，我和你们搞开拓的还不是一个样。”

    厄舍叹了口气，咬了一口已经松软的魔胶。是的，过上好日子和“好好照顾自己”总也这么难。曾经，他也幻想过有朝一日能和母亲过上富有体面的生活，但现在一口美味的魔胶已经是生活中最美好的部分。

    “如果可以攒点钱，”他一边咀嚼一边陷入短暂的幻想，“到时候就开一间药店，业余时间可以用来画画，然后……”

    他的绘画技巧其实不是很好。肖像画只能说是初具人形，写实画也只能得到“很有想象力”这种评价，完全指望不上能帮他谋生。但他很喜欢画画，希望有一天能完整地把梦到的那个世界画下来。

    唉......

    算了，再怎么计划未来也没用，还是尽情感受现下这短短的美好吧。已经把一大口魔胶吞下肚，但他还是很饿。幸好，剩下的还不少。

    ——突然，魔胶散发的香气里混进了别的味道。

    是此时他最不想闻见的味道，丽姬娅的气味！心脏好像被人捏紧一般，厄舍把吃一半的魔胶按在怀里，朝过道看去，左手背正前所未有的疼痛。

    车厢入口一片漆黑，里面除了偶尔的窸窣声没有别的动静。这个场景和感觉，医院的那晚又重现于此……他咬着嘴唇，屏住呼吸。等丽姬娅的面孔从黑暗中浮现的一瞬间，采取什么行为最恰当呢？

    “你看窗外，我们像不像这些高稻草？”乌博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平时看起来还算挺拔，等风一来就东倒西歪喽。”

    厄舍忙着把嘴里的东西咽下，耳朵也已经被轰鸣的心跳声堵住，乌博的声音一点没传进他脑子里。

    “有的时候两株高稻草长得缠在一起，就必须得熬到一株死了另一株才能活，他妈的。……不说这些了，我看那个红种人小妞倒是挺有钱的，好像还对你有点意思。嘿嘿，你要是能拿下她，还用干这些劳人的行当吗？”

    味道近了。厄舍退后一步，丽姬娅的味道更近了！

    “要我说......啊——！”站在厄舍身后的乌博突然停止了啰嗦，发出一声近乎呻吟的低呼，“那是什么！”

    听到突然的惊呼，厄舍不由得抖了一下，用余光瞟去，却发现乌博并未往过道看，而是惊恐地扒在窗边盯着外面。难道丽姬娅在窗外？他缓缓吐了口气，一边保持面朝最后这节车厢的入口，一边慢慢向乌博那边靠。

    一步，两步......终于把步子挪到乌博旁边，他偷偷瞟向窗外。除了挂在天上的两轮白月，窗外的的景物都在飞快的后退，被火车甩在身后。嗯？外面什么都没有啊——

    “咚！”

    冷不防，一记重击随着一声闷响撞在厄舍脑后。剧痛中，他几乎没能叫出任何声音就摔趴在地上，脑子晃成了一团浆糊，感到四周的声音和光线都黏黏糊糊地融进四周的黑暗里。他哆哆嗦嗦地挣扎，刚勉强翻过身，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就扼住了他的喉咙。

    勉强睁开眼，出现在上面的是乌博混杂着残忍和得意的恶毒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