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别凤
翌日,李增枝便一反常态地早早起床,走出房间时,马皇后正在熟睡,朱元璋则也正巧从房里出来。
李增枝见到朱元璋,刚准备下跪就被扶了起来,这位舅爷爷也是出奇的平和,用一个长辈说教的口气对李增枝说:
“昨个儿你要走,你舅奶奶晚上啊絮絮叨叨了许久,是真舍不得你呐,咱看见你呀,也是高兴得很,等你爹回来了,带上你那大哥,咱一家热热闹闹地再团他一回年,没事儿啊就来这坤宁宫看看你这舅奶奶,咱看他呐,对你比自己亲生儿子都亲着呢。”
李增枝摸了摸昨天晚上马皇后给他包扎的伤口,其实也是万般不舍。两祖孙一起生活了三个月之久,天天朝夕相处,马皇后无微不至的照顾绝不亚于自己的母亲李大夫人,可这一出了宫,再想回来看看马皇后就难了。毕竟皇宫不是谁都能随便进来的地方,坤宁宫又在后庭正中央,是戒备最为森严的地方,一旦离开再想进来就要面对重重阻碍。想到这,李增枝也是不自觉地难过。
朱元璋那双洞穿人心的眼睛扫了他一眼,知道了他的担心所在。从自己的腰上摘下一块牌子,
“这东西可得给舅爷爷收好,以后再想进来,就给那些侍卫小子们亮一亮,咱保你在这皇宫里畅通无阻。”
李增枝伸手接过,是一块金灿灿的腰牌。背面是一条五爪金龙,威风凛凛地盘踞在金牌之上,而正面则是“如朕亲临”四个大字,仿佛这个死物带着一股莫名的气质,让人看上一眼都会止不住的下跪一般。
李增枝当然知道这块金牌的份量,他不顾朱元璋的阻止,诚心诚意地跪了下去行了一个大礼。
朱元璋不由得好奇,“咱让你回家你都没行这样的大礼,咱如今就给你一块牌子,你为何就行如此大礼?”
“舅爷爷,我与舅奶奶朝夕相处了三个月,舅奶奶这三个月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我奶奶走得早,没能等到孙儿孝敬,我只能成倍地孝敬舅奶奶,可碍于皇宫大内我没办法时常进来,舅爷爷给我了这块牌子,我就可以时常见到舅奶奶,哪怕只是给舅奶奶的田里拔拔草,我也可以心满意足。”
朱元璋闻言大笑,“你舅奶奶没白疼你。等哪天你爹回来,和咱再聊聊。去收拾收拾吧,等你舅奶奶醒了,再跟你舅奶奶道个别,咱呐先去前朝了。”说完,朱元璋摆摆手,自顾自地离开了坤宁宫。
李增枝直起身子,小心翼翼地把金牌收好,一个人跑到了田里拔了杂草,给幼苗浇了水,又把院子从头到尾打扫了一遍,看自己没有什么能做的了,拿起自己的行李就准备离去。
马皇后因为昨夜下厨的辛劳,又絮絮叨叨对朱元璋念了一大晚上的对李增枝的不舍之情,今天也是起的很晚。走出房门的时候,正好看着背着行李准备悄悄离开的李增枝,再看到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小院子,自然更为不舍。
“增枝,这就走了吗?”
李增枝停下脚步,眼里也满含热泪,不自觉地又转身跑到马皇后身前,紧紧抱住她,
“奶奶...,孙儿一定会时常回来看您的,一定会的。您..可一定保重。”
马皇后抱着这个五岁的小孩子,一直没能怎么感受亲子之情的她其实早已把李增枝看作了自己孙子,而如今又听到李增枝叫她奶奶,她身子更是颤了颤,对李增枝不舍到了极点。可纵然万般不舍,为了自己的丈夫,马皇后还是选择了让步,她摸了摸李增枝的头,松开了他,又拉起他的手,一步步向外走去。
走出坤宁宫,外面的侍卫、宫女无一不低头下跪,马皇后拉着李增枝的手,站在台阶之上,仿佛又从一个慈祥的奶奶变成了那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她威严地对着台阶下的无数人说,
“曹国公府二公子李增枝,自今日起为本宫嫡孙,入后廷不报,入后宫不名,碍其入宫者,按抗旨罪论处之。“
“臣等谨遵懿旨。”
“婢子遵命。”
台阶下异口同声,马皇后又转过头,蹲下身子,轻声地对着李增枝说,
“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孙子,坤宁宫就是你的家,奶奶等你来再给你做好吃的鸡汤。”
李增枝点了点头,擦了擦自己眼中的泪水,对着马皇后拜了拜,一步三回头地走下台阶,等到终于看不见马皇后,他才开始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离开了皇宫。
马皇后看着李增枝逐渐消失的背影,眼泪也是止不住地流,回到李增枝刚刚打扫干净的小院子,和李增枝朝夕相处的生活仿佛还在昨天。可她也明白,哪怕是自己的嫡孙子,也不再可能时常与自己见面,过去三个月一样朝夕相处的生活再也回不来了。这位一向宽厚仁慈的马皇后也终于在大年初一这一天认识到了生在皇家的悲哀和孤独。
洪武八年的大年初一,全应天都庆祝着阖家团圆的日子,李增枝结束了自己为期三个月的离家生活,重回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