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委屈的朱棣，马皇后也有些心疼，可这门亲事也有她的一份，在除夕夜也不想看到两个儿子吵架的她赶忙出来打圆场，夹了一块鸡肉放到朱标碗里。

    “菜都凉了，老四婚事不是还早着呢吗，今天是除夕，好生把这饭吃了，都少说两句。老大，老四赶紧吃，我弄了好久的鸡呢，今天烧得还不错。”

    两兄弟被母亲一说，也不再僵持，埋头各自吃起来。朱元璋见两个儿子都闷声不说话，就看向正陶醉喝着鸡汤的李增枝，意有所指地说，

    “咱呐，好久没看到你爹了，你爹这整天打了胜仗，带着兵也不见得回京复命，这大过年的也不回来看看我这老头子，莫不是咱这舅舅惹他这外甥生了气？”

    李增枝听到陛下发问，马上就反应过来自己的父亲之所以一直不回京复命，恐怕是听到了些风声，发现自己受到猜疑导致自己的最为疼爱的二儿子被皇帝带入宫中，扣押在宫里留做人质制衡于他，心疼自己二儿子的他为了保护李增枝，干脆心一横在北疆学着古时候将领们拥兵自重与皇帝抗衡，让这皇帝陛下放出他儿子。李增枝有些感动，那位一直唯唯诺诺的父亲为了他竟然愿意与这位富有四海的舅舅对峙。但更多的却是担忧。虽然他一直与朱元璋擦肩而过，直到今天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到朱元璋，但哪怕只有这一天的相处，朱元璋带给他的印象却只能用四个字概括，天下无敌。

    任何人都不可能敢与之为敌，也没有人有资格与他为敌。更不必说自己那位只会打仗并不精通朝堂之道的父亲，李文忠在他的印象里，仍然是那个憨厚老实的曹国公，要让他与洪武皇帝朱元璋抗衡无异于是螳臂当车。于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父亲，李增枝做了一个令在场众人都为之震惊的举动，他用自己瘦小的身体缓缓跪下，不停地对着朱元璋磕着头，

    “陛下，您了解我的父亲，他除了打仗可是什么都不会，我们李家的一切都是您赐予的，您可以给我们，自然也能轻而易举地收回。您洞悉所有大臣的弱点，可是，”

    李增枝的头已经磕出了血，但似乎一点没有停下的意思，他眼含热泪，声音里居然带着些啜泣，

    “可是，舅爷爷，我爹他不该输，至少作为父亲，他不该输。他可以以大臣的身份臣服于陛下，可他不该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向自己的舅舅投降。舅爷爷，请饶我父亲此次过错，外孙愿一直留在宫中，听候舅爷爷处置。”

    猩红的血从李增枝的额头流出，和泪水混杂在一起，如今在这朱家一大家子面前的不再是一个臣子的二儿子，他只是一个为父亲向舅爷爷求情的五岁小孩。

    马皇后心疼李增枝，连忙对着自己丈夫求情，朱标仁厚还初为人父，自然也看不得一个孩子这般，朱棣与李增枝关系好自然也跟着附和。

    朱元璋的确心软了，这个长得和姐姐有着七八分神似的孩子不断叫他舅爷爷为他父亲求情，让他想起了自己和这孩子差不多大的时候，也是四处磕头，也是磕破了头，只为了将自己父亲安稳下葬。

    自从他当了皇帝之后，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孤独，过去和他称兄道弟的手下们不再和他彻夜畅饮，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群的臣子对他战战兢兢。侄子朱文正因为对自己的封赏不均背叛了他，这让他心灰意冷，到头来其实他想做的并不是一个皇帝，更多的，他只是想做一个儿孙满堂的老人。自己的敌人，自己的朋友都走了，他不想自己的亲人也离他远去，之所以对李增枝说出这件事，其实他是想李增枝为他取得在外的李文忠的原谅，毕竟今天是大年三十，他怎么可能会不想看到自己的外甥呢？

    身为帝王，是他最大的幸运，但又何尝不是他最大的不幸？

    他扶起这个小外孙，自己也没发现自己的眼睛里早已被泪水打湿，

    “明儿初一，你就回家去吧，孩子，给你爹写封信，让他回来陪这个老爷子过个年，咱呐，没几个亲人了。”朱元璋的身躯有些颤抖，小心翼翼地对李增枝说。

    李增枝重重地点点头，

    “我知道了，舅爷爷。”

    吃完年夜饭，大家都四散而去，朱元璋却是留了下来，看着马皇后哄着年幼的李增枝睡着，这位杀伐决断的洪武皇帝缓缓走出房间，躺在了马皇后平日躺的摇椅上，孤寂的背影与喜气洋洋的皇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着天喃喃地说，

    “爹，娘，大哥，重八想你们了..重八现在过得很好，可就是，可就是...”

    “好想你们，重八好想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