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双龙
第二天,李增枝装作没事儿人一样像往常一样睡眼惺忪地来到菜田里帮忙。可这一次却有所不同,马皇后没有像过去一样拿着锄头大汗淋漓地在田中劳作,而是舒适地躺在一把躺椅上,拿着一把蒲扇给自己扇着,指了一个方向对着田里的两人吩咐:“那边的土有些稀松,去紧紧。”
李增枝跟着马皇后的眼光向田里看去,有两个一老一少的男人在田里辛苦耕耘者。两人容貌有些相似,老的那个恐怕已经年过五十,额上有了些许皱纹,头上顶着一顶马皇后平日戴的破草帽,露出的两鬓已经是有些银丝,但那双虎目却透露出不凡的气质,两簇像刀刻一样的剑眉浑如刷漆,哪怕穿着破旧的不黄不灰的衣服却也挡不住他整个人从内而外发出的那种王霸之气。
李增枝只在昨晚一片漆黑中隐隐看到一面朱元璋的背影,甚至没能看到朱元璋的脸。但他哪怕只是看了这位衣着朴素的老人一眼,他就十分肯定这位年过五十的老人一定就是洪武皇帝朱元璋。毕竟,全天下如果说有人能让这两世为人的李增枝望而生畏,也就仅他老朱有这气势。
“诶,遵命,婆娘。”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李增枝瞠目结舌,这位横扫天下的洪武皇帝听到马皇后的吩咐,竟然是露出一脸憨厚人畜无害的表情,笑眯眯地背着锄头往马皇后指的方向小跑过去开始劳作。可李增枝过来的脚步声将他惊到,他又瞬间换上一副平日里波澜不惊的表情,似是被小屁孩看到自己讨好老婆场面觉得丢了面子,又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对着李增枝气急败坏地大喊,“看个屁,赶紧给咱滚过来帮忙!”
看着李增枝可爱地走到自己身边的马皇后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朱元璋一眼:“重八,你寻思着五岁的小孩子也要帮你拿锄头吗?”
朱元璋像是个焉了气的皮球,自顾自地弯下身子狠狠对着农田锄了几下,好像是在发泄着老婆帮着外人不帮着自己的委屈一样。
那位在农田里耕作的年轻人带着温和的微笑看着这一切,缓缓走到朱元璋身边接过锄头,
“父皇,您去陪陪母后聊聊天吧,儿臣来做就好。”
李增枝闻言,看向这位年轻人,他约莫二十来岁,体态优雅,风度翩翩。容貌和声音与朱元璋神似万分,也是目光如炬,声如洪钟。可与朱元璋不同的是,朱元璋的嘴角和眉眼总是透露出严厉和杀气,而这位年轻人眉目温润,气韵高洁,活脱脱的又是一个马皇后。身着一身朴素的灰衣服又让他像天上掉下来的谪仙一样。看着这位谪仙般的年轻人弯下腰劳作的样子,李增枝也是猜到了他的身份。
没错,他便是李增枝素未谋面的大明第一位太子,朱元璋与马皇后的嫡长子朱标。在经历了看到许许多多不符合李增枝自己想象的皇帝,皇后,皇子之后,李增枝终于看到了一位满足其所有幻想的太子。对这位太子,他没能想到更多的形容词,只是想到了曹植的那首箜篌引,谦谦君子德,磬折欲何求。
在李增枝看着朱标的时候,朱元璋也来到了马皇后的身边,露出一副讨好脸,
“婆娘,咱今个儿表现还可以吧,地都锄好呐,咱今个儿能吃只鸡不?”
马皇后看到这位在前殿摆着副臭脸的朱元璋一回来就这幅德行,也是像少女般噗嗤一笑,用哄李增枝的语气回应,
“成,今个儿给陛下吃鸡,昨个儿老二托人把刚杀好的年猪也送进宫来了,再给陛下加只猪脚好不?”
朱元璋听到能吃到老婆煮的饭,全然不顾过去十分介意的谐音梗,竟然是高兴得手舞足蹈,李增枝看着这位反差颇大的洪武大帝,也是递过去一个无语的眼神。
察觉到李增枝的眼神,朱元璋还以为他在嘲笑自己这皇帝躲着这小屁孩又在小屁孩面前一副耙耳朵的模样,心里也有些羞恼,不敢在媳妇面前逞凶也不愿露怯的他挺了挺腰板,清了清嗓子。
“啊,咳咳咳。这想必就是咱那个小外孙了。模样不错啊。”
讲到这里,他才低头细看起李增枝。可李增枝的外貌很奇怪,他虽然是李文忠和李大夫人的嫡子,却长得不像李文忠,也不像李大夫人。
可李文忠为什么这么宠溺他?不仅仅只是因为这孩子两岁就振作了李文忠的意志,更多的原因,其实是李增枝的外貌和李文忠过世已久的那位母亲十分神似,李文忠看到李增枝就好像是看到自己的母亲一样,怎么能不更加宠爱这个二儿子?
而朱元璋也是如此,可谓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这位五岁的小孩子和自己在一无所有时期不断接济自己的那位姐姐长得一模一样,而朱元璋有个特性就是知恩图报,否则也不会对马皇后这般言听计从。他小心翼翼地抱起这个小外孙,虎目中竟是流出了些许浑浊的泪。好像是因为自己对一个几岁的小孩子起了戒备之心感到忏悔,也好像是因为想起了那位姐姐,他抱了好一会儿,一改强硬的态度柔和地对李增枝说:
“今个儿除夕,咱正巧没事,一家人团团圆圆吃个年夜饭,就在这和咱吃,让你舅奶奶亲自下厨,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