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帝后
可这位洪武皇帝的行踪不定却让李增枝越来越好奇。一天晚上,李增枝在假寐装睡骗过了马皇后,等到马皇后离开自己房间后,立马睁开眼睛偷偷摸摸垫着脚来到房门口听着屋外的动静,这一等竟然真让他等到了碰巧来到坤宁宫的洪武皇帝朱元璋中气十足的脚步声。
李增枝偷偷摸摸打开一道的门缝,幼小的身体在漆黑的夜里让得哪怕是敏感的洪武皇帝都是毫无察觉。而担任其护卫,身手高超的大内侍卫们,则都被留在了前宫里。当朱元璋走进这个院子时,他的身边没有任何人,但他却又带着比在任何地方都要放松自在的神情。也许对于他来说,这样的原因很简单,那便是全天下任何人都有可能会想刺杀他,而任何人都不可能会义无反顾地保护他,但至少在这个院子里,却有着全天下唯一的例外,一个很傻很傻的例外,一个独独对他的例外。
回到至正十二年的濠州,朱重八收到儿时玩伴汤和的邀请加入了郭子兴的义军成为了一名义军士兵,在这之前,朱重八也从事过不同的职业,比如放牛,又比如和尚,甚至是乞丐。上天也并没有忘记这位涉猎广泛却从不轻言放弃的他,加入义军后,长年的磨难让他得到了钢铁般的意志,很快就得到了义军首领郭子兴的赏识,在那年的春天,他顺理成章地进入了郭子兴的帅府当差。
郭子兴虽是一介武夫,但为了附庸文雅,在帅府后种了许多的桃树。那一天,朱重八满怀激动地走进那座春意盎然的帅府,帅府里桃花盛开,满园的姹紫嫣红散发出的淡淡清香抚平了他浮躁的心。清风徐来,几瓣桃花落到了朱重八的脚边,他弯腰打算拾起,一只白皙的手却正巧与他触碰在了一起。
他抬起头,那是一位美丽的少女,这少女二十左右年纪,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眼珠子黑漆漆的,两颊晕红,与纷飞的桃花相映成趣,嘴角挂着一抹透露着青春活泼的微笑。
年轻男女的视线正巧对上,一眼万年。但朱重八的眼神呆滞,却好像是想到男女大防又很快反应过来,站起身子,似是逃跑一样加快步伐与年轻少女擦肩而过。少女转过头,看了看他的背影,又飞快收回眼睛,脸颊烧得火红。
后来,年轻男女在元帅的支持下结为夫妻,朱重八也有了自己新的名字,朱元璋。璋,是一种外形像剑的祭祀礼器,从那时开始,年轻男子终于成为了一柄“诛灭元朝的剑”。那一年,朱元璋二十五岁,马秀英二十一岁。
之后,朱元璋被马秀英义兄诬告谋反,受到马秀英义父郭子兴的猜疑,朱元璋被关了禁闭。一瞬间,他又从意气风发的义军将领变回了一无所有的乞丐,全义军都躲着他,生怕与他沾上什么关联被元帅怀疑,可和过去不同,如今的他的确仍然一无所有,但他也不再独自前行。那一天,马氏“窃炊饼,怀以近,肉为焦”,救下了朱元璋的命,也占据了他的心,那柄诛灭元朝的剑,也终于迎来了能够彻底束缚他的剑鞘。
再到后来,朱元璋成了天下的太阳,而马秀英,也就成了月亮。朱元璋化为了天子剑,马秀英则化为了天子剑鞘。在他处理政事十分生气的时候,总会来到坤宁宫,和马皇后坐在院子里仰天看着月亮,回忆起二人的点点滴滴,一如当年在帅府桃花林初遇时的淡淡花香一样,马皇后总会用一声又一声的重八平复洪武皇帝浮躁的心,避免了许许多多的冤假错案。
风风雨雨几十年,马皇后从未老去,朱元璋也从未年轻。
门缝中露出一只眼睛的李增枝静静地看着院子里正互相依靠数着天上星星的夫妻,轻轻地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哪怕是平日里调皮捣蛋的他也不愿打扰到这天下最尊贵却也最可怜的夫妻难得的独处时光,又是踮起脚尖,静悄悄地走回床上,闭上双眼进入了梦乡。